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就在林莫滿懷悲壯地在林府中翻來翻去找食物的時候,萬里之外的胡璐山下,正是一片人頭攢動。人們聚集在一起,既興奮又忐忑地望著高臺之上的仙人,目光敬畏而又癡迷。
“仙師,胡家村一百六十八口人都在這裡了,您可有什麼吩咐?”一位村長模樣的長者滿臉堆笑地問。
高臺之上的仙師年約二十許,面白無鬚,周身盡是一派仙風(fēng)道骨,他淡淡垂下眼簾瞥了一眼衆(zhòng)人,隨即便將視線移開,彷彿害怕沾染上什麼污穢一樣,只看著遠(yuǎn)方的羣山。
“唔。”他應(yīng)了一聲,維持著眺目遠(yuǎn)望的姿勢,對近在咫尺的胡村長道:“我派欲擴大門庭,廣收弟子,你們……”
胡村長聽到這裡,不禁喜上眉梢:“仙師可是要在本村招收弟子?”
現(xiàn)在世道如此艱難,若是他們村能出一名仙人,以後的日子可就要好過許多,再不用擔(dān)心強人擄掠,惡霸欺凌了!
“招收弟子?”這句話讓那名仙師有點驚異,因爲(wèi)他竟然轉(zhuǎn)頭看了剛剛出聲的胡村長一眼,又很快微皺著眉頭扭過頭去,目光很快地掃過臺下怯怯望著他的衆(zhòng)人:“你們這個村子盡是些資質(zhì)愚鈍的惡俗之輩,還想上山修行?我傳掌門口諭,要你們在兩日之內(nèi)盡數(shù)搬到一百五十里外。如若不然,待我門派大陣一起,你們就等著化作飛灰,澤被這方土地吧。”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這番話,就自顧自地整整衣袖,拂去不存在的塵埃,接著便轉(zhuǎn)身擡起腿,準(zhǔn)備回山去了。
“這、這可使不得啊!”他的身後傳來“噗通”一聲,似乎是肉體落地的聲音:“仙師,我們胡家村世世代代生在這裡,活在這裡。您現(xiàn)在讓我們搬出五十里外,我們可怎麼活啊!”
那名仙師連頭也沒有回,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他慢悠悠邁出兩步,欣賞著朝露蒸發(fā)在陽光之下的樣子,感受著清晨清新的山風(fēng),難得有幾分愜意。
“仙師,如今世道艱難,我們胡家村壯丁不足二十人,盡是些老弱婦孺,如今又要背井離鄉(xiāng)。沒有地,沒有糧,實在是活不下去啊!”
“咚、咚、咚”,沉悶的敲擊聲傳來。
“嗚嗚嗚……”低沉的哀嚎聲傳來。
仙人的腳步停下了。
“仙師……”老村長擡起頭,他的額上已然一片血肉模糊,不過臉上卻分明露出了絕處逢生的歡喜。
——仙人彎下了腰。
他輕輕將腳邊的一隻螞蟻托起,小心翼翼放到了路旁。目送它跌跌撞撞地爬遠(yuǎn),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微笑。
“上善若水。”他輕輕呢喃道。好像是背誦典籍,又似乎是在形容自己。
做完了一件好事,他渾身輕鬆,帶著滿心的愉悅,留□後一地絕望的悲哭,飄飄然向山上行去。
老村長呆呆地跪在地上。他的目光中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生機,他木然地回頭看了一眼村人們,又低頭看看這爲(wèi)了請仙人駐足、耗費全村整整一個月才搭建起的高臺。
仙人沒有給他們帶來希望,如今,他們連最後的安身之地都永遠(yuǎn)地失去了。明天會是什麼?他清楚地知道,離開胡璐派聲威的庇護,他們整個村子都會迅速消亡。
良久,纔有一滴淚水落到地上,發(fā)出一聲輕微但沉重的悶響。
“啊!!!”
突然間,不遠(yuǎn)處竟然傳來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實在太過於淒厲,簡直不忍耳聞,就連悲痛欲絕的胡家村人都不禁愣了愣,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胡村長也同樣被這聲慘叫吸引,他站在高臺上,具有他人無法比擬的地理優(yōu)勢,因此看得最是清楚。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不禁瞪得有銅鈴大,嘴巴也張成了雞蛋大小。
這是……
——只見,方纔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仙人,此時遍體鱗傷,頭髮亂糟糟地窩成了一團,連衣服都碎成了一條一條,看起來滑稽極了!
他勉強抓著破衣服,一邊驚慌失措地四下看著,一邊發(fā)出尖得嚇人的尖叫:“誰、誰,是誰?!”
這哪裡還是什麼仙人,分明是一隻受了驚的母雞!
“哈哈哈。”有人笑了起來,聲音很清朗,似乎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
胡村長心中卻是“咯噔”一聲。
他是不知道這位仙師究竟是出了什麼岔子,但是他明顯是性命無礙,萬一這笑聲讓他惱羞成怒,這孩子的性命……
“快別笑了!”胡村長一邊小聲威嚴(yán)地訓(xùn)斥著,一邊循著笑聲看了過去。
咦,這是哪家的孩子?
