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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秘閣修書

還是那首亂紅,但是聽起來去不一樣了。

這笛聲極其的哀怨,不似王賢那麼的平淡,無論是高聲還是低聲,皆有一種催人淚下的味道,讓人不忍聽下去了。

語嫣終於受不了,眩著清珠,聲音都變得有些澀地說道:“姐,莫要吹了,聽起來心裡難受。”

李清照嘆了口氣,把這笛子放在石臺上,眼見王賢呆在那裡不動,不由出聲道:“吹得不好,讓王公子笑話了。”

王賢卻沒有聽到這話,這笛聲還在他的耳旁、心底,像是把心中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了。

曾經在後世的悲歡離合,曾經和她的深情厚誼,曾經在草原上的日日夜夜,彷彿心中的所有悲涼一下子涌了出來,便若是巨閘打開,洪水滔天一般涌過來,不注意之下就會溺在水中,無法自拔。

他心中感傷之情,臉上的表情亦是哀傷欲絕,讓語嫣一愣,心中哽住,竟說不出話來。

一時衆人都在這哀傷的氣氛中沉默著,直到良久王賢才慢慢地吐了口氣道:“李姑娘果然妙音,只是太過悲傷,我方纔亦是沉浸此中,竟然不能說話,實在是太過傷感了。”

李清照回聲道:“情有所感,非有意爲之,王公子見諒。”

王賢忙道:“不,不,這聲音很好聽,雖然悲傷,但真的很好聽,和我之前那種聲音完全不同,李姑娘此中有情,呼之便出,讓人發顫,反倒是我之前所吹的聲音太過蒼白,比起來獻醜了。”

李清照突然問道:“王公子適才沉吟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賢一愣,莫名其妙地看著李清照。

李清照面色微紅,忙道:“我冒昧了,語嫣,今日已經不早,我便先回去了。”

語嫣看著天色道:“還早著呢,姐何必回去太早?”

李清照輕聲道:“已經不早了。”

語嫣頓時覺得莫名其妙,看了看李清照,隨即便說道:“那好,我送姐回去。”

李清照搖頭道:“不用了,語嫣你陪王公子說說話吧,我回去了。”

她說著便走出亭子,語嫣一愣,然後也走出亭子,跟著李清照,邊走邊說,很快便繞過院子消失不見了。

王賢用力地搖了搖頭,以前都說笛聲可以傳達感情,自己還不相信,可是如今聽到這樣的笛聲,他是真的傷感起來了,這樣的心情就是到現在還沒有好起來。

爲何笛聲會如此的悲傷?

他坐在亭子之中,手裡拿著這笛子,還是這一把笛子,有些沉重,有些舊質,然而爲何卻能發出如此哀怨的音符呢?它是從哪裡出來的?爲何可以敲動人的心絃呢?

人生又有多大的悲傷,這種悲傷會慢慢的積累下來嗎?在某一個瞬間,一下子涌出來,形成排山倒海的力量,直壓的人透不過氣來。

語嫣又走了回來,見王賢還拿著笛子,不由說道:“方纔清照姐就是用這把笛子吹的。”

王賢“嗯”了一聲,眼光依然停留在笛子上面。

語嫣走進亭子裡,低聲說道:“方纔那笛聲真的好傷感,我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王賢嘆了口氣道:“這便是共鳴了,情之共鳴,悲之共鳴,她心中的悲傷之情在笛子上面盤旋著,笛聲卻觸動了你心中埋藏著的悲傷,確實會有想哭的衝動。”

語嫣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清照姐爲什麼這麼悲傷,不過剛纔有些猜到了。”

王賢擡頭看了看她,奇怪地問道:“你會猜心思?”

語嫣坐在石凳上,說道:“有時候會猜一點,不過十之九不中,偶爾或許能猜中。”

王賢見她說的鄭重,不由有些輕笑地道:“那語嫣小姐,便說一下方纔李清照爲什麼會如此悲傷?”

