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略幾章
粟裕過長江後在黃橋與陳丕顯、管文蔚會師,接著率領北撤部隊從黃橋轉移到東臺地區(qū)集結待命,自己帶領少數參謀和警衛(wèi)人員坐汽艇前往華中局首府——淮安。
粟裕到淮安後,新四軍所部重新整編。時陳毅從延安回來任新四軍軍長兼山東野戰(zhàn)軍司令,蘇浙軍區(qū)第四縱隊和浙東縱隊北上編入山東野戰(zhàn)軍。原蘇浙軍區(qū)王必成的一縱、陶勇的三縱與蘇中部隊、淮北部隊編爲華中野戰(zhàn)軍,其序列分別爲六、八、七、九縱隊,各縱下轄四至五個團,粟裕任野戰(zhàn)軍司令。
一九四五年底,高郵、邵伯及揚(州)泰(州)線和運河線部分城鎮(zhèn)仍爲日僞軍所控制。日本宣佈投降後,蔣介石命令這些日僞軍“維持治安”、“收復失地”,等候已到達揚州國民黨第二十五軍“接收”邵伯、高郵,並迫令日寇重佔爲我解放的海門等城鎮(zhèn)。同時,他們不斷派遣飛機空投武器彈藥,以接濟和鼓勵被我軍民包圍的高郵等地日僞。這些日僞軍對新四軍送去的最後通牒置之不理,拒絕繳械投降,高郵的日軍還說:“要繳槍繳給蔣委員長,他是代表中國的正式政府,你們新四軍沒有資格受降。”到後來高郵城內日僞更加猖狂,不斷地外出騷擾,還揚言:“奉命收復失地,北攻寶應。”
華中野戰(zhàn)軍整編就緒後,爲除後患,粟裕於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三日向軍部請戰(zhàn):集中華中野戰(zhàn)軍主力第六、七、八縱隊,組織進行高(郵)邵(伯)戰(zhàn)役聚殲該地拒降之敵。軍部接到電報後回電同意第七、第八兩個縱隊先打高郵、邵伯,王必成的第六縱隊另有任務。
粟裕接到電報後,召集七縱的吉洛、張藩、盧勝、杜屏,八縱陶勇、阮英平、彭德清及華中地方部隊領導召開作戰(zhàn)會議。他說:“軍部己同意我們攻打高郵、邵伯的作戰(zhàn)方案,通知各參戰(zhàn)部隊,立即向預定地區(qū)推進,務必於十二月十九日白天完成一切戰(zhàn)鬥準備!”
七縱、八縱受領任務後,由淮陰、淮安地區(qū)迅速南下,進至高郵、邵伯地域集結,準備向日寇發(fā)起最後一戰(zhàn)。
粟裕和華中軍區(qū)司令張鼎丞、參謀長劉先勝離開淮安前往高郵城東南的十里尖村莊下達作戰(zhàn)令,並做作戰(zhàn)動員。隨後張鼎丞親臨八縱指揮,粟裕則帶參謀和警衛(wèi)員到達邵伯前線。
七縱領導吉洛、張藩、盧勝、杜屏的指揮所設在離邵伯鎮(zhèn)只有幾里路的一個小村莊裡。粟裕到後,用望遠鏡看了看邵伯鎮(zhèn)。
邵伯鎮(zhèn)古代叫“步丘”,以前湖水經常淹沒農田,後來指揮了著名淝水之戰(zhàn)的謝安在這裡率領百姓築起了一條大堤,消除了當地頻繁發(fā)生的水災。老百姓爲了紀念他,在這裡建立了一座謝太傅祠,並把他比成周朝的召伯,稱這道堤爲“邵伯埭”,因而“步丘”就逐漸爲邵伯所代替。
