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吧，你的家產我不知道，但這點錢肯定掏得起。”陶冉扭頭看著大慶：“首先，先確認生沒生，什麼時候生，其次同不同意，不同意，我們另找人，同意，我們談價錢，大慶哥，您覺得怎麼樣？”

大慶終於點頭應允下來，馬上出門去了，我們留下來等他的電話，嬰兒出生的第一口氣，玉草靈芝加上鎖魂術，這些是洛陽子說的，缺一不可，第一口氣是需要吸食進去的，玉草靈芝是需要服食的，鎖魂術嘛這個要由蒙洛解釋了。

鎮子不大，大慶是騎車過去的，一刻鐘後來了電話，一千塊錢，成交，蒙洛拿出一個瓶子出來，還有一個細細的長管，又附在陶冉耳邊說了句什麼，陶冉一幅心領神會的樣子，連連點頭，馬上出門去，想來是蒙洛教她怎麼取第一口氣的辦法。

陶冉守在產房等待嬰兒出生，我們則坐在房間裡，華城經過這事，與我們親近了不少，只是浮躁的性子沒有改，一直煩躁地搓自己的頭髮，老九不耐煩地說道：“別搓了，頭皮屑全掉下來了，髒不髒啊。”

華城的臉微紅，悻悻然地放下手：“這事兒太邪乎了，他，是活了四百年的人，現在要死了，然後用這種方法就可以繼續活下去，要是這樣，所有的人都可以長命百歲了。”

“首先，他們活下來，活得這麼久有太多巧合的因素，其次，這樣的方法不太可能普及，玉草靈芝四百年纔出現了一次，加上四百年前的那次，一共是兩次，你覺得人人都吃一株玉草靈芝，可能嗎？”我反駁道：“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你還不信？”

“我信。”華城說道：“要不然，你們留下來試驗，我先回帝都對付那個傢伙。”

“不要回去送命了，那傢伙的手段你知道，不是靠槍可以應付的。”老九說道：“沒有蒙洛，我們拿它沒有辦法，回去一個，死一個，回去一雙，死一雙。”

華城焦灼得像熱鍋邊的螞蟻：“就這樣，那傢伙會跑掉的。”

“不會。”七哥說道：“他有他的打算，一定會回帝都，一定會回老房子。”

“好了，好了，我現在就是一跑腿的，必要的時候拿自己的命給人家玩。”華城鬱悶地走到一邊，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對了，你們之前不是說過這麼多雪山，爲什麼洛陽子獨獨選中這裡嗎？”七哥說道：“這裡頭還有件事情，我之前提過我們失蹤了一位族人吧，洛陽子發現了他的住處，在他的住處發現了一本日記，像是刻意留下來的，原來他也找到了可以實施的方法，就是玉草靈芝，經過多年考察，還有當年上貢的縣誌的資料，終於知道，當初上貢給皇帝的玉草靈芝就是此地送出去的，所以我們特別從這裡入手。”

我還記得這件事情，七哥曾說過自徐建軍一家四口死亡，當年王恭廠大爆炸的倖存者現在只剩三或二，因爲失蹤過一人，那人生死不明，我與老九對視一眼，我馬上問道：“七哥，那人的手指是不是受過傷？”

七哥一震：“你們怎麼知道？”

那就對了，我便將在裡頭髮現的水池裡的屍體，還有捧著玉草靈芝的雙手講出來，手骨中指就有折斷的明顯痕跡，七哥聽完了，表情好像僵住了，我叫道：“七哥？”

“是他，他的中指曾經摺斷過。”七哥搖頭道：“原來他早就知道其中貓膩，並且試圖找到玉草靈芝，只有我被矇在鼓裡。”

“七哥，或許他想獨自找到以後與你們分享。”我說道：“那人死後的執念很重，仍然死死抱著玉草靈芝不鬆手，蒙洛超度後我們纔拿到玉草靈芝。”

“活了四百年了，對於自己的生死最看中，好不容易找到解決的辦法，自然無法輕易地放棄，可是活了四百年了，對於生死也看得最淡，因爲活得厭煩了。”七哥感慨道：“我們三個人是截然不同的，但在某些方面卻又是一樣的，因爲我們的目光都落在生死上，但是大家選擇的路截然不同。”

是的，七哥選擇淡然，死守墓羣，等待自己死亡的一天，洛陽子則選了最極端的方法，他害了那麼多條人命，甚至不惜拉普通人下水，讓他成爲殺人兇手，他只在乎自己和家人的命，卻將別人的命視爲草芥，而這位死後仍捧著玉草靈芝不鬆手的族人則位列兩人中間，他也不想死，但他至少沒有害人以求自己活下去，只是毅然踏上自己選擇的路，可惜造化弄人。