語嫣慢慢地道:“清照姐在這個時代之中,家庭環境又好,本是一個不知憂愁的少女,爲何會如此的悲傷?自然是因爲她到了一個悲傷的年紀。”

悲傷的年紀?這又是什麼意思。

語嫣見到王賢眼中很是好奇,便又繼續道:“悲傷的年紀,便是這個十六的花季,她開始明白一些事情,逐漸變得感性起來,花落了她會感傷,葉子黃了她會感傷,大雁飛走了她會感傷,就是天空不晴朗的時候她也會感傷,這便是感傷的年紀。

而她也有了一些奇怪的心思起來,這種不可言明的小心思,讓她逐漸的患得患失,心頭沉重,偶爾見到身邊之事便覺得有些悲傷,今天你吹的笛子,她念了亂紅幾句,那個‘亂紅飛過鞦韆’這樣的句子,正合悲傷的氣氛,讓她陷入其中,由此便吹了這樣的悲傷的曲子。”

王賢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不由有些笑了起來,心情也隨即好了許多,此時慢慢地道:“李清照何須人也?難道是那種淚腺豐富的少女嗎?她是極爲天真爛漫的,觀其詞便可知道,那個‘誤入藕花深處’而‘驚起一灘鷗鷺’的少女怎麼會突然感性起來?”

語嫣嘆了口氣道:“李清照也是有花季的時代。”

花季的那個年代,正是心情變得莫名其妙的時候,正是對世界充滿了好奇的時候,正是那淡淡柔柔的愁緒和笑容散開的時候,正是一切沒好回憶起源的時候。

王賢像是有些明白起來,忽而笑道:“看來你是深有體會啊。”

語嫣一愣,又露出笑容道:“是啊,那個時代真是讓人無法忘記,不論是甜蜜的、有笑容的,還是悲傷的、帶著淚水的,現在都可以作倖福的回憶了,呃,你不會沒有這樣的感覺吧?”

王賢呵呵笑道:“那時候我正念高中,呃,記憶最深的是,我還有個暗戀的對象,不過呢,我當時是所謂的老實青年,哪會和人表白呢,結果就讓那個對象跑掉了,記得我結婚典禮的時候還見到她,她依舊單身著,不過想來不是爲了我。”

語嫣不由失笑道:“你的美好記憶就這個嗎?”

王賢搖頭道:“這哪裡算是美好的記憶,是糟糕的記憶,我最美好的記憶是當時一個女孩暗戀我,呵呵,開個玩笑而已,其實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回憶了,因爲回憶後總是覺得十分不舒服,還是展望未來吧,爲了夢想而奮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語嫣思索了一下道:“也許是吧,我有點不確定。”

王賢見她還是一副感傷的表情,不由笑道:“我想起你剛纔分析的道理起來了,頭頭是道,就像一個心理學的大師一樣,以後可以用來唬人了。”

語嫣一笑道:”是啊,先唬的就是你。”

她臉上雖然有著笑,但眼中卻沒有笑的樣子,過了一下又說道:“王賢,你知道李清照方纔到底爲何悲傷?”

王賢不由笑道:“說你是心理大師,結果你還真的扮上了,方纔你都不是已經說了嗎?是花季到了,她對葉子黃了、花也落了感傷不已,所以吹出來的曲子也很悲傷。”

語嫣盯著他道:“是對葉子黃了感傷嗎?不對,是因爲她現在有了小心思了。”

王賢好奇地道:“什麼小心思?”

語嫣嘆氣道:“方纔你記起了沒有,她吹的笛子便是你的這一隻。”

王賢點頭說道:“是啊,又沒有第二隻,怎麼了?”

語嫣搖頭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剛吹過的笛子,她竟然拿起來吹起來了,這可以說是間接的肌膚之親,在這個時代是極爲嚴重的,所以她的小心思便和你有關。”

王賢一愣,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此時“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道:“你還真會想,連我都能扯到一起,這不是亂彈嗎?我和李清照總共才見過幾次面?她怎麼會對我有小心思?況且她的真命天子就是趙明誠,他們兩個可是後世之中稱羨的夫妻啊,她想得也應該是趙明誠纔對。”

語嫣皺眉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像她這個年紀便是朦朦朧朧的年紀,她見到的年齡相仿的男子次數最多的便是你了,那個趙明誠根本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所以對你有一些意思也不是沒有可能,好好想一想吧。”

王賢不由笑了,方想開口,忽然想了想,不由愣了起來。

這個好像挺荒謬的,一個古代的大才女,在少女時代竟然懷春到自己身上了,但是確實是很有可能的,畢竟李清照見到自己的次數雖不多,但是這個時代女子基本上不能見陌生男人,見到自己的次數算是最多了。