胡村長只覺得眼前一亮。
這是個穿著墨色短衫的少年,大約十四五歲,好看得像是剛剛從畫裡走出來似的,一眉一眼都是讓人做夢都想不到的精彩。
村裡何曾有了這麼靈秀的孩子?只憑著這張臉,胡村長就能斷定,這絕對不是自家村裡人。
不過,胡村長知道,那位仙長可不知道。
他畢竟是修行之人,耳目比常人敏感百倍不止,自然早就聽到了這一聲嘲笑。更何況,這笑聲的主人顯然不懂什麼叫“適可而止”,反而倒是很理解“變本加厲”,笑聲越來越大不說,此時簡直都要在地上打滾了,連讓人裝作聽不見都不行。
目光中閃過一絲寒意,仙人的心中蔓延出一股殺機。
此時他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早已放出了神識,發(fā)現(xiàn)周圍並沒有其他修士。
那就是方纔使用御風(fēng)術(shù)的時候除了岔子。他很快地下定了結(jié)論。雖然很奇怪爲(wèi)什麼用熟了的法術(shù)居然會突然爆發(fā)出這麼強勁的力量,但修行之事原本就不可捉摸,或許是他一時不走運也未可知。
確實,自己已經(jīng)不走運太久了……
他名爲(wèi)胡畢樊,正是胡璐派掌門的大弟子。之前原本是掌門候選人,只是自從小師弟不知吃錯了什麼東西,一路突飛猛進晉級金丹之後,他的日子就沒有以前好過了。就像今天,他身爲(wèi)堂堂大師兄,居然還要做這種跑腿的工作,來跟這些低賤的凡人交流!
不如就做做好事,免去他們的舟車勞頓之苦吧。
這樣想著,火系靈力已然聚集。他的掌心很快就發(fā)熱發(fā)光,形成一團熾熱的火焰。周圍的花草樹木瞬間被高溫烤得焦乾,被微風(fēng)一拂,化成了洋洋灑灑的黑灰。
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這團火的來源。那是他無意間修煉出的無名心火,雖然只有一絲,但它力量的源泉正是自己的怒火。只要他越發(fā)怒,無名心火的力量就越強,直到燒盡一切生機,乃至焚天滅地!
他打量了一下在自己無匹的力量面前瑟瑟發(fā)抖的凡人們,陶醉地瞇了瞇眼睛。他在盡情享受著這一刻。
這就是力量,輕而易舉定奪他人的生死,讓一切臣服在我的腳下!
——胡畢樊根本就沒有想過找出那個發(fā)笑的人。反正都只是一羣能被一腳踩碎的小蟲子,他又何必費心去特意挑出方纔對著自己叫了一聲的那隻呢?
火焰越來越亮,那耀目的光芒甚至連太陽都黯然失色。火光照亮了胡畢樊一半的臉龐,那原本稱得上英俊的臉在明暗對比之下變得無比猙獰。
胡畢樊的嘴角牽起一絲笑意——這正是祝小九無論如何也做不正宗的,邪氣十足的一笑。
“啊!”一聲驚叫傳來,正是方纔發(fā)笑的那名少年。
胡村長眼見這少年發(fā)出驚呼,更是心急如焚:“孩子,快點跑吧,快點跑啊!”
可是,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胡家村一片死寂,過度的恐懼已經(jīng)讓他們失去了思維的能力。在修士足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面前,凡人只能靜待著死亡的降臨。
這一切,只是因爲(wèi)這個少年沒有忍住的一笑。
胡村長看了他一眼,既沒有怨恨,也沒有痛苦,只是充滿了遺憾和惋惜。
若是這名修士能豁達一些,若是這名少年能懂事一些……
無論如何,他最後關(guān)頭還是感到了死亡的恐懼,雖然這恐懼實在是來得太遲了。
“原來……”少年的臉上,是難以置信的痛苦。
對,這就是修士的怒火。胡村長無奈地想,這就是凡人難以抵抗的……
“原來這個表情居然這麼醜!”
……強大力量……咦?他在說什麼?
老村長不禁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死前的幻覺。
“不、這不是重點!”少年堅決地握起了拳,“一定是因爲(wèi)他長得太難看!這個表情由我祝小九做出來,一定特別特別英俊瀟灑、成熟大氣!小孟,你說對不對?”
最後一句話,他是偏頭向著旁邊問的。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名清麗女子自空氣中緩緩浮現(xiàn)。
“前輩……天縱英姿,或許,應(yīng)該,一定……”她一臉的一言難盡,最後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正是。”
祝小九立馬眉開眼笑:“小孟說得很對。嗯,師尊肯定也是這樣認(rèn)爲(wèi)的!”
祝前輩的師尊真會這樣認(rèn)爲(wèi)嗎?孟憐枝表示深深的懷疑。
按照祝小九的長相,說他可愛俊俏還行,英俊也勉強算得上,至於什麼成熟大氣,則完全無從說起了。
或許是說的祝前輩本體的模樣吧。孟憐枝一廂情願地這麼認(rèn)爲(wèi)。畢竟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也確實非常難以理解中二病小朋友的思維方式。
不過祝小九原本就是爲(wèi)了氣一氣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此時見他更是一副怒髮衝冠的樣子,心情立馬歡暢了很多。
“是你,孟憐枝!”胡畢樊的雙目含著熊熊烈火,狠狠地看向祝小九身邊的人,大聲地吼出了她的名字。
這聲音簡直震耳欲聾,胡家村人無不痛苦地捂住了雙耳。孟憐枝見狀,趕忙以靈力爲(wèi)盾,替村人擋住了聲音的攻擊。
這傢伙還挺生龍活虎的,這是要比誰的嗓門大嗎?
祝小九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同時氣運丹田,金丹修爲(wèi)的靈力立時噴薄而出,匯成一股浩大而又柔和的力量,向著整個山脈籠罩而去!
——“還有我祝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