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出去走走嗎？”
林斯沒忍住，走到禪房門邊，敲了敲門，對著裡邊獨自發呆的四方道。
過了好一會兒，四方纔轉過頭看向她，那一瞬間，燭光映在他瞳孔裡，襯得他目光如玻璃般清澈又脆弱。
林斯只覺胸口如抽絲般的疼痛，不由走近他，朝著他伸出手，再次道，“我們逛逛雁安寺吧。”
四方目光落在她的手掌上，緩緩搖了搖頭，啞著聲音道，“累，走不動。”
被拒絕，林斯也沒覺得尷尬，收回手，目光落在他跪坐在地的雙膝上，隨後又轉向他骨折的那隻手上。
傷筋動骨一百天，哪能那麼快就拆了那繃帶的。
林斯環顧了一圈並沒找到他的三角巾，於是隨手便將自己外袍的下襬撕了一大塊布料出來，臨時弄了個三角巾。
“你這胳膊還沒好，我替你係上。”林斯說完，也不管四方的意見如何，便跪坐在他旁邊，直接上手。
兩人間的距離很近，四方有些不自然地想往後退，卻被林斯直接一隻手按住了肩膀，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別動。”
四方被按住，根本動不了，只能被迫地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臉色微紅，四方感覺自己似乎能感受到小將軍溫熱的呼吸，但偏偏小將軍的指尖微涼，涼意透過的袈裟傳到他手上的皮膚上，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也是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天夜裡是真的冷。
見四方打了個寒顫，林斯給四方系三角巾的動作越發地快，兩手分別拿著三角巾的兩端，在四方的後頸處打了個結。
“好了。”林斯打完結，下意識地彎了彎眉眼，道。
可隨後，她才發現，爲了將三角巾的兩端綁上，她此刻像是雙手環繞在他的頸後……就像是，她在擁抱著對方一般。
察覺到姿勢的異樣，林斯臉上一陣熱意，滿臉緋紅，雙手連忙抽回。
燭光微弱，卻將她臉上的紅霞照得一覽無遺。
平日裡白淨俊美的小將軍，此刻紅霞滿面，給她添了幾分豔麗。
四方看著她，一時移不開目光。
感受到他的目光，林斯心跳有些快，不自然地別過臉，強作鎮定地開口，“出去走走吧。”
“嗯。”四方低低地應了聲，一隻手撐在地上，想要借力起身。
被拒絕了兩次，林斯這一次只是爲了緩解尷尬而再次提及的邀請，卻沒想到，四方這回倒是答應了。
林斯訝然了一會兒，看著小和尚撐著地面起來失敗，下意識地就伸手過去扶他起來。
但林斯的扶，卻是直接攬住他的腰，將人從地上半扶半抱了起來。
方纔退下的紅暈瞬間又染滿了四方的臉頰，林斯本還未意識到什麼，但轉眼看到四方臉上的紅暈，再感受到手下的細腰，頓時心跳如雷。
但，手下的溫熱觸感令她根本就不想鬆手，乾脆就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想法，直接就不鬆手了。
不僅如此，她還一本正經地開口，“小和尚，你沒力氣，我扶著你，絕不會讓你摔了的。”
只是，她臉上的紅霞並不比四方少。
但隨著扶小和尚緩慢地走出禪房，雁安寺裡的寂靜讓她心裡的旖旎也漸漸平復。
夜風吹來，帶著一陣寒意，林斯頓時想到方纔四方的寒顫，連忙將身上的披風單手取下，將其披上四方的身上，道：
“夜裡寒，方丈舅舅的後事還需你操勞，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帶著小將軍身上餘溫的披風落在肩上，四方覺得這暖意像是能滲入骨髓中，將這冬夜裡的徹骨的寒意驅逐。
身上漸暖，他也終於願意開口了。
“師父是強行卜吉兇卦，窺看天機而損的壽元。卦象如何，他卻並未說。”
“他交代了後事，說將軍府若是送來袈裟，便替他收下。”
“師父生母過世時，送來過一套袈裟。師父說等他圓寂後便要穿著那套袈裟走。”
“師父說穿上生母所制的袈裟，他便了卻了紅塵因果。”
……
嘶啞的聲音裡帶著緬懷與哀思，一句句，像是想起了便提及，就好像是怕會忘記了一般。
四方腳步平緩，目光並無焦距，整個人只是憑著感覺向前走著。
林斯靜靜地聽著，並不出聲打擾。
不知何時，四方走著走著便走到了竹林裡，他的目光才漸漸聚焦。
“師父說我是在竹林裡被他發現的。十歲時，師父帶著我建了這三間竹屋，之後，竹林便是我居住的地方了。師父對我，是偏愛的。”四方說這話時，聲音染上哽咽。
林斯扶著他，目光卻不由落在四方身上，小和尚，是該被偏愛的。
他就像顆明珠，在哪都能被注意到。
風吹過竹林，竹葉嘩嘩響動，像是在訴著誰的哀思。
林斯回府時，天邊啓明星微亮。
她沒想到小和尚最後是坐在石桌邊睡著的，許是身心俱疲，他剛坐在石桌上就睡著了。
林斯等了半晌沒等到小和尚說話，仔細一看，才發現小和尚睡著了。
最後，只能將小和尚打橫抱回竹林的臥室裡，替他掖好被子才離開的。
林斯本是想在方丈下葬時再陪著林母去一趟雁安寺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方丈下葬的前一晚，她收到軍師盧酉時的信件。
信中說，北國的線人打探到，趙起已經派人混進京城，想要在翟迪北上邊境的路上設伏。
林斯眸色微深，他既然要設伏，那就讓他的人有去無回。
第二天，林斯便去了翟府，兩人商議之下，便密信一封給了齊恆宗，打算給北國來招“甕中捉鱉”和“暗度陳倉”。
敲定了計劃，林斯便收拾好行李，跟林母說了聲，又從暗衛中挑了個與她身形相仿的男孩子，佯作她的模樣留在林府。
翟府也是同樣的情景上演。
天一黑，林斯和翟迪兩人便喬裝一番，連夜翻出城牆。
出了城門時，林斯往林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著雁安寺的方向望去。
很快，她便收回視線，騎上早已備好的駿馬，直接往邊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