在這個花季的年紀,有些朦朧的想法也是正常,這是一種美好的但不成熟的想法。

王賢呵呵一笑道:“真是不可思議,不過她只要明年結了婚便成了,這個便就當是以後的回憶吧。”

語嫣微笑道:“你沒有心動嗎?李清照可以算是第一才女哦,又如此的美麗,如今對你也有了一點點想法,難道你沒有想法和她在一起嗎?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老實說,清照姐是千年纔出一個的啊。”

王賢哈哈大笑道:“你啊,真是什麼都敢說。”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李清照的時候,聽到那極爲好聽的聲音,又見到那似煙一般的臉龐,不由有些淡淡溫情涌過,但是隨即又慢慢地說道:“其實我是有未婚妻的,我的未婚妻是住在草原上,她雖然不是特別的漂亮,但是有著不一般的笑容,呵呵,所以我不會對李清照有浮唸的。”

語嫣一愣,模模糊糊有些記得,看著王賢道:“是那天你在山崖中所說的那個要我早的小女孩嗎?”

她見到王賢點頭,不由奇怪地笑道:“你怎麼和草原上的女孩有了來往?”

王賢嘆了口氣道:“我在草原上渡過了很長時間,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我和那女孩也訂了婚,以後一定會回去結婚的。”

語嫣轉了轉眼睛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在後世之中是有妻子的。”

王賢笑道:“那是後世嘛,我又回不去了,可以說是天人相隔了,但總不能一輩子作老光棍啊,在這個時代也是要結婚的。”

語嫣有些嘲笑地道:“這算是給自己花心找的藉口吧。”

王賢笑呵呵地道:“不用這樣說我,我可不是那種花心之人,後世的時候不是,現在也不是。”

語嫣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然後便說道:“那清照姐怎麼辦?難道真的讓她變的這樣的憂鬱麼?而且她心中若有了一個影子,不管那影子多麼的模糊,都會永遠作爲一個印記放在上面的,而且我們兩家離的那麼近,她以後會慢慢加深這個影子,恐怕等到她結婚的時候就心有所屬了,到時候逃婚都有可能。”

王賢聳聳肩膀道:“你可真會危言聳聽,不過我看你這麼懂心思,就有些好奇起來了,你在後世之中也應該結婚了吧?”

語嫣一愕,臉上變得有些怪,然後便道:“沒有,我是事業爲先的人,事業沒有成功,沒有心思考慮婚嫁。”

王賢微微一笑,其實後世之中有不少女強人是這樣的心態,她們的想法總是讓人不能理解,而且她們的成功標準也不太明確,所以一般成功女性都是到了大齡方纔嫁人。

他伸了伸懶腰道:“最近好累啊,不知道是不是走官運了。”

語嫣見他一副困死了的樣子,不由哼了一聲道:“那你就回去睡覺吧,明日還要去那什麼秘閣呢,對了,王賢,你千萬不要陷入這個時代的官場裡面去了,到時候出不來就麻煩了,特別是心,心要保持不被那裡面污染了。”

王賢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然後笑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不過我卻未必了。”

他便朝著臥房走去,留在語嫣一人坐在亭子之中,微微地搖了搖頭。

…………

皇城是什麼樣子的?直秘閣又是什麼樣子的?

王賢一腦子的迷糊,這時候他才明白起來“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含義了,皇城的外面是有幾道厚大的們通往著,他和直秘閣來的人從東華門走進去,然後在這皇城的外圍不停地走著,一直有半個時辰方纔走進直秘閣,然後又繞進去不知道多少圈,才見到一個直秘閣的監理,他給王賢登記了一下,便帶他去一間房子裡,然後說道:“你便在此房之中修書吧,記住每日必要先向直學士們稟報一聲。”

王賢自然是滿口答應,然後便走進房中,這是一間頗大的房子,上面擺著書架,呈四方的形狀,兩個案臺擺在中間,上面放著筆墨和一些紙,便是給人作記錄和修撰用的,而正中間是一個火爐,想來是給人溫茶的,這個直秘閣果然想得周到。

他正坐在一個案臺邊,拿起臺上面的一些書,翻看了一下,這大多數都是一些經義的書籍,還有一些是史書,他看了一下,然後便見到這臺上之紙尚寫著不少的字,上面皆是論述尚書之中的東西,筆力很深,不像一般士子那樣誇誇其談,亂用古話。

這倒是讓王賢好奇了,他正翻看著,不想外面又走進一個人,大概三十歲的樣子,此時走了進來,見到王賢便拱了拱手道:“剛纔聞學士之語,說來了一個少年英傑,便在這間房中修書,曹某心中歡喜,又恐學士故意誆我,故而連忙回來,卻不想真的是一個少年,實在是讓人讚歎,在下曹實,乃是京城人,敢問小兄之名?”

