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裡漸漸萌生了一隻小惡魔,他誘導我帶上一股狠勁,拼了命去做事情,讓我有了那麼一股狠勁,讓我爲了達成某些目的,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而且更在監獄裡的那一年,有個人告訴我,我性子太軟弱了,骨子裡的軟弱改不掉,可男人,要征伐,就是要狠,哪怕強迫自己狠。
我想昂首挺胸,不被人欺侮,瀟瀟灑灑地活著,不想讓親人朋友遭受欺凌,忍受苦難,所以我告訴自己得狠一點,或許可以嘗試下一個人挑戰二十個人的壯舉,包住我爹當年的那條街,讓我爹的老兄弟們安安逸逸舒舒服服過人生最後幾十年。
於是我就帶著讓自己都顫抖的兇狠,撲向了那些人,狠狠地當場撂倒了幾個……可就在我向下一個人衝殺過去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周圍沒人了。
那些人竟然沒有跟我打的意思,一個個地退開了,甚至可以說是逃了,逃了,卻沒有走遠,而是縮回了人羣裡,用震驚又畏懼的目光,好像看一個瘋子一樣地看著我。
也不止是他們,還有其他人,那些圍觀的羣衆,甚至還有那些認識我的大叔們,一個個看向我的目光都帶著驚疑不定。
這事情,本來其實不是多大的事情。幾十年的老相識,都是四五十歲的人,哪怕有矛盾,哪怕掀翻桌子幹一架,矛盾也鬧不到多大,可我卻狠得像有天大的矛盾。
於是,那一瞬間,我差點就要被這個世界給拋棄了,我當時整個人都徹底地慌了。
可還好,我當時戴了墨鏡,他們看不到我的驚慌,只能看到我站在那裡,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我很是鎮定地思考了幾秒鐘,心裡就有了想法。
我又看了看那邊過來鬧事的那些人,嘴角依舊保持著微笑:“我也不想打打殺殺的,所以以後別鬧了。過來吃飯過來玩,以後都還是朋友。”
說完,我轉身就走了。
不是回六子叔的燒烤,甚至沒理會還在那攤子跟前發愣的兩個女孩,我轉身直接就走了。
儘量用穩定勻速的腳步,嘴角儘量保持著那麼一抹勾勒起來的微笑,慢慢穿過人羣,就此離開。
其實,微笑很簡單,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墨鏡,讓別人看不到你的表情,然後學會去勾勒你的嘴角,畢竟,人心靈的窗戶是在眼睛上的,而墨鏡的意義,不也正是在這裡嗎?
春天,是一個多雨的季節,尤其在我們那裡。
那天晚上,我獨自走在都市的街上,一場小雨就忽然下了下來,不帶一點徵兆的。
很小的雨,潤物細無聲那種春雨,攤販們甚至不需要收攤,路人也不需要撐傘,甚至不少情侶還特意在這樣的雨中的漫步,感覺很浪漫。
只是這雨落在身上,有點冷,所以我想找個地方避避雨。
推到路邊,那是一家服裝店的外面。
店已經歇業了,店裡沒有燈光。路燈的微光打在店外巨大的玻璃櫥窗上,像個鏡子一樣,我能看到那個頭頂光頭,帶著墨鏡,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的我。
看著好像很冷酷,很帥氣,可是我慢慢摘下眼鏡,就能看到另一個我,看到那個我的眼睛,眼神裡全是驚恐,是彷徨,是畏懼,是無所適從。
是善良。
我真的不是一個狠人,也不是一個壞人,我當然也想做個好人,能夠發自內心真心實意地歡笑,可是……用這樣一個我,這樣一對眼神,我如何去跟這個世界抗爭,何時才能贏得我的人生?
眼淚,止不住就流了出來,可偏偏的,我的嘴角還掛著那一絲微笑。爲了這微笑,我已經練了太久的時間,練了整整一年多,它已經長在了我臉上,有些拿不掉了。
看著那個又哭又笑的我,我忍不住哭得就更兇了,漸漸就抽噎起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只希望路過的,看到的,沒有認識我的。
我忽然我想我爹了,也忽然感覺到我想我媽了,我是多想回到她們的身邊,每天安心上學下課,吃飯睡覺,跟同學們好好地學習玩耍,週末能在父母身邊安逸說話。
我哭得更兇了。
可也就是這時候,就在我哭泣到傷心深處的時候,卻忽然有一個很好聽的小女孩的聲音,在我耳邊想起。她說:“你爲什麼哭啊?”
我的哭聲瞬間就止住了。 WWW★тt kǎn★c○
被人發現,我猛地回頭,就對視上一個小女孩的臉,那張臉近在咫尺,只一瞬間我就記住了她的嘴脣還有她的眼睛。
一個沒有描紅,很普通的小女孩的嬌滴滴的嘴脣。可那脣角卻是下拉地,顯得女孩該是在不開心。
此時就是那一雙眼睛,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不大,也不多水靈,卻滿是純真,帶著好奇與憐惜對視著我的眼睛。
而且,這臉似乎有些臉熟,我似乎在哪裡見過……我把目光往下移,注意到那一馬平川的飛機場,這才恍然,這不是那天被我嚇得報警的小蘿莉嗎?
“你不怕我嗎?”
“我爲什麼要怕你啊?你的眼神這麼可憐,看了寶寶好心疼。”
小蘿莉絲毫沒有認出我的意思,只因爲我沒有戴那個墨鏡。
之前,雖然也有張晗,有李佳楠和趙慧敏看到了我不帶墨鏡的樣子,可那都是尋常的時候。只第一次,有人看到了我傷心時候不帶墨鏡的樣子。小蘿莉完全沒有將我和那個我重合的意思。
她揹著個小書包,蹲在了我的跟前,還伸手幫我抹了抹眼淚:“你爲什麼要哭呢?可你的嘴巴爲什麼還在笑呢?你這又哭又笑的表情,到底是想哭還是想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