誰也沒想到青虎會祖師爺也到了那裡，先一步死在那裡，他的屍氣讓那株植物有了屍氣，成了殺傷力極強的武器，他被拽去雙臂不說，又掉進溫泉池子裡溺亡，等等，我渾身激靈了一下，我說道：“七哥，你們其實會死，就算不自然死亡，也可以因爲淹水而溺亡，這？”

七哥意外道：“當然，時間在我們身上雖然流走得格外緩慢，我們的壽命因此比其他人更強，但並不代表我們不會生病，我們並不是刀槍不入的，當然害怕水了，掉進水裡沒人救也會死亡的，事實上，你們之前發現的墓羣，雖然裡面有一大部分人是自然死亡，但也有因爲生病無法治療而死的，還有意外被馬羣踩死的，林天易，你這是怎麼了？”

老九和蒙洛還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是華城悟到了：“所以，我們並不用糾結這個傢伙會什麼陰陽術，只需要開槍就可以了？”

我打了一個響指：“沒錯，我們之前步入了一個誤區。”

華城的臉色黯淡下來：“沒錯，我們完全把他當作一個異類，卻忽略了他的本質，他本質上仍是一個普通人，和我們一樣是血肉之軀，會怕痛，也會死，該死，剛纔在下面如果找機會開槍，他就跑不了了。”

這也不怪華城，我們所有人都陷入了這個怪圈，主動放棄了最基本的方法，我苦笑道，人的意識真是不可思議，自己給自己繞了圈子。

七哥的情緒不高，畢竟聽到族人的又一次死亡，這世上，只有他和洛陽子是同一類人了，我勸道：“七哥，你和洛陽子不一樣，你有活下去的意義，你的醫術可以幫助更多的人，放心，有蒙洛在，只等陶冉採集到了嬰兒的第一口氣，就可以幫你續命了。”

陶冉在三個小時後才返回，看到那個小瓶子，幾乎與空的一樣， 我不禁懷疑道：“真的採集到了？”

“廢話。你不相信我就少張嘴，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陶冉不樂意了：“要是不相信我，你怎麼不去？”

“那是產房，我願意，人家不願意。”我樂呵呵地說道：“我不就是沒給你人工呼吸嘛，不要這樣對待我。”

華城的臉變得慘白，陶冉愕然地看著我，嘴脣輕啓，終於理智戰勝情緒，默默地將瓶子放到蒙洛手裡：“交給你了。”

看著那個瓶子，我便想到了洛陽子，其實用最普通的方法就可以採集到嬰兒的第一口氣，但他用了最爛的一種方法，我搖搖頭，人的想法可以分爲兩極，一切都是一念之差罷了。

現在輪到蒙洛出手了，大家圍坐在房間裡，牀上坐的是人，地上站著的也是人，七哥被衆人的目光包圍著，嘴脣蒼白，蒙洛說道：“我會用鎖魂術將七哥的三魂七魄鎖在身體裡以免外泄，然後七哥吸食嬰兒的第一口氣，再生服下靈芝片，看看效果如何。”

七哥表情凝重地點點頭，蒙洛掏出紅線和古錢幣編織成一個結界，讓七哥站在中間，如果出現異樣，三魂七魄就算跑出來也會被困在裡面，最終回到七哥的身體裡，每根紅線都剛好穿過七哥的身體，毫無碰觸，但將七哥的身體圍得嚴嚴實實，古錢幣穿過紅線，就像被強力膠粘在上面似的，毫無脫落的痕跡，華城嘀咕道：“邪氣。”

老九走到我身邊說道：“困住死人的魂魄會折壽，困住活人的不算吧？”

我一愣，摸摸頭：“應該不算吧。”

蒙洛被我們倆的對話弄得分了神：“不算。”

蒙洛將那個瓶子放到七哥手裡，七哥開始緊張了，嚥下一口口水，問道：“怎麼吸？”

“這樣。”蒙洛的手一揚起來，猛地打下去，一根吸管已經從瓶蓋直接打下去，另一端已經到了七哥的嘴裡，還沒見七哥的嘴動呢，我就看到七哥的腮幫子鼓了起來，蒙洛焦急道：“七哥不要抗拒這個，順勢嚥下去。”

