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沈筠雙眼突然灼熱,好像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洶涌而出,但她努力壓抑住。
不能掉淚,他一定不想看到她的眼淚。她知道。
乍一聽,‘你是我的劫’這樣的話像抱怨,可她知道不是。話中透露出他要保護她的心,就像當時那支箭根本不是射向他的方向,而是對準了她。
她沒察覺,看見的時候想避開已經來不及,想著能擦身而過就好,擦傷沒關係。但黑衣人突然一個逼近,她被退回原地,那支箭飛快向她而來。
就在這時,她感覺手臂被他扯了一下,忽然兩人交換了位置,接著她聽見悶哼聲在耳邊出現,心猛然沉入谷底。
回過神來,鋒利的箭尖沒入了他的身體,而且是胸口的地方,好像是心臟位置!當時她感覺自己像墜入了深淵,冷得不能思考。
抱住他滑落的身體,手上粘稠的血液,逐漸冰冷的體溫,她感受這些全是靠無意識的。
“你們告訴我,拔箭的把握有多少?”她睨著立在一旁,低著頭的軍醫問。
“箭有可能已經損傷了心臟,我們沒有一半的把握。”其中一個軍醫回答。
“我知道了,你們全部出去。”她聽完後,擺了擺手,示意那些人離開。
林宇錯愕看著沈筠,軍醫則全部看著他,他知道軍醫們的想法,救命不能拖一分鐘,而要求他們出去,那不等於放棄慕容琛的生命?
“先出去吧。”他想了很多,但爲了說服沈筠,選擇先讓軍醫們出去,但眼神示意他們隨時待命。
軍醫們陸續走了出去,林宇站在沈筠身後,思考怎麼說服她離開。但他剛張開口,她就先說話了。
“你也出去。”沈筠看著他說。
林宇蹙眉,還沒開口拒絕,人就被沈筠往門口方向推,放下簾子前,她說:“去幫我拿麻藥進來。”然後他就被推了出去。
“你對我有信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所希望的。”她看著牀上的他說。
她一直在他耳邊說鼓勵的話,這是在防止他的意識渙散,只要聽她說,她知道他有在聽。
可是麻藥沒等來,就等到林宇在門外不知道跟誰吵了起來,她氣得想罵人。
“吵什麼,有事進來說!”她怒吼一聲,簾子被掀開,走進來的卻是兩個人,“你還沒走?”
“沒呢,不放心你。”顧琰說著自顧上前,來到她面前,看了牀上的人一眼,眉頭皺了起來,“有事要我幫忙?”這是他從她眼睛裡讀出的訊息。
她輕輕點頭,實際上心下了好大的決心,“你們一起按住他。”
“夫人想親自拔箭?”林宇震驚了,瞪大眸子,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沈筠沒有回答,因爲他的命現在就在她手上,這裡沒有任何先進儀器,她只能拼一把了,除了靠她的勇氣,還要靠慕容琛的意志力。
她知道,他一定可以熬過這一關的,她堅信!
可是,在命懸一線面前,她心裡還是有一些不把握。但只能靠她了!
顧琰沒有多問,而是上前先按住了慕容琛的雙腿,他見過她的醫術,相信她可以辦到,上次的瘟疫的事,她不也做到了?
但只有沈筠自己心裡清楚,她沒有一點點把握,但要她站著什麼都不做,更加做不到!從她把軍醫轟出去,她就沒有任何退路了,也不允許自己退後!
她掃了仍站在門邊的林宇一眼,“還不快過來按住他的頭?你心裡很清楚,眼下已經別無選擇。你信我,我就做到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林宇牙關一咬,走到牀邊,拿起慕容琛的雙臂,按在頭頂,緊緊抓著。拔箭很疼,但不拔出來人可能就沒救了,肯定有風險的。他這麼安慰自己。
他們可以很快做出決定,但沈筠的決定卻要留在保住了他之後,她的身體在抖,手在抖,她用另一隻手按住,深呼吸之後,拿起剪刀走到牀邊。
她和林宇、顧琰使了使眼色,彎身拿剪刀剪開慕容琛箭旁邊的衣服,他的胸膛在上下跳動,而她要保住這個心臟!