王賢連忙說道:“在下王賢,亦是汴京人,曹兄也是在這間房中修書的?那看來這紙上之文定然是曹兄你所爲之了。”

曹實看了看那他手中拿的那張紙,不由笑道:“胡亂塗鴉,偶爾得之,王兄不要笑我便是。”

王賢搖頭道:“此文筆力之深,可比蘇黃,曹兄大才,實在不是我等能及之!”

曹實哈哈大笑道:“王兄太捧我了,在下可是擔當不起啊,以後你我二人就是同僚了,也算福難同當了,我便爲你說一下這直秘閣修書的任務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不停。

王賢此時卻張著嘴巴看著曹實,等到他說完了才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的任務就是這個?”

曹實點點頭道:“便是如此。”

王賢臉上不可置信地地說道:“可是這也太輕鬆了吧,我們就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做,難道就算是修書嗎?最起碼也要看書寫一些東西出來吧?”

曹實笑哈哈地道:“王兄你實在是想得太多了,這個修書的事情自然不是我等所能做的,那些東西都是學士們要做的,而直學士是給學士們打下手的,我們就是在這裡坐著看書的,若是覺得單調,自然可以隨便寫點東西,算是臨興塗鴉。”

王賢心中還是不可思議,這算是直秘閣,所謂的大宋博物館,自己的工作竟然就是坐在這裡或是四處閒逛,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和自己無關,那不是成了白吃了嗎?

他方要說什麼,曹實便笑著擺手道:“王兄就不用再問了,其實我當時剛進來的時候也是如此表情,日子久了就已經習慣了,王兄,你過一段時間自然會覺得十分舒適,何必去做那些絞盡腦汁的事情呢?可說是自討苦吃,來來來,我們一起到外面走一走。”

王賢便隨著曹實一起走向外面,這個院子極大,裡面是建築羣,又各種不同規模的房子在這裡,但是規劃卻很工整,一路上有不少人都朝著曹實打著招呼,曹實皆是滿臉帶笑地迴應著。

他們直到走到後面的一座假橋方纔停下,王賢看著曹實說道:“未想到曹兄人際竟然如此之廣!”

曹實哈哈笑道:“所謂良朋好友便是吾一生所好,這直秘閣之中,上至學士,下至雜工,皆有我之友人,然而今日又交到王兄這樣的好友,實在是曹某在直秘閣中最大收穫。”

王賢心中微微有些明白起來,這個曹實沒有事做,便開始在這直秘閣裡面大肆交際,算是提前準備了一個關係網。

這個直秘閣雖然是做一些修書之職,然而很多人都有可能會被調走,到時候朝廷之中總會有這裡面的人,所以他先做交際,以後若是進入朝政,那也有相識之人,到時候路便好走許多了。

王賢明白過來,此時笑道:“在下遇到曹兄纔是福分,今日見到曹兄便已不凡,想來日後定是有大作爲,有此一友,生而快之!”

曹實和王賢對望一眼,皆是哈哈笑了起來。

直秘閣修書就是做個樣子,然而王賢卻還是利用這些時間多閱覽一些東西,這個博物館裡面有著大量的書籍、字畫甚至是金石之物,讓人目不暇接,只覺得要快快看完。

這些天逐漸開始轉冷起來了,汴京城裡的第一場雪已經飄過,但過了一天後就又化成了水,直秘閣的人打掃的也算很快,不幾日就和原來一樣了。

他每日往來於直秘閣與家中,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可是腦子卻沒有閒著,在想一些比較玄乎的事情,但這些東西怎能想得清楚,所以他很快又拋之腦後了。