邵伯居運河要衝,扼江淮咽喉,京杭運河溝通南北,地形險要,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歷史記載太平軍曾經三次攻佔揚州,但始終沒有徹底佔領邵伯,就是因爲地形險要的原因。日寇鬆井師團天谷部隊一部於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九日佔邵伯鎮(zhèn),大肆燒殺淫掠。特別是一九三八年六月,日寇在邵伯兩渡鄉(xiāng)“掃蕩”,動用了飛機大炮,將運河村十一個村莊一百四十三戶、南渡村八個村莊一百五十六戶、許莊村五個村莊五十六戶付之一炬。
“現在駐邵伯之敵有日寇左田中隊一百六十多人,僞軍趙軍山一個團五百多人、張?zhí)鞎r一個團四百多人,僞警察兩百多人。”七縱司令吉洛給粟裕介紹邵伯鎮(zhèn)內的情況,等粟裕放下望遠鏡,吉洛指著地圖介紹,“在邵伯鎮(zhèn)外僞軍設有崗哨五處:水路道口有南擺渡,陸路道口有奶奶廟橋、北板廠、六閘子和南圈門,鎮(zhèn)內駐有部分僞軍及警察、商團。其兵力大部分龜縮在萬壽宮和河西導淮據點。今天下午,張?zhí)鞎r及趙軍山一部分軍隊已聞風潛逃,但其餘日僞軍仍十分頑固,企圖負隅頑抗。”
粟裕說:“按既定作戰(zhàn)部署按時向敵發(fā)起進攻。”
當晚明月當空,十九點正,吉洛司令員一聲令下,七縱五十五團率先向邵伯發(fā)起攻擊,沿著既定的進軍路線迅速突入邵伯鎮(zhèn),將日僞軍分割包圍在河西導淮據點和萬壽宮。
導淮據點在河西船閘附近。這裡四面環(huán)水,以前駐紮過日本海軍,建有堅固的防禦工事。沿東河岸築了二米多高、半圓形的土圍子,另築有許多土堡;南首有五十多米長的土壩與鎮(zhèn)內鐵牛灣相連,壩口築有鋼筋水泥碉堡,碉堡外布有鐵絲網。據點內新接防的僞軍約六百多人,由一個姓米的團長率領,還有從萬壽宮過來增援的一個班日軍。日僞軍自知實力不足,防守有困難,但仍然作困獸之鬥。
二十日上午,七縱對敵展開政治攻勢。他們先將駐鎮(zhèn)內的僞軍軍官的家屬集中到一起訓話,然後放入導淮據點勸降。在政治攻勢的同時,攻城部隊將導淮據點對河鐵牛灣一帶居民、商店房屋的牆壁打通,運進火炮裝備,並將炮口對準敵碉堡。
中午,吉洛在喊話勸降未見成效的情況下下達了總攻命令。頓時,大炮轟鳴、槍聲大作,子彈在空中吱吱作響,戰(zhàn)鬥進行得十分激烈。
戰(zhàn)鬥中,壩口碉堡火力點成爲進攻的主要障礙。用迫擊炮射擊未能奏效,接著用五六輛“土坦克”(即將大桌子裹上潮溼的棉被,頂在前面抵擋敵人的子彈)掩護後面的戰(zhàn)士向前衝鋒,經過多次衝鋒,仍不能攻破敵碉堡。這時四名**員挺身而出,他們身束手榴彈匍匐過壩,進行強攻。四位勇士冒著彈雨挨近了碉堡,將手榴彈投進射擊孔,炸燬碉堡。碉堡被炸燬後,司號員吹起了嘹亮的衝鋒號,戰(zhàn)士們越過陣地突進導淮據點。僞軍無法阻擋,開始潰退。午後兩點左右,七縱攻堅部隊攻克導淮據點,生俘僞軍五百多人。
導淮據點打下後,只剩下日軍把守的萬壽宮了。此時,攻打萬壽宮的五十五團團長周建平報告指揮部:他們已將守敵團團圍住,敵人已插翅難逃。
正在指揮部關注著戰(zhàn)場形勢的粟裕聞訊,迅速把大衣一夾,帶著參謀人員、警衛(wèi)員進入邵伯鎮(zhèn),一口氣跑到五十五團臨時指揮所。
五十五團臨時指揮所設在邵伯愛羣醫(yī)院樓上,日軍據點就在眼前。
周建平團長向粟裕報告說:“全團官兵經過十二個小時激戰(zhàn),摧毀了敵人三道鐵絲網及鋼骨水泥碉堡多處,俘僞軍五百餘人,佔領了大王廟地區(qū),使固守萬壽宮的百多名日軍完全陷於孤立。”
粟裕點頭讚道:“好!很好!”
