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宸撐地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微笑看著沈筠,“大嫂,你好。”
你好?好個屁啊!沈筠攥緊拳頭,瞪了沐歌一眼,然後沐歌默默退了出去,接著才正視眼前的他,“爲什麼沒說身份?”
他笑著搔了搔後腦,靦腆道:“我覺得現在這個相遇挺好的。”
“……”如果可以,她比較想暈倒,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不過因爲他的話,令她重新打量起他。
一襲墨綠色長衫,頭上頂著個帽子,然後沒別的掛飾,一副書生模樣,語氣溫和,態度謙恭,雖然跟文質彬彬這個詞相差甚遠,但總體來說第一印象不錯。
她記得沐歌說過,慕容琛有個弟弟,常年在外讀書,回來甚少,因爲要備考,連哥哥的婚禮都沒來得及參加。
她聽備考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藉口,不想回來參加婚禮什麼的,可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
“考完試了?”她趕緊扯開話題,這樣就不用太尷尬。
不過,她雖然不太清楚這裡的考試體系,但他好像怎麼看都不是讀書的材料,可說不定是她看錯人了呢。
他一怔,然後笑著點頭,垂眸看著地面的時候,眼底並無半分喜悅。
過了會,他不由得瞪大黑眸,望著花圃裡幾棵相似的植物,大喜道:“大嫂,這些藥草你哪裡弄來的?”
藥草?怎麼又繞回藥草這個話題呢,明明想避開的,當它們是花不就好了?她頭疼扶額。
“它們是花,普通植物而已。”否定到底就對了,可他眼底明顯的失望,她忽然有種於心不忍的感覺。
他狐疑看了她一眼,然後蹲下來,仔細觀察之後肯定說:“根據醫書上的記載描述,它們是藥草。”
他肯定的語氣令她心煩,但是有一點卻吸引了她的注意,醫書?他不是該看治國平天下,兵法之類的嗎?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我認得這個這個還有那個,他們都有不同的效用……”
然後,她聽著他洋洋灑灑背了一大段,從藥草形態,到藥用價值,再到應該怎麼入藥,他都被了出來,這下輪到她目瞪口呆了。
他對醫書研究透徹,植物倒背如流,真的只是偶爾看看醫書嗎?這種人換做二十一世紀,絕對是要做醫生,拿手術刀,爲人民服務的。
她還是沒反應,他就上去像小孩子一樣,扯了扯她衣角,“我哪裡說錯了嗎?”
“沒有,很好。”比我想象的好,可不對啊,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你的夢想是什麼?”
“什麼叫夢想?”他不懂。
好吧,夢想這一次對古人來說是新潮了點,所以她換了種方式問,“就是你未來想做什麼,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
“考取功名,爲家族爭光。”他毫不猶豫說了出來。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因爲怎麼聽都覺得是口號什麼的,好像承載了別人的意思,自己美半分想法。
她不點破,但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哪些藥草,就知道他對這類很有研究,而她也少一個可以說的人,於是將計就計。
“我這缺少一個花匠,做麼?”她拋出誘餌。
其實,她也挺擔心沐歌和外面那兩個侍衛粗心大意,弄壞了她的藥草,而現在有個人不僅熟悉它們,還愛研究,想必會小心照看,所以找上他就沒錯了。
“好,什麼時候開始?”他迫不及待追問。
她狐疑看著他,“你不是要考功名?”
他擺了擺手,“那些書已經在我腦袋裡了,只要偶爾溫習一下就可以,別擔心。”
“別到時候落榜了找我算賬。”
“不會不會。”他在花圃裡轉了起來,一棵棵認真看,然後再腦海裡翻出它相對應的名字。
就在這時,沐歌再次衝了進來,這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拽著沈筠的手臂,嚥下一口氣,纔開口:“王妃,王府外有人鬧事。”
她一聽,眼睛都亮了,“那還等什麼,看熱鬧去。”跑了沒幾步,轉身朝傻站的人勾手指,“你也一起去。”
這種場面下,當然是越多人幫腔越有利,慕容宸可是一張牌啊,此時不用何時用。
沈筠到大廳的時候,外面已經站滿了看熱鬧的下人,她偷偷溜進去,卻被明依一眼看到,並朝她招手,慕容琛的母親啊,得罪不得,她只好認命走過去。
她越過跪在站在廳中央的安晴身邊,安晴身旁站了個陌生男人,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又快速低頭,她看不懂這個眼神的意思,可明白今天站在這裡的人,不該是他。
懷揣疑惑,還沒走到明依身邊,明依已經伸手過來拉住沈筠的手,寵溺笑了笑,拍了拍她手背。
她不明白,這個讓她安心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但只能吞下肚子,總不能說她看懂了吧。
她站在一邊,慕容宸站在另一邊,明依高堂之上坐中間,一副準備審問的架勢。沒錯,下一秒就應驗了她的想法。
明依拍了下桌子,那聲音讓在場的人不禁打了個顫抖,但沒人敢噤聲。
“安晴,跪下!”
這氣勢一出口,安晴噗通一聲跪下,沈筠看得目瞪口呆,什麼時候看過安晴那麼害怕的樣子?
