在這幾天裡，除了安排了更多百姓穿著軍服在城上巡邏以壯聲勢以外，還利用夜間把城裡的百姓和資材都運到了一個叫小溪的地方。
那地方我抽空親自去看過一次，在句章城東南約四十里處。那裡的山比虞丘進描述的要高一些，山下除了有溪流之外，還有幾個湖泊。依山傍水是建防禦工事的不錯選擇。更妙的是，在山上原本就有一處山寨，不知道是哪個豪強土霸曾經佔有過。
這個山寨並不是因爲戰事起來之後才廢棄的，而是廢棄了許多年。寨牆有些損毀，許多房屋也失修了。不過，尋常山寨該有的倉儲、防禦等設施還算完善。
選定該處作爲囤兵之處後，虞丘進帶領士兵和百姓們砍伐了周邊的樹林，依據山勢建起了一個新營寨。以木頭和竹子建起的營寨作爲基礎，正在夜以繼日地用夯土築城牆。
夯土是自古傳下來的一種築牆技術。據稱，早期的城牆是用磚石或泥土築成的。磚石不多見，而且造起來極費人力；泥土建起來容易，但是造起來的牆並不牢固。
夯土法即是將黏度較高的泥土放在一個固定的模子裡，用重物持續打擊，擠走泥土中的縫隙與空氣，使泥土牢牢接合在一起。這樣夯成的泥土，硬度和強度都可以和磚石媲美。
用夯土築牆本身並不難。因爲我們在小溪有大量的木材，可以製造各種夯土的工具。從模子到夯杵，一應俱全。最難的，在於土的材質。
尋常的泥土不能用作夯土的原料，唯有粘度較大的黃土纔可以。但僅用黃土來夯造又會面臨幾個主要問題：一是曬乾後的土牆容易曝裂；二是新夯好的土牆雖然結實，但夯土容易被雨水一層層沖刷掉；三是並非所有黃土都具有足夠的粘度。
爲了防止曬乾後曝裂，可以在土中混入一定的細砂；爲了提高粘度，需要混入一部分稻田、菜田等田地下方久積的泥土。
這兩樣東西好找。小溪寨牆下就是河岸，容易收集到足夠的細砂；句章城外有大量被廢棄的田地，所以粘土的來源也沒有問題。只是從句章運泥土到小溪卻要耗費不少人力。小溪畢竟只是一個臨時的營寨，耗人耗力的活計能省則省。所以總共也只拉了十幾驢車。
但有一樣東西是我們最爲缺乏的——米。米是夯土最重要的原料之一。米漿或者米湯都可以提高夯土的粘度。更爲重要的是，米漿或米湯在夯土中凝固後，可以讓土牆堅硬無比，尋常的刀砍斧劈都奈何不得。
我們目前囤積的糧食尚且不夠吃，還怎麼能把寶貴的糧食往泥土裡倒呢？儘管小溪是一個臨時的營寨，但畢竟也不清楚在這裡到底要守多久。一個並不堅固的寨牆能否經得住賊兵的持續攻城？
二者的矛盾很難協調。當我提出需要大量的米來夯牆時，首先就遭到了虞丘進的反對。
“司馬，在小溪勞作的人尚且以採果子、捕魚、打野獸爲食。句章城中糧食囤積得不多，倘若知道要將米往土裡倒，士兵們且不必說，如何向百姓們解釋？”
“此事我也曾想過。以目前句章及小溪的狀況，不用米也尋不來別的物料。我曾修過城牆，米是使土牆更加堅固的極好材質。米湯凝固之後，就變了成米。米是否堅硬，不說你也能瞭解。倘不用米，難說這寨牆能堅持多久。”
虞丘進說：“可是，現下糧食已經不夠……況且，假如被賊軍圍住，城牆不牢而被攻破，寨內的所有人會拼死護寨；但如糧食不繼，則士兵也罷百姓也罷，都會喪失戰鬥的勇氣。”
虞丘進說的確實是實情。賊軍攻破營寨，大不了我們和他們一拼。守兵人少，可是百姓還有幾千人，真要以死相拼，勝負難料；但如果沒有食物，還如何與賊兵戰？
不過，在我看來，城牆與糧食的重要性難分伯仲，可是築城的時間要求卻更爲緊迫。糧食雖然不夠，但倘若能節省的話，還能支撐些時日。到了那時，也許我們還能找到別的糧源，也許找到破敵的機會。
總之，我更傾向於用糧食來換取時間。
虞丘進雖然不敢茍同，但是也不再說什麼了。因爲此時此刻，無法去斷定未來如何，只能當機立斷，儘早解決問題。畢竟，軍情容不得反覆思量。
在我向句章城中的百姓再三申明之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趨同於我的想法，明白了與糧食相比、築城的時間更爲寶貴。
儘管我們收集到的大米離夯土的要求還差很多，但也只能如此了。只希望儘快在小溪把牆築起來。儘管寨城堅固不如句章城，但至少要比句章城牆高大得多，不能讓賊兵輕而易舉地就能用徒手或飛鉤登城。
米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心頭的壓力就輕鬆了許多，因爲其餘的事情都比較容易做到。
牆體中所需的牆筋，可以用竹子削成，形成土牆的脊柱，用以固定牆架。此外夯土牆每隔一尺再放入從河岸處取來的蘆葦葉，用以固定牆形。
最下面的牆基是不能用夯土的，因爲夯土雖然堅固，但是處於溼氣中，久而久之會軟化掉。造牆基，必須用河邊取的卵石。
我當初之所以一再確認這處囤兵處是否有河流、湖塘，不僅僅是河流本身可以當作防禦工事，同時也因爲從那裡可以取來築城的物料。目前看來，我之前的盤算還比較順利。
在卵石與夯土壘成的牆基上，用版築法一層一層地在模子裡用夯杵進行夯築，很快一道高大而堅固的寨牆就矗立在山寨的四周。
修築小溪的事情全權委託給了虞丘進，我則繼續返回句章城中布疑兵。爲贏得更多修築小溪寨牆的時間，我每隔一天都會帶敢死隊從句章城出去偷襲一番。儘管百來人的偷襲無法對賊兵、賊營造成實質的損害，但至少讓賊兵誤以爲句章並未受損，除了能夠繼續防禦外，還保留著主動攻擊的實力。
與句章城內糧食不多相比，賊軍的糧食缺得更嚴重。賊軍知道想攻下句章城非一日之功、還是解決當務之急要緊，所以只行使著扼守句章的任務，心思全部放在找糧、運糧上。
等到賊兵終於有一天發現城內的情況異常時，句章已變成了一個空城。
最後留守在句章的是蒯恩帶領的百餘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