還沒來得及多談,從左邊中學校園**來一陣冷槍,子彈從警衛(wèi)員丁震、茅志峰、陸泗義之間穿過,打在粟裕身後的牆上“砰砰”作響。粟裕當即命令周團長速派一個排去搜索打冷槍的殘敵。命令下去後,不一會兒,下面報告敵人已被消滅。
從臨時指揮所看下去,萬壽宮盡收眼底。
萬壽宮過去是江西會館,後改爲輪船站,地勢險要,據點內駐日寇一百多人。萬壽宮前爲一廣場,出口處南北兩端築了崗樓,下有壕溝通到正面地堡。五十五團戰(zhàn)士正在主要道口用門板、棉被爲掩體,作圍攻準備;敵工部的則在展開政治攻勢,一名敵工部的成員正在用日語對萬壽宮的日軍喊話勸降。
喊話的叫李炳。李炳(又叫李平)是蘇中軍區(qū)“日本人民反戰(zhàn)同盟”支部部長濱中政志的化名。濱中政志是在一九三八年被粟裕的二支隊俘獲的。當時二支隊一部伏擊從鎮(zhèn)江開出的日軍車隊,打得日軍死的死、傷的傷,濱中也嚴重炸傷,完全失去知覺,被日軍部隊和長官拋棄在戰(zhàn)場上。如果不是二支隊的戰(zhàn)士把他從搶救下來,他不可能活著。濱中出生在日本一個靠海上捕魚爲生的漁夫家庭,以打魚爲生,良知未泯。他當時一點不理解新四軍,不瞭解中國人民,腦子裡只有日軍長官講過、教過的一套,什麼要有效忠天皇的武士道精神,被新四軍俘虜必遭殺死等受欺騙的東西。但通過教育,濱中懂得日軍侵略中國是非正義的戰(zhàn)爭,中國的勞動者、無產者和日本的無產者一樣都是被壓迫、被剝削者;新四軍是反對日本侵略爲民族爲勞動人民求解放的軍隊。覺悟的濱中政志成爲反戰(zhàn)同盟中堅定的一員。他經典的一出是在一九四二年中秋節(jié)那天和十八旅五十二團一個戰(zhàn)鬥分隊化裝成一隊日軍奇襲宜陵鎮(zhèn)的日軍。當時濱中主動請戰(zhàn),並走在最前頭,充分利用他熟悉日軍軍規(guī)、禮節(jié)和可用日語對話的條件,一舉擊斃日軍小隊長等數人,繳獲機槍一挺,步槍二十餘支,而戰(zhàn)鬥分隊無一傷亡,安然返回。
李炳是用日語喊話,大意是:日本已經戰(zhàn)敗投降,日軍士兵不要做無所謂的犧牲,你們的父母、兄弟都盼望你們早日平安回家……不要聽信長官的欺騙,新四軍對放下武器的日軍弟兄是不殺、不打、不罵的仁義之師,並承諾保證遣返他們回國。
但這批日軍很頑固,藉口等待上級命令,拒不繳械。
“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粟裕看著萬壽宮,皺著眉頭下令,“——消滅他們!”
