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峻楠來做客的這一家,老爺是江寧府的巡撫,是隨著喬意滿一同過來上任的,明眼人都知道,是喬意滿的人。
巡撫姓蔣,叫蔣達(dá),隨他來江寧赴任的,只有一位未出仕的小公子和一位未出嫁的小女兒,公子叫蔣方宇,今年十六歲,小姐叫蔣秀珠,今年才十三歲上下。
沈峻楠和蔣方宇來往,也是因爲(wèi)前段時間捐龍禁尉的事情,要跟他爹蔣巡撫打交道,這事大哥沈峻熙也知道,因此,沈峻楠來蔣家從沒有掩藏過。
蔣方宇不知道是奉了他爹的命,還是本身就喜歡熱鬧,來到了江南水鄉(xiāng),便也學(xué)得風(fēng)花雪月,開始組織了一個詩社,約定了幾個一樣年紀(jì)的幾位大戶公子,常聚在一起吟詩作對,評論世事,往往說的憤世嫉俗,捶胸頓足。
耍嘴皮子功夫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除了幾個人的友情堅固的不少之外,蔣方宇知道沈峻楠是永平王爺?shù)牡艿埽阋恍南氚阉M(jìn)來,而沈峻楠也是有心和這些人多接觸,便也順?biāo)浦?,加入了詩社?
跟他們做了幾首詩,慢慢覺著這樣的聚會沒意思,沈峻楠正要退出,最後一次,卻趕巧蔣方宇的妹妹蔣秀珠來了興致,在自家辦百花宴,還邀請了幾位親朋中的閨閣小姐來,沈峻楠也去跟著喝酒行令,倒覺著這樣還有意思。
他還發(fā)現(xiàn),跟蔣方宇來往的密切的這幾個少爺,在他們府都是隨便進(jìn)出的,就是後院也同樣無人阻攔,好像他們府的親眷一般,而府裡的小姐姑娘見了他們也不躲避。
這次百花宴之後,就連那幾個親朋中的閨閣小姐,也是常來,同樣見了他們幾個,就好像親戚一樣,從不迴避。
沈峻楠就想到了,若是能把蘇沐雲(yún)拉進(jìn)這個圈子,那麼今後自己要接近她就容易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蔣家跟大哥永平王還有蘇沐雲(yún)的父親蘇將軍都不和,來往的都不是一類的人,所以永遠(yuǎn)不用害怕無意中被大哥或者蘇將軍撞破!
想好了就實施,蘇沐雲(yún)一直在家呆著,要想請出來還很不容易,好不容易湊到了一個聚會,在一家人孩子請滿月酒的時候遇上了,沈峻楠提前就和蔣方宇千叮萬囑,蔣方宇便和妹妹打了招呼,滿月酒宴席上,蔣秀珠刻意接近蘇沐雲(yún)。
蘇沐雲(yún)也是一個人呆膩歪了,有人願意和她說話,她也願意搭理,蔣秀珠本有心的,蘇沐雲(yún)說什麼她都贊同一番,蘇沐雲(yún)就有種找到知己的感覺,於是,一來二去的,便也常來往了。蔣秀珠爲(wèi)了和哥哥的那個文社區(qū)別,還特意另外取了個名字,叫人以爲(wèi),只是她們幾個閨中小姐閒了無聊在一起作詩作畫罷了。
蘇沐雲(yún)有了朋友,蘇將軍隨即打聽了一下,知道是蔣達(dá)的女兒,雖然不喜蔣達(dá),但是畢竟是女子之間的來往,也牽涉不到什麼黨爭中去,而且他最看重的,還是蘇沐雲(yún)終於有了朋友,也不願意阻攔她,叫她繼續(xù)在家裡憋著,於是也就只能放手。
上一次聚會,沈峻楠無意中聽蔣秀珠說起,蘇沐雲(yún)特別喜歡李廷圭墨,想起家裡的庫房中好像還有,於是回去找孫媽媽要,又想著光送兩塊墨也有些單調(diào)了,不如湊成了文房四寶,因爲(wèi)絞盡腦汁準(zhǔn)備了一套,裝起來等著今天蔣秀珠的生日拿來。
進(jìn)門就看到幾個少爺公子的已經(jīng)坐下邊吃邊喝邊行酒令,沈峻楠很謹(jǐn)慎的笑著過去,一句關(guān)於姑娘們在哪兒的話都沒問,和他們一起坐下山南海北的亂吹。他格外的小心,平常在他們幾個面前,就是說到了蘇沐雲(yún),他都裝成是不熟悉的樣子,決不讓這些人多知道一點點。
從早上的巳時末開始,一直到下午後的酉時,這頓酒宴纔算是結(jié)束,幾個人喝的醉醺醺的,橫七豎八的躺倒,蔣方宇睡前還不停的唸叨著:“別走,千萬別走啊……晚上接著喝……賞月!”