曹實依然喜歡四處走動,他這個人很隨和,又喜愛交朋友,直秘閣之中皆是和他友善,而王賢也喜歡和他一起走動,畢竟直秘閣也有很好看的景色,那次小雪的時候,被蓋的薄薄一片,假橋也被凍住了,但是站在上面往下看怎能看到流水急奔的樣子,實際上那是白雪映襯的效果。

他此時便揹負著手,然後走到一個房子門口,拉環有些被凍住了,他輕輕地敲了一下門,裡面頓時有了聲音說道:“門並非插上,推門進來吧。”

王賢微微推開門,然後走了進去,便把門關上,見到一箇中年人正坐在案臺上,慢慢地寫著什麼。

對於這個中年人,王賢心中是極爲尊敬的,因爲他算是直秘閣之中最用心修書的一位學士,對於各種書籍皆是通達,可以說是真正的求知學者。

那中年人此時仍舊未停筆,王賢也不敢打擾他,只是站在不遠處,見他手腕微動,字便現在那紙上。

過了許久,那中年人方纔舒了口氣,然後把筆放下,然後才擡起頭來,笑道:“原來是王賢,你今日過來又有何事?”

王賢微笑道:“今日倒是沒什麼事,倒是不知學士又寫了何等文章,在下可有眼福一觀。”

那中年人灑然一笑道:“有何不可,不過此文只是我隨意爲之,尚未作修改,你若讀不慣,就不要怨我了。”

王賢呵呵一笑道:“哪裡,學士的文章就是沒修改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輕輕地接過這張紙,然後慢慢地看了一下。

這是說起了朝廷的鹽道的一番道理,論述爲何鹽不能外放給商人,其實只是舉例和總結,也未提出什麼合適的建議,然而王賢卻有些意外地看到“荊公”二字,連忙又看了一遍,然後方纔明白,原來其中是舉了王安石在金陵的時候所發生的一件官員參與販鹽的案子,雖然最後那官員被查明被冤枉,然而商人的利益卻完全被剝奪了,因爲朝廷吸取教訓,鹽開始變得完全國有了,不準鹽商碰上一下。

他看了一下,頓覺得有些失望起來,這裡並沒有什麼亮點,他輕輕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也不能說些什麼,畢竟這個學士雖然治學嚴謹,但是思想上和自己並不會對等的,自己何必要把這樣的想法加之與他呢。

那中年人此時笑道:“適才看到范仲淹所爲之文,論及鹽該由商人販之,我思之良久,便得此文,但文頗粗糙,你便不要看了。”

王賢此時把這捲紙遞還給他,然後說道:“學士之才,就是粗文亦是精品。”

那中年人呵呵笑道:“莫要如此說,我只是隨意感慨而已,當不得什麼真。”

他此時坐在一個椅子上,然後對著王賢說道:“你也不要站在那裡,就在這邊坐下吧。”

王賢稱謝了一聲,然後便在那中年人的下首坐下,此時說道:“學士,你適才所舉幾例皆是真有其事?”

那中年人一愣,隨即笑道:“你什麼時候見到我沈全期舉非實之例?這些皆是件件屬實,其中隋文帝、唐德宗二例皆是史書而得,那件本朝的例子,也是我親身經歷。”

王賢忙道:“在下哪敢懷疑學士,只是有些奇怪這個本朝之例。”

那中年人沈全期不由奇怪地道:“有何奇怪?”

王賢沉吟地說道:“學士親身經歷,那定是絲毫不差,在下奇怪的是爲何此事王荊公亦插手,然而過後不久卻又不管了,依照荊公的脾氣一旦認準此事,那便不會放下的,除非真的是自己錯了,然而那個官員卻是被陷害所致,這一切都甚爲奇怪。”

沈全期笑了笑,隨即便嘆道:“荊公確實如你所想,雖然彼時他已經罷官多日,然而金陵士子亦是以其爲主,他但是便提醒我,是朝中有人想打壓變化之派,故意冤枉了那官員,所以我便留了個心,然而沒想到最後卻發生了一件不幸之事,致使荊公臥牀不起,幾月之後,便已身死。”

王賢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是何不幸之事?”

沈全期笑道:“此事不足與人道也,不說也罷。”

王賢突然說道:“是不是荊公丟失了孫子?”

