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人很輕,彷彿沒有一絲絲重量。真田弦一郎一張臉紅紅的不敢擡起頭去看來往的衆人。
騰奈現在沒有精力去管他。
只是很安靜,很安靜的將頭埋在他溫熱的頸窩處。偶爾傾吐氣息,穿過他與自己的鼻息間。
這麼長時間了了,沒有什麼進展。
“弦一郎。”舔了舔乾澀得裂開了角的脣,騰奈收緊了抱住真田的手。她在害怕,害怕一隻手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害怕,胸口缺陷了的那塊,在這樣的溫熱下突然間就能決堤。
“嗯?”
真田還沒有來得及擡頭,還沒有來得及詢問她發生什麼事了。聲音這麼顫抖。腦袋上的帽子便已經被她輕輕取下。帶在了她自己腦袋上。
遮蓋她臉上看不清楚的情緒。
還有,那些真田或許理解,或許不能理解的晶瑩。
也是在那一瞬間,臉頰上的冰冷讓他僵硬了身體。
直愣愣的站在櫻花飄零的樹下。
雪白的花瓣,零零散散的飄落在肩膀,他和她的髮絲間。
“騰奈??????”這是弦一郎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喊她的名字。因爲,這一刻,他只當她是個需要被呵護的女孩。
至於,自己爲什麼想要呵護,他百思不得其解。
“??????”騰奈沒有答話,只是將臉越埋越深了。冰冷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到他的臉上。
然後伴隨著粉紅的花瓣低落在地上。
“弦一郎,不要管我??????就一次。就讓我軟弱一次,好不好?”其實,不是第一次了。
她長大後,懂事後,第一次哭,也曾以爲是最後一次哭的那個對象已經遠離了這個世界。
動了動嘴脣,真田弦一郎很執呦。他不能不管她啊,她是他名義上的姑姑。
是爺爺一直想要當做繼承人培養的親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樣子沒來由的讓他心痛。酸酸的,這種感覺是第一次。長大後的第一次。
騰奈以爲他會沉默,依著弦一郎的性格,一定會沉默。可是,她猜錯了。弦一郎沒有。
半響,他收緊了環住她的手臂,蠕動脣角低低說著:“木枷騰奈,我,我不能不管你??????”
騰奈沒有聽錯,他是這樣說的。
可是,那句話,讓她好想哭。
安傑??????
也曾經這樣說過。
???????“騰奈,我怎麼能不管你呢?”然後,微笑。
他在她哭的時候,也這樣說。
安成傑真是個混蛋。
既然想要逃避她,既然想要不顧一切的離開始終沒有辦法給他答案的自己,那麼爲什麼還讓她遇見現在這樣的真田弦一郎?
“有什麼事情說出來不好嗎?”老半響,真田弦一郎才挪動了自己的腳步,嘆息著搖頭說道。
是了,這就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
木枷騰奈從來不說自己的事情,好像,她的十年就是個謎。
也因爲他突兀的一句話,騰奈從怔愣中回過了神。抹了把臉,顧不得去管手心裡是不是汗硶硶一片,她吸吸鼻子。想要微笑,嘴角卻半天抽搐的無法揚起。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最終無用,假裝不來笑容。騰奈只好放棄。將臉再一次埋下。“我只是覺得難過而已。”
最後那句話的聲音很低,很低。
低到真田差一點就誤以爲,那是自己的幻覺了。
“弦一郎,很痛。心很痛,身上的傷口也痛。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復原。十年前,我還以爲自己會死的。在被綁匪虐待的時候,以爲自己會堅持不住然後自殺的。可是,侑士??????是因爲侑士啊。他說過的,會保護我的。我等了他很久,沒有人來。父親沒有來,侑士也沒有??????他們忘記我了。好想哭??????”
“??????”騰奈??????
“弦一郎一定很好奇我爲什麼會好好的回來對吧?其實,那個人很可憐。他是個可憐人,所以纔會打我。是夏初家的人欠他的,也是夏初月奈欠他的??????我不恨他。”
“騰奈,不要說了。”
有些不想要聽了。一點也不想聽了,居然會有聽不下去的感覺。
“弦一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你??????”
“既然忍足侑士沒有出現,那你還回來幹嘛?”
她的話被弦一郎打斷,真田的口氣聽上去有些輕微的惱怒。不像是發脾氣,只是用平常聲打斷了而已。
騰奈短暫的沉默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只是不願意說罷了。她回來幹嘛?因爲忍足侑士嗎?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冷諷出聲。
“我只是因爲想要活著??????”
“??????”到哪裡不能活著呢?騰奈??????爲什麼要這個樣子?你就是活著的啊。
真田不說話了,不想辯駁根本聽不懂的話。
在他看來,騰奈是活著的。
沒有死。
可是,在那個看似幸福平靜的木枷家。沒有人能感應到騰奈是活著的。她就像是活死人,封閉在自己的世界。
安傑的死,只是另一場悲劇的開始而已。
所以,她逃避了。那些原本不屬於她自己卻又無比貪念的東西??????她自認爲要不起。
“我已經死了??????”
“木枷騰奈。你跟我回去,我送你。”騰奈的話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詫異回頭,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了。好像還是在十年前一樣的少年。
忍足忘記了自己是用什麼心情去面對她夾雜著哭聲的話語的。
只是,有那麼一瞬間,他有衝動。想要將那個安靜趴伏在少年背上的人給扯下來。
從來沒有看見過騰奈這個樣子。
十年後見面的長久以來,他從來沒有聽見騰奈的控訴。他以爲,她是沒有情緒的。
沒想??????她也會說出,那種“我以爲侑士會來,我在等侑士。”的話。
是啊,木枷騰奈也會受傷??????