沈峻楠是唯一清醒的人,便依仗這這句話,也不走了,在內(nèi)院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找機(jī)會。姑娘們那邊午宴剛開始,看樣子是要一直持續(xù)到晚宴,她們斯文一點,還在吃酒宴的隔壁亭子裡擺了琴棋書畫,有些在畫畫,有些在彈琴。
沈峻楠便過去,笑著先將給蔣秀珠準(zhǔn)備的禮物拿出來,蔣秀珠接過去道了謝,於是沈峻楠就自然而然的坐在她們中間,時不時的點評一下畫畫的意境,又把誰的詩句想出來下半句接上。
瞅見蘇沐雲(yún)和蔣秀珠說了句什麼,單獨的走開了,沈峻楠也忙找了個理由,跟著找去,在花園子叫住了蘇沐雲(yún),將那筆墨紙硯的拿出來笑著道:“聽說你想找李廷圭墨,我府里正好有兩塊,配了紫毫……你別嫌棄,請收下吧?!?
蘇沐雲(yún)是走到哪裡都能遇上沈峻楠,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心裡很清楚沈峻楠的心思,雖然挺看不起的,但是卻也很享受這種被人跟前跟後服侍的感覺??戳丝此玫暮凶?,並不顯出熱心的樣子,淡淡的道:“只是隨口說說,親家哥哥何必當(dāng)真?!?
沈峻楠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這故作不在意的樣子,越這樣,他越要顯出小心謹(jǐn)慎叫她心裡高興,於是誠惶誠恐的笑著道:“也沒別的意思,只是雲(yún)兒你喜歡,正好我也有,就拿來給你,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你就收下吧?!?
蘇沐雲(yún)這才滿意,伸手收下了,打開了看,見盒子小巧,擺放的整齊,倒也喜歡,笑著合上道:“那就多謝了?!?
沈峻楠笑著搖頭:“不用那麼客氣……對了,剛剛雲(yún)兒你畫的畫,我覺著很好啊!那位林姑娘說不好,我看是故意的。”
蘇沐雲(yún)剛剛畫了幅畫,衆(zhòng)人都說好,獨獨有個林姑娘,挑了七八個毛病出來,說是要改進(jìn),蘇沐雲(yún)心高氣傲,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著實不高興,對她的性格瞭如指掌的沈峻楠自然是看出來了,如今就找這個話題與她說。
蘇沐雲(yún)果然冷哼了一聲道:“各人的看法不同吧?!?
沈峻楠點點頭:“是啊,各人看的不同,不過懂畫的人看著都是好的,那林姑娘,我看也不是很懂畫……不過就是家裡有些爆發(fā),懂一些皮毛罷了。”
蘇沐雲(yún)淡淡的‘嗯’了一聲,爲(wèi)了顯示自己並不是小心眼不接受批評的人,說了句:“只是畫具有些跟不上,這也是真的,林姑娘這句說的倒是對?!?
沈峻楠便也點頭道:“是啊,到底是對畫沒深究的人,作畫也不講究,我一看蔣姑娘拿出來的畫具,卻叫你花那園子的華景,心裡就嘀咕了,就那樣的用具,沒兩下子哪能畫出來!還好妹妹你畫工了得,那麼粗糙的畫具,也能畫出那樣精緻栩栩如生的畫來?!?
雖是捧臭腳拍馬屁,但是巧妙的拐了個彎,聽著像是貶損蔣秀珠,蘇沐雲(yún)心中實在受用,且又不會尷尬,面色和緩的點了點頭:“我也是盡力罷了。”
沈峻楠點著頭,對她的態(tài)度很贊同的樣子,又道:“對了,林姑娘還提議,過了年去城郊她們家的院子賞雪賞梅,還要請你作畫呢!瞧她心眼小的樣子,不會爲(wèi)難你吧?”
這話正問到了蘇沐雲(yún)的心中,其實心眼小的是蘇沐雲(yún),她就懷疑林姑娘那個提議,專門針對的是自己,但是當(dāng)時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答應(yīng)了,心裡卻一直的嘀咕,此時被沈峻楠說出來,倒是覺著自己想的就是對的!
沈峻楠看她臉上微微顯出擔(dān)心的樣子,便忙道:“你需要什麼畫具,寫個單子給我,我去給你準(zhǔn)備!到時候無意中帶了去,總能叫你畫的畫,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蘇沐雲(yún)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家裡的畫具確實也不是很全,要是自己買,也費事,既然沈峻楠願意出頭,那便叫他跑腿也無妨。只是還要客氣一下,道:“這怎麼好麻煩?!?
“不麻煩,都是一家人,妹妹何必客氣!”沈峻楠笑著忙道。
蘇沐雲(yún)便安然的答應(yīng)了,點頭道:“那一會兒我找紙筆寫下,就勞煩親家哥哥了?!?
“好好!那你去吧,我也該去前面了?!鄙蚓χf著,跟她道了別,看著她走遠(yuǎn)了,這才重新回到蔣方宇這邊。
蘇沐雲(yún)叫自己的丫鬟把那盒子收起來,去了茅廁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剛剛見面的事情。在這場酒宴上,又約好了下一次去那位林姑娘城外別院賞雪景梅花,蘇沐雲(yún)胸有成竹,一口便答應(yīng)了。
那邊沈峻楠等著幾個醉酒的醒過來,接著又把宴席的地方換了,重新擺酒擺宴,繼續(xù)這樣無所事事的一天。
沈峻楠從蔣府出來,就開始琢磨那畫具從何而來,他其實也不懂的,知道蘇沐雲(yún)畫畫好,倒是刻意的研究了一番,知道好的畫具在外面賣的不便宜。而且王府是沒有了,不能順手拿王府的了,只能想辦法從老王妃那邊弄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