七哥終於淡定下來，腮幫子裡的氣終於滑下去，只見他喉嚨“咕咚”一聲響，衆人的心都落到了肚子裡，蒙洛趁熱打鐵，又問我要去靈芝，扯下一點讓七哥嚥下去，七哥快速地咀嚼著，又“咕咚”一下嚥下去，眼見得該做的都做了，七哥一點反應也沒有，陶冉也狐疑起來：“怎麼沒用？”

她的話時剛落，七哥的身子突然抖動一下，全身開始抽搐！

第304章 突老，末點

我與老九對視一眼，然後所有人都齊唰唰地看著蒙洛，蒙洛一幅如臨大敵的樣子，或許是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蒙洛雙手一伸，兩隻手上各夾著一道陽符，一道貼在七哥的印堂上，另一張貼在七哥的胸口，然後退後一步：“三魂七魄安生歸體！”

七哥的身子仍在抽搐，雙腿站都站不穩了，我們雖然擔心，但不敢靠前，終於，七哥的身子軟綿綿地倒下去，我和老九終於上前，扶住了七哥的身子，然後老九解開了七哥的衣服，驚喜道：“林天易，你快看，七哥心臟上的印記不見了。”

現在那裡是光溜溜地，一點痕跡也沒有，我和老九對視一眼，欣喜不已：“成功了，林天易，蒙洛，我們成功了，蒙洛你這個小子真有辦法，林天易沒白認識你。”

蒙洛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擠出一絲笑容來：“現在還不敢叫成功，七哥還沒有醒。”

陶冉與華城對視一眼，陶冉一個眼色，華城便走出去打電話，對上我疑惑的眼神，陶冉解釋道：“我們準備讓人先去舊宅子附近佈置監控，這樣可以隔空查看洛陽子的行動，如果他進入舊宅子，既可以知道他的行蹤，同事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好主意！我衝陶冉豎起大拇，她抿嘴一笑，小蛛適時地爬出來對我張牙舞爪，自從西夏王陵的事情之後，小蛛對我不像從前親近了，它現在唯恐我會傷害陶冉一般，一旦我開始調戲陶冉，與陶冉開始互動，它就會時不時地跑出來，像現在一樣對我張牙舞爪。

七哥被搬到了牀上，他不時痛苦地握拳，雙眼卻睜不開，屋子裡還飄著那股奇異的香，久久無法消釋，剩下的靈芝被我小心地收了起來，華成打完電話歸來，看來計劃進展順利，

個時候，洛陽子應該還在路上，我們卻可以提前驗證自己的想法——他是否會返回舊樓。

在七哥未醒以前，大家都各自散去了，我和蒙洛留下來陪著七哥，以防有事，和蒙洛躺在同一張牀上，感覺有點微妙，首先是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有點怪異，二來，我和蒙洛也是被命運牽到一處的人，雖然開端有點不太好，一把火把我們兩人系在了一起，以前我甚至覺得那把火是蒙洛放的。

我忍不住笑出來，蒙洛轉頭看著我：“你笑什麼呢？”

我還沒說話，蒙洛的手機響了，他緊張地讓我看來電提示，是蒙天成的電話，我用眼神命令蒙洛接電話，他哭喪著臉接起來：“是我。”

蒙天成的聲音很響亮：“你又跑哪裡去了？”

“沒事，我們都到長白山來了，收點舊貨。”蒙洛說謊面不改色：“這兩天就要回去，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蒙天成說道：“喬茉最近沒有聯繫你？”

“沒有，沒事提她做什麼？”蒙洛說道：“我和她根本不合適。”

“同心鎖不會騙人。”蒙天成嘆了一口氣：“真拿你沒有辦法，我打電話不是爲了你和喬茉的事情，我有個提議，回來後搬回來吧，和我一起住。”

蒙洛愣了一下，臉上浮現一絲怪異的表情，他正想開口，蒙天成馬上說道：“我知道你會考慮一下再回復，我正好有個會，考慮好了再通知我。”

蒙天成一定是擔心馬上收到拒絕，這才掛斷電話，透過電話我看到了一位無奈的父親，父子間的長久裂痕想要彌補，短短幾日是不可能做到的，蒙洛與蒙天成的關係僅僅是因爲蒙洛不肯學習經商而鑽研陰陽術嗎？我心中劃過一絲疑惑，“蒙洛，怎麼不怎麼聽你提到你的母親？”我問道。

身邊傳來一陣輕微的鼾聲，這傢伙已經睡著了，手機握在手心裡，開始慢慢滑落，我將手機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來，放在桌子上，側頭看著他的臉，這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罷了，但他的眉宇間藏了太多心事，遠不是這個年紀應該承受的。