嚥了咽口水,她把箭周圍的衣服撕開,仔細觀察,以及用指尖感受他心臟跳動的地方,從輕輕落在箭傷上開始,在四周進行移動。
忽然,她挑眉,吁了口氣,說:“還好沒傷到心臟,但拔出來要小心,就在旁邊,要快要準確。”
她盯著那支箭,估量著自己的力氣能不能拔出來,做到又快又不傷及心臟,擡眸看了看前後兩個男人,打消了念頭,因爲只有她知道,心臟的位置。
其實,真的很險,差一點箭就在心臟上了,還好他的心臟比其他人長得偏了一些,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這支箭,她以爲是以她爲目標,因爲射向的人是她。可現在看來,黑衣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慕容琛!而她終於明白,他說的‘你就是我的劫’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真的是,她是誘餌。太子從派慕容琛去邊疆開始,從他來找她開始,目標一直是慕容琛!但太子製造了,目標是她的錯覺。
她最初的思路是,目標慕容琛無疑,太子後來派人追殺她,她覺得目標是自己,但爲了安全起見,她依舊是會按原定的計劃前去邊疆,只因要通風報信。可原來,是慕容琛還是慕容琛,而她是下手的誘餌,慕容琛是魚!
他們都被太子擺了一道,但想來覺得,太子的城府真的很深,所以更加讓她確信,沈淳的事,真的是他乾的!
“你不用看我們了,我們都無法做到你心中所想的那樣。”
顧琰一句話,驚醒了沈筠,她甩了甩頭,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慕容琛身上,現在真不是研究誰對誰錯的時候,可她下得了手嗎?
她盯著自己握在箭上端的手,下面連接的是靠近他心臟的地方,只要她稍微失手,心臟就會劃傷,而以古代的醫療技術,絕對是個難題。
“下手吧。”
她瞥了顧琰一眼,還沒下定決心,回來路上疼得暈了過去的慕容琛,扯開乾裂的嘴脣,目不轉睛盯著她,用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三個字。
慕容琛注視著她,眼也不眨一下,眼底有著濃濃的信任。
她知道他信她,可她要下好大的決心才能成功,她不停深呼吸,好像都驅不走心中的冷意,自己在害怕,非常怕,怕失去他!
原來,她不可能忘記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他已經像火的烙印一樣,刻在她身上,留下疤痕。疤痕怎會自己消失呢,對吧。
“慕容琛,你要是半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了,我是一定會把你拉回來的!”她大聲喊,彷彿像是在發誓。
他蒼白的臉沒有劃過什麼表情,而是堅定道:“我知道。”
接著,她像是被灌輸了很大的勇氣,握緊那支箭,用力得關節泛白。慕容琛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沒有移開半分,她卻不敢回視。因爲她還沒有資格回望他!
顧琰和林宇互看了一眼,心懸了起來,同時把視線落在她手上的那支箭上,就像一場豪賭,贏了就是贏了,輸了沒有然後。
她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眨掉眼淚,看清那支箭,然後猛然使勁,但因爲插得有點深,她沒有立刻拿出來,可她不會鬆手,不希望他再承受一次錐心之痛,緊咬牙關,咬得口中泛開鹹鹹的味道,她奮力一抽。
‘呲啦’地一聲,鮮血噴濺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中,像是擴大了音效,聽得人膽戰心驚。回過神來,每個人的身上好像都有血的味道。
血腥味快速在空氣中漫開,給他們的心增加了幾份難受。他們同時看向慕容琛,已經疼得昏了過去,鮮紅很快染透了他的衣服。
沈筠聞到很重的血腥味,臉上的灼熱感,是從他身體裡噴出的血製造出來的。她把箭扔到一旁,快速拿起一旁的止血藥,灑在她傷口上,可血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依舊蔓延著。
她扒開他的衣服,更多的止血藥倒在他傷口上,手不停拿著東西沾血,眼睛已經通紅,緊抿的脣正在泛白。
她撒著止血藥,見血減少流出,快速進行包紮,一個人輕輕托起慕容琛的身體,拒絕顧琰和林宇的幫忙,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做著,一句請幫忙的話都不說。
顧琰知道她在努力壓抑著什麼,沒有說出來,而是和林宇一樣,默默替她做一些事情。
“你會沒事的,我不讓你有事,你不可以扔下我和孩子不管,不能做不負責任的爹!”她的手抖得像落葉,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樣子,藥沒撒到傷口上,就撒一次,不停重複著,嘴裡小聲念著。
顧琰和林宇都聽到了,錯愕看著她,而她好像自己什麼都沒做,忙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藥上好了,傷口也包紮好,沈筠忽然像是找不到事情做,整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去休息吧。”顧琰上前,沙啞著聲音說,很心疼。
她擡首看了他一眼,身體一斜,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