沈全期一愣,隨即便笑道:“原來此事都已傳開,確實如此,荊公因丟了嫡孫,一門之中,竟無一後人,加上那時司馬光諸人廢棄青苗諸法,他心中憂憤,故而發病。”

他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我雖與荊公只有一面之緣,然而頗爲心折,實在是爲其嘆息。”

王賢心中卻頗有波瀾,他一直沒有想過,自己是怎麼被娘抱走的,娘又是誰?又是如何到達草原的,這些問題和王安石在金陵肯定有著密切的關係,而這個問題,便是他的身世問題。

所有的這些都是一個謎,而且是一個複雜的謎。

沈全期見他愣在這裡,便出言道:“王賢,你又所思何事?”

王賢回過神來道:“我也是遙想荊公晚年,孤苦伶仃,實在讓人感慨。”

沈全期點了點頭道:“是啊,荊公之文乃是天下楷模,然而今其文尚在,其人已經不在了,讀之便覺得悵然。”

王賢不想再說這個,想了一下便說道:“聽聞今日朝廷之中有大官過來檢查修書,學士可知其事?”

沈全期一愣道:“竟有此事?”

王賢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好像便是現在,方纔曹實便和我說了一遍,我進來正想問一問學士的修書,沒想到卻見到這文,聊瞭如此之久,把此事倒忘了。”

沈全期一笑道:“朝廷每年便要有一次檢查校書,然而修書此事卻急不得,沒有個十數載,便無書可成,如今又過來,想必也是走馬觀花而已,不用多慮。”

王賢也是微微一笑,這個時代走形式很嚴重,只需要做個樣子便行了,根本就不要什麼內容。

沈全期想了一會,便道:“你幫我把幾卷書搬過去,雖說他們是走馬觀花,然而文章卻是要拿過去的,我最近幾年雖然沒什麼成就,亦是修書兩卷,尚可一觀,便讓他們翻閱一次吧。”

王賢此時點了點頭,便走了過去,然後把這書架上的書搬了出來,不過因爲太沉,他一下子只搬了一半,沈全期此時也是笑道:“其餘的便放在這裡吧,想來也不會有人看的。”

他此時推開門,然後當先便走了出去,王賢在後面跟著,一直到了一個大廳之中方纔停下,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了,書卷也堆的很多,沈全期此時走了進去,自然很多的學士和侍制們都向他打招呼,然後把他的書卷抱在最中間處。

王賢此時站在這邊看管著書,沈全期已經在不遠處和學士們說起了話,他頓時百般無聊起來,然後左右四顧,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

正在這時,走過來一個很是瘦高的老人,他帶著烏冠,白鬚長飄,此時正四處翻開著書,過了不一會兒便走到王賢的身旁,然後想要翻起沈全期的書。

王賢連忙說道:“不要動這書。”

那老人看了看王賢道:“這是你的書嗎?”

王賢一愣,便道:“確實是在下的書,這些已經裝訂在一起,老人家你便不要動了。”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我方纔四處翻閱都沒事,怎麼你的書我便看不得?”

他這種口氣倒是像極了直秘閣的學士,王賢一時不敢大意了,只好說道:“那便只能翻上幾夜,莫要翻亂了。”

那老人點頭道:“這是自然。”

他不等王賢動手,便已經開始翻起書來,然後仔細地看了幾頁,皺著眉頭道:“這真是你所爲之?”

王賢一愣,呵呵一笑,正想說是學士沈全期所爲,自己只是一個代爲看管的人,卻不料那老人點了點頭道:“甚爲不錯,你叫什麼名字?在直秘閣所爲何事?”

老人相問,王賢自然回答起來,然後有些疑惑地道:“老人家也是直秘閣的學士吧?”

那老人呵呵笑道:“你看我像個學士嗎?”

王賢點頭道:“很像,博學多聞之士便爲學士,看老人家你的風度,應該是個學士。”

那老人笑道:“那我便是一個學士吧,你剛纔說的很好,這博學多聞之士就應該是個學士,所以我算是學士,你也算是學士,對不對?”