“是侑士啊。”她擡頭看他,臉上的痕跡似乎已經被摩擦乾淨。不著痕跡的吸了吸鼻子的酸澀。
伸手拍了拍真田的肩膀:“弦一郎,你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真田弦一郎也是有史以來的固執。
他擡頭凝視突然出現的忍足,臉上是面無表情,手上卻更加用力了。一秒,兩秒。
弄清楚自己沒有什麼立場的他,只好微微顫顫放鬆了五指。
“侑士要送我回去嗎?可是?????”
“車子就在那邊,我有話要問你。”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忍足不太樂意見到她現在這張五花八門的臉。
太髒,混合著汗水和淚水的污跡。
騰奈微微挑了挑眉,沒有多質疑。只是轉頭去看弦一郎:“弦一郎,我先回去了。那個,明天給我打電話。”
真田弦一郎沒有回話。
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沉默的目送著兩道逐漸消失的背影。
“你和真田是什麼時候這麼要好的?”打開車門的時候,忍足侑士裝似不經意的發了問。
不去看騰奈。自顧自的坐進駕駛位,然後等騰奈從莫名其妙中回過神坐好後才發動車子。
老半天沒有等到騰奈的回覆。他帶著好奇,扭頭去看。
只見,她用左手輕輕摩擦著右手某個位置,出神的凝望著車窗外。注意力已經不知道飄到了何方。
忍足侑士突然有些生氣。
木枷騰奈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輕易一個舉動就可以讓他火冒三丈。
“木枷騰奈!”
“啊,有事?哦,對了,你說你有話要問我。是什麼?”
忍足侑士微微瞇起了眼睛,嘴角也不知覺的緊抿著:“你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月奈的麻煩?”
“什麼?”騰奈滿臉的不解。
“你以爲你贏了網球比賽我就能怎樣?她沒有欠你什麼,是我先放棄你的。所以??????”
“所以,你要贖罪?”原來也只是因爲網球比賽的事情找她啊。騰奈爲忍足侑士的話在心底嗤笑了番。轉頭去正視那張好看的臉:“請你不要這樣告訴我。那樣我會錯覺,我是個不折手段的人。爲了得到你的歉意,做了多麼噁心的事情。”
“木枷騰奈,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以爲我能做什麼?拆散你和心愛的人?還是將這個平靜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錯了,侑士,你錯了。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平靜過?我到底害了你心愛的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子對我?”第一次,騰奈這麼直白的控訴起來忍足侑士的不公平。
是了,她今天有些不受控制。可是,沒有關係。因爲她是傷員,不是有傷員能無理之說麼?
終於還是問了啊。
木枷騰奈??????
忍足侑士握著方向盤的手收了收,表情嚴肅:“你害的月奈的不多,真的不多。你讓她在夏初家難以自容,你讓她在我媽面前變得自卑。你讓她看見我母親就像是見了最恐懼的人,你還讓我母親對她完全沒有好感??????這一切,不是你做的?”
“你什麼意思?”
“三月前,我和月奈原本是要訂婚的。如果不是你在我母親面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會突然取消?我母親去學校找她?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是誰做的?”
“忍足侑士!是誰告訴你我做的?”騰奈頭疼的扶額,第一次連名代姓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月奈受過這些委屈了?她跟你說的?”
“??????”
忍足侑士不答話。
抿著的脣角微微皺起細細的條紋。
“夏初月奈哈,又是她啊??????忍足侑士,你真的很傻。我也是個傻子。”所謂的愛,狗屁愛讓他們都犯了傻。
“侑士,我的話你不會相信的對吧?如果說,你的母親沒有排斥月奈,甚至讓我知難而退。如果我說,我沒有做哪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月奈自己編出來的。如果我說,我在夏初家纔是難以自容那一個??????你會相信嗎?”
“??????”
騰奈看不清楚忍足侑士的表情。只是知道,他不會說話而已。因爲他默認了,他不會相信她。
眼睛好不爭氣,還是變得模糊了。
騰奈不願意讓那些她發誓再也不待見的晶瑩真的流出來。伸手,混合著髒亂的衣袖就那麼粗魯的狠狠抹著臉。
然後白皙的臉龐瞬間被劃出紅痕。
混合著吸鼻涕的聲音,她有些蒼茫的拉開衣袖,露出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十年前,我被人虐待。十年前,我原本有機會回來的,可是我放棄了機會。兩年前,有一個愛著我的男孩,因爲我固執的念想而意外死在我面前?????這些,這一切都是月奈造成的。你信麼?你信麼?忍足侑士,你說話?????你告訴我,你相信嗎?”
“怎麼可能?”
忍足侑士專注的盯著前方的路,也明明看見了她鼻涕眼淚混合一片的臉。也明明感覺到自己的手在發顫??????卻始終沒有勇氣擡眼去看她。
輕聲呢喃,他是真的這麼認爲的。
十年前,他還不認識月奈。月奈是什麼人,他都不知道,怎麼可能??????
“你在懷疑,月奈是夏初伯父的女兒??????”
“你信嗎?”即使她說月奈就是夏初幸的女兒??????也會相信麼?
“是或者不是有什麼關係?”
忍足侑士以爲自己找到個最適合的回答。
卻沒想,他的答案讓騰奈徹底的沉默了。
“停車吧。我要在這裡下。”和忍足侑士這樣呆著的氣氛??????她喘不了氣。
想要發泄,卻無從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