“是!”周建平團長早就按捺不住了。
進攻是在二十二日早晨發(fā)起的。先是猛烈炮火轟擊,炮彈出膛發(fā)出的尖銳的聲音和爆炸所發(fā)出的鈍響震耳欲聾。廣場兩端崗樓被摧毀,日寇二十餘人被殲,餘部從壕溝退縮到地堡。由於地堡的機槍口緊貼地面,進攻部隊的機槍射不進,小炮彈也轟不掉。
周團長下令部隊發(fā)起強攻。命令過後,只見三十六名戰(zhàn)士用四挺輕機槍開道,其餘手執(zhí)手榴彈、大刀向日寇陣地。但強攻未果,三十六名戰(zhàn)士只剩下四名戰(zhàn)士生還。
粟裕樓上看得兩眼流血,鋼牙緊咬。當即改變打法,讓周團長採取“圍三闕一”的戰(zhàn)法,集中火力、兵力,從北、東、西三面進攻,誘使日軍離開工事向南突圍。
周建平按粟裕的指示調整部署,從北、東、西方向猛攻萬壽宮,同時抽出兵力前往鎮(zhèn)南公路開闊處設伏。
天黑以後,日寇殘部知道打下去守不住,於是整裝突圍。他們將帶不走的輜重武器有的折斷,有的燒燬,有的投到河裡。人人腳上綁了軟布,兩人一組,前面的日寇手持槍支、大刀,後面的把輕機槍擱到前面日軍肩頭,推到南院牆,悄然向南逃竄。
戰(zhàn)鬥行進間,粟裕一直在他的臨時指揮所觀察著日寇的動向。這批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日軍逃跑時就從粟裕的臨時指揮所的門外經過。當日軍你爭我搶奪路而逃時,粟裕帶領的參謀人員和警衛(wèi)班正荷槍實彈把守門內,不動聲色,嚴陣以待。
逃跑的日軍毫不察覺,一見出了萬壽宮異常順利,心頭正高興,卻不知這是有人在前面下了套等他們鑽,而且下套的人就躲在門後冷冷地盯著他們。
日寇士兵的腳上包了布,走起路來聲音很小。夜特別安靜,仍聽得有“沙沙”的聲音和槍械碰擊的輕響。日寇過去一會兒,負責追擊的部隊跟了上去。
日寇溜得快,一會兒就逃到鎮(zhèn)南公路上,進入開闊的野地裡。此時對日軍而言,他們既無險要可憑,也無工事可守。追擊部隊和預伏的堵截部隊迅速出擊。只聽一聲“打呀”的命令,各種火器一齊爆響。一陣亂槍過後,日軍當即被殲三十餘人。
殘敵拼命沿運河經六閘子向仙女廟逃竄,在槃家莊運河段又被蘇中地方部隊的阻擊,又被打死一些人。此時只剩下十多名日寇。時值寒冬臘月,但這部分日寇士兵冒著寒冷跳下河游水逃竄。一名不會游泳的日軍絕望之餘當即席地而坐,面朝日本,剖腹自殺。還有一名日軍在槃家莊附近被發(fā)現時放棄逃跑。當時該日軍像木偶似的站立不動,待追擊的新四軍戰(zhàn)士靠近時向他喊話要他投降時突然出手揮刀亂砍,殺倒我新四軍戰(zhàn)士三四人,直到被我新四軍戰(zhàn)士開槍擊倒。另有一名日軍在過六閘後經陳行莊西李渡橋時,由於天未亮,路途不熟,過小橋時落水淹死。
通過圍追堵截,一箇中隊的日軍只剩七名向南逃至仙女廟國民黨部隊處,其餘一百一十餘人在戰(zhàn)鬥中被擊斃,另有小隊長兩人、士兵三十八人被俘。
就在邵伯發(fā)起進攻的同時,華中野戰(zhàn)軍特務團和七縱其餘部隊先後拔除揚泰線日僞據點十六處,殲滅僞軍四千多人,切斷了高郵日僞軍南逃之路。
槍聲未息,勝負已定,粟裕當夜騎馬離開邵伯前往高郵前線。戰(zhàn)場焦點轉向高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