王賢忙道:“我哪裡算是學士,只是一個侍制而已,老人家莫要亂說。”

那老人擺了擺手,呵呵笑道:“我先回去了,你這書很好,改日我定當觀之。”

他說完便走了出去,倒是讓王賢有些驚訝,不知道這個老人去忙什麼了。

過了老久,都沒有人進來說上什麼,王賢不由有些心煩起來,此時進來一人說道:“今日不校書了,諸位把書運回去吧。”

沈全期此時也是笑著走了過來,對王賢道:“幸好沒把另一半報過來,不然就是麻煩,所謂校書,就是讓我等搬來搬去的。”

王賢此時搬起了書,然後笑道:“學士,你切莫如此說來,若是讓朝廷的人聽到了,就會麻煩。”

沈全期哈哈笑道:“那卻不會,走,再搬到我的書房裡面去。”

此時大廳之中都開始般了起來,諸人都是一副埋怨的表情,王賢看著有些發笑,便抱書擋住臉,偷偷地笑了幾聲,然後才繼續前行。

他在這直秘閣和人並不熟悉,此時突然想起了那個老人,忙問道:“學士,直秘閣是不是有一個年逾花甲,面上白鬚的老人?”

沈全期一愣,隨即呵呵笑道:“是有好幾個,你問這個幹什麼?”

王賢笑道:“適才遇到一個老人,和他相談幾句,發現他言語不俗,到處翻書,最後也看了學士你的書,還誇你的書好呢。”

沈全期一愣,隨即呵呵笑道:“那便奇了,也不知是誰。”

王賢此時把書放下,便對沈全期道:“學士,在下便要回去了。”

沈全期點了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他日你若進來,便直接推門便是,我這書房是從不插門的。”

王賢笑道:“學士這便是心若此門,容一切可容之物。”

他又和沈全期說了幾句,方纔離開。

冬季的空氣是乾燥的,王賢走在這院子當中,輕輕地呼出白氣,可以看見這白白的空氣不多久就消失了,像是不曾出現過一般。

他正走著,卻沒想到曹實此時從後面喊了他一聲,他連忙停步,然後就見到曹實走了過來。

曹實此時滿臉興奮之色,對著王賢笑道:“王兄,你猜我適才見到誰了?”

王賢一愣,然後搖了搖頭道:“我哪裡知曉?不過觀曹兄氣色,應該是位貴人吧?”

曹實笑道:“王兄一猜便中,不僅是位貴人,而且是位大貴人,曹某也是偶然知曉他的身份,不過可惜的是未能過去說上幾句,要不然便無憾了。”

王賢見他如此遺憾的表情,不由心下好奇,問道:“曹兄所言之人到底是哪位貴人?可是直秘閣中人?”

曹實笑著搖頭道:“秘閣中人,十之**我皆識之,此人身份卻是極爲貴重,非秘閣學士所能比之。”

王賢好奇地問道:“曹兄便告知在下是何人吧。”

曹實呵呵一笑,並不答言,等賣足了關子方纔說道:“其實告訴你也是無妨,不過你便不能外傳,不然追究下來,可是有禍事降臨。”

王賢見他如此神秘,好奇之心頓時大了起來,忙道:“這是自然,我必不會告知別人。”

曹實悄悄地在王賢耳邊說道:“便是當朝宰相章淳。”

王賢頓時愣了起來,然後疑惑地問道:“相公怎麼會到直秘閣呢?”

曹實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然而我認識翰林學士,方纔確實見到翰林陪同一個老者,一起走出了直秘閣,他一身便裝,我本以爲是個平常學士,誰想翰林喊了一句‘章相公’,我便立馬反應過來,那個老人原來便是當朝宰相章相公,只是可惜他當時已經走遠,我也不敢冒然追過去,實在是錯失良機!”

他一臉懊惱,但是王賢卻突然問道:“那個老者是不是年逾花甲,頭上戴的是烏冠,面上有白色長鬚?”

曹實點頭,不由問道:“王兄也是認識章相公?”

王賢搖頭說道:“並不認識,然而好像又碰到過,然而這樣的老人千千萬萬,且又無他人相陪,想來不是章相公了。”

他見到曹實仍舊滿臉懊惱,不由安慰了幾句,便走了回去,然而心中卻有頗大的疑惑,難道那個老人真的是章淳了嗎?不然不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他仔細地回想著那老人的一言一行,果然不同尋常,此時想來不由出了一身的汗,他知道章淳此人最厭別人欺騙,自己剛纔無意之中說書是自己寫的,而且又沒機會申辯,萬一章淳記起了自己,到時候要看起了書,那自己便完了。

越是如此想,他的腳步就越快,此時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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