我又扭頭看七哥，七哥仍在睡夢中掙扎著，額頭上的汗不時地冒出來，若只是看側面，七看上去哪裡像活了四百年的成年人，更像是一個在做惡夢的孩子，我爬起來替他擦去汗，又重新躺回去，海冬青在外面敲打著窗戶，我打開窗，它們便飛進來，落在我的牀邊，有它們在，我莫名地心安，馬上沉沉地睡去……

這一次睡著了，並沒有做夢，舒暢得很，直至聽到“咚”地一聲，我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七哥醒了，而且不小心掉到牀下來，大慶家的雙人間，牀都太窄了，七哥狼狽地爬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意思，吵到你們了。”

“沒事。”我笑著說道：“七哥現在感覺如何？”

七哥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這裡的印記消失了，你們應該看到了，我現在身體感覺不到什麼異樣，所以，無從說起，洛陽子這些年的經驗好像有些效果。”

我笑著說道：“七哥，按我們說好的，你要將醫術傳給我，都說醫者不自醫，但我要學會了來醫自己，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我這番話讓七哥皺緊了眉頭：“林天易，我們都是與常人不同的人，但我們的存在沒有危害到其他人，至少我們沒有，不要爲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和不自在，我們也可以有朋友，有親人，和常人一樣地活著。不管結果如何，林天易，記住我這番話。”

自卑，七哥一語中的，自從知道自己身上流的血與常人不一樣之後，我心底隱藏的這種感覺就是自卑，我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眼淚卻沒有流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舒適感，認清自己是一件慶事，“多謝你，七哥，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我也一樣，林天易。”七哥轉身去拿衣服：“不過，你們解開我的衣服，能不能幫我穿上呢？”

七哥的幽默讓我笑出聲來，當七哥穿好衣服轉身過來，我不禁呆住了：“七，七哥？”

“怎麼了？”七哥的聲音一出來，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根本不是以前七哥的聲音，這把聲音滄老無比，像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非但如此，七哥的頭髮完全白了，每一根頭髮都是白髮！他臉上的褶子和老人斑就這麼地冒了出來！

我一腳踹到牀上的蒙洛身上，他半睡半醒地起來，我怒吼道：“蒙洛，這是怎麼回事？”

蒙洛嚇得從牀上跳下來，鞋子也顧不得穿，眼前的七哥一下子變成了垂暮老人，他連說話也變得吃力，就只是穿衣服的時間，他一下子從壯年到老年，七哥伸出手，手背上的皮膚鬆弛，上面老人斑明顯。

老年斑是人體內臟衰老的象徵，表示細胞進入了衰老階段。在人們看不到的臟器上留下痕跡並造成危害。比如出現在腦細胞上便會引起智力和記憶力減退；聚集在血管壁上，會發生血管纖維性病變， 這是一個基本常識，我愕然地後退：“爲什麼？怎麼會這樣？”

老九他們也聽到了這屋子裡的動靜，他後來說因爲我說話的音量太大，但當時我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完全被七哥的變化震呆了，陶冉三人進來自然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七哥的身高擺在那裡，他們肯定以爲房間裡多了一位老人！

七哥捧著自己的臉，聲音還算穩定，但也出現了顫音：“鏡子，林天易，給我一面鏡子。”

陶冉掏出自己的化妝鏡送過去，七哥照了一下鏡子，擠出一絲笑容：“原來如此，我身上的秘符被解除了，我現在是一位四百餘歲的老人家。”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我活了四百年了，因爲某種特定的原因五臟六腑的功能被延長了，現在破壞之後，我回歸到本來的狀態。”七哥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這纔是我本來的樣子，你們不要害怕，更不要失望，我，我現在挺好的。”

七哥連站著說話都難受，陶冉趕緊扶他坐在牀上，七哥單手撐在桌子上面：“洛陽子失算了，他滿以爲這樣可以繼續活下去，殊不知解開了謎團，恰好是把自己送上了絕路，有我這個活例子，他可以死心了，林天易，我們要儘快回去，我要活著見到他。”

“陶冉，你怎麼想？”我問道。

陶冉說道：“你們的體力足夠嗎？我沒問題，可以隨時出發，現在出發的話，應該可以趕上進程。”

主意已定，我們匆忙收拾行李準備返程，大慶對我們匆忙離開感到惋惜，走的時候扔了不少山貨到我車上，來不及多說什麼我們便踏上了回程的路，七哥靠在後座，頭挨著窗子，滿頭的白髮映射在窗戶上，顯得蕭條不已，他的呼吸很笨重，雙手不時地顫動，一幅有氣無力的樣子，我知道，此刻，他的五臟六腑的功能已經到達末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