“你怎麼好意思站著,王府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被一個男人嚷著找上門算賬,多少人看在眼裡,都不知被誤會成什麼樣子,明依指著站在安晴身邊的人,“你,說說怎麼回事。”
那人有著濃濃土豪的氣息,衣服黃澄澄的,脖子掛著粗壯的金項鍊,十指戴滿金戒指,臃腫的身材,襯托了他目中無人的模樣。
沈筠很想笑,還好及時用手捂住,硬生生吞回肚子。她不知道,到底誰那麼本事,找來那麼個人。
土豪男人一臉委屈,“老夫人,您得給我做主啊,這些東西都是我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卻有一部分是贗品。”
“說重點,過程呢。”沈筠壓下笑意,好意提醒,結果立刻接收到異樣的目光,她挑眉看了安晴一眼,沒收斂的意思。
“我聽說有人專門售賣皇家貢品,於是找到了中間人,中間人答應會按時給我供貨,我們合作了半個月,本來也相安無事,但最近有客人投訴我們賣假貨,我找中間人,本來說好給我解決的,可是消失了,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他,他說不負責損失,讓我找供貨人,經調查我發現,府上的側妃就是供貨人。”土豪男人這次乖乖娓娓道來。
頓時,周圍開始竊竊私語,對安晴指指點點。
安晴感覺背脊發涼,但絕比不上明依的眼神,有鄙夷,有不屑。
她爬到明依面前,伸手拽明依庫管,聲淚俱下,“額娘,不是我,有人誣衊我。”
明依冷冷看了她一眼,指著那些贓物,“那你解釋解釋,這些東西怎麼回事,我記得這其中,有太上皇賜的貢品,獨一無二,你別告訴我是贗品。安晴,我不管你的合夥人是誰,但我很清楚,王府現在的掌事人是誰,誰有鑰匙開倉庫。”
安晴一開始不想動這些東西的,可它們堆在那裡,又不擺出來,而且沒有任何一本賬目,記錄這些貢品,所以她就起了心思。當然,憑她一個人做不到,可那個人呢,早已躲在人羣后,任由她自生自滅。
“額娘,真不是我。”她認爲,只要自己死口不認,誰也不能定她的罪。
人證物證有又如何,她不甘心啊,看了沈筠一眼,發現沈筠一點也不在意,一直冷眼旁觀。突然,有個想法在腦中形成。
“是她,一定是沈筠陷害我,是她啊,額娘不要被這些人矇蔽了,是她設局害我!”她直指沈筠,大聲說。
沈筠冷笑一聲,眼中只有對安晴的同情,不打算辯解,因爲不用她張口。
“安晴,你是說我老糊塗嗎!今天,我就當著這些人的面懲罰你,看看我是不是老糊塗了。”明依氣得發抖,對一旁的下人說:“去,拿家法過來。”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人證物證俱全,你都敢說別人冤枉,別忘記筠兒不能踏出王府,這個禁令是誰說的,況且有兩個侍衛看著她,你倒是給我說說,她怎麼陷害你!”明依起身,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也有意說給在場的人聽。
沈筠就這麼看著,微笑以對,一個字都不用說,只因自會有人給她說話,所有人都是她的人證。
安晴沒想到,自己所有的話,都給破解了,望著拿出來的家法,一條細長的鞭子,她身子止不住顫抖,但看到沈筠的笑容,她更氣憤,恨不得上前撕碎這張臉。
正這麼想著,下一刻她就衝了出去,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她伸手掐住了沈筠的脖子,“你要我死,我先讓你去死!”
沈筠被掐得難受,臉迅速通紅,但她沒有出聲。當衆行兇,正合她心意。
安晴看著她微笑的樣子,彷彿在嘲笑,雙眼通紅,更生氣了,手上力度加重。
大家都在震驚中,一時半會沒能反應過來,最先出手的是默不作聲的慕容宸,他扣住安晴的手腕,咬牙用力撐開,但他一個文弱書生,抗衡不了發瘋的人多久,但好在所有人漸漸回過神來,紛紛上前拉開了安晴。
“咳咳咳……”沈筠咳嗽著,依舊冷眼旁觀。
“還好吧?”慕容宸關心詢問,得到沈筠點頭後,伸出手將她護在身後。
明依很生氣,叫人按住安晴,將她綁在長凳上,把鞭子交給其中一個下人,“給我狠狠打,不用手下留情,家盜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這……”下人看著手中鞭子,再看了看扭動身體的安晴,遲疑著。
“怎麼,這家我不能做主了?話沒人聽了?”明依橫了他一眼。
一衆下人低頭,知道這句話不僅是對要執行家法的人說的,而是所有人。她告訴他們,沈筠還有她這個老夫人罩著。
“你敢打我,小心我十倍奉還!”安晴眼神兇狠,瞪著那下人。
下人下意識向後退了步,但立刻聽到明依的吼聲:“打!”
下人看了看安晴,再看了看明依,決定聽老夫人的,揚起鞭子,閉眼準備抽下去。
“本王倒要看看,誰敢打本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