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十公分。

呂芒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和人保持這麼近的距離是什麼時候，因爲過了太久，所以這樣的感覺好像人生中的第一次一般，令呂芒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她恍然發現，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自己能清楚地感受到楊立德的氣息，他脣齒之中的味道，早飯大概吃過水果，或者是爲了這一刻準備的清口糖果，所以口腔中有種特別的甜膩氣息。

楊立德的眸子凝望著呂芒，眼神之中帶著他特有的強勢和自信。

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根本不需要再用什麼語言交流，呂芒看到楊立德在一點點地靠近自己，而自己卻全無半點兒足以讓她閃躲的氣力。

呂芒吞了口口水，心像只受驚的兔子跳得全無章法，以至於根本沒辦法思考什麼進退利弊。

至少，沒有逃跑，已經從心底證明了對楊立德的認可，這是呂芒無法否認的。

還有最後半寸，然後，將是柔軟的雙脣和……“砰砰砰”。

敲門聲阻擋在了呂芒和楊立德之間，拉開了他們最後的距離和防備，楊立德有些不悅地望著門口，此時呂芒只慶幸楊立德的辦公室不是什麼玻璃隔間。

進來送文件的職員成功解救了呂芒，她整理著衣服走開了一些，與那張桌子保持著距離，眼下被推得散亂的文件還能勾勒出呂芒剛剛留下的輪廓，那個形狀，顯得有些狼狽。

楊立德草草接下文件之後擺擺手，用一個不耐煩的表情打發了無辜的職員，前後不到半分鐘，但是不管這間隙多麼短暫，之前的狀態都不會再繼續。

呂芒捋了捋頭髮，對著楊立德岔開話題道：“合同用不用我來幫你改？”

不過只是一句好心的詢問，楊立德卻好像發怒的獅子一樣，惱怒道：“你能不能別管那合同？”

呂芒有點兒詫異，這種粗暴的態度實在超乎意料，楊立德也被自己的反應驚了一下，他惱怒地搔了搔頭髮，“你不能不想工作的事兒？”他壓低一些聲音，向前湊近兩步，那步伐帶著逼迫的態度，“等我這次賺了錢，以後你一輩子都不用工作，做個小女人不好嗎？”

做個……小女人？呂芒從未想過這問題，更沒想過楊立德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如果能做個小女人的話，又何嘗不可？素手煮湯相夫教子，是多少女人的夢想。

可是在呂芒看來，這似乎是距離自己異常遙遠，甚至比地球到火星還要遙遠。

呂芒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驚慌失措地從楊立德的辦公室中逃離了，很多年前她就以爲自己不會再遇到這種狀況，她以爲自己早就已經經驗豐富到了足以輕鬆應對各種各樣的男人。

但實際上她並沒有。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戀愛遊戲永遠談不上什麼經驗，如果一個人可以讓你平靜淡定到以經驗來應對的話，唯一的原因就是根本沒有感情。

戀愛本來就是一種心動的感受，如果不痛不癢到像對付教科書上的練習題，還算什麼戀愛？

整個上午，呂芒都在那種少女悸動中惴惴不安忐忑難平，午飯時間，本來一般都是在辦公室裡一邊吃外賣一邊看文件的呂芒爲了躲避楊立德，破天荒地還沒到下班時間便約了同事出去吃飯。

呂芒本來只是想隨便約人聊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卻沒想到午飯時間的談話，真的從某種角度上救了呂芒，至少是將她從感情的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

“我要是沒有跳槽的話，在以前那家公司可能都做到副總監的位置了，”說話的人是財務部的同事，此時正悻悻地挑著意麪，嘆了一聲道：“也怪我嘴賤啦！”

同事的話題引起了另一人的好奇，這便聽到那同事神秘兮兮地低聲道：“我們總監當時簽了一份合同，私自把合同改成了第三方收款，而那個第三方，其實是和他串通好的。我沒想得那麼複雜，以爲是他擬錯了合同，還好心提醒，結果呢！呵呵。”

在職場上，死得最快最慘的，就是那種高智商低情商的人，屢戰屢敗毫無懸念，不管是愛因斯坦還是圖靈，鮮有能適應團體合作的，這大概也是老天爺的一種特意調配--足有一百分的人，就只能單打獨鬥，只有五十分的人，就適合抱團，而到底是孤獨的單打獨鬥好，還是抱團的相愛相殺好，只能說各有喜好。

不過呂芒關心的並不是同事的情商，而是那份合同的問題，呂芒雖然並沒有直接開口發問，更不會說到楊立德的事情，但是自己在心中思量片刻之後，呂芒的手心兒裡已經滲出了一層的冷汗，餐叉都差點兒從汗涔涔的手心中滑落。

“呂芒，”同事關切地看了呂芒一眼，“你沒事兒吧？臉色好難看？”

呂芒擡起頭來，看到兩個同事正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兒，那目光交換的速度雖然很快，但呂芒還是在瞬間便捕捉到了那動作，她連忙對著同事們笑了一下，竭力恢復正常，生怕她們將事情聯想到楊立德的身上。

然而其實到事後再想起這事情時，呂芒覺得自己當時的想法，簡直愚蠢到可笑。

回到公司之後，整個下午，呂芒都在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中，聯繫到了所有前因後果之後，呂芒好像一下便明白了當時楊立德的憤怒和焦惱，甚至明白了他每一句話的潛臺詞，他爲什麼不願意讓呂芒關心合同，爲什麼說什麼他這次賺夠了，以後呂芒都不用再上班，爲什麼急切地想要轉移呂芒的注意力。

因爲，那份合同有問題。

呂芒甚至覺得公司裡大概有人聽到了什麼風吹草動，不然的話，她們爲什麼會對自己說起這些事情。

好在中午楊立德出去談事兒，呂芒心不在焉地捱到了下班時間便匆匆回到家中。

人這一生，在不斷和各種不同的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大多都在經歷同樣一個過程，就是看著當初格外體面、光鮮、優秀的人，一點一點地展露出缺點、弊病和不堪。

而這往往是一個讓當事人感到失望、厭惡甚至難過的過程，尤其當對方是一個自己明明有了好感的人。

直到呂芒將這一切絮絮叨叨地告訴喬焱之後，她終於長出了口氣，這種事情不管和任何人商量，都不會有結果，真正的答案只在自己心裡，但是好歹說過之後，讓呂芒總歸是有所發泄。

呂芒本來不指望喬焱會給自己什麼答案，然而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喬焱開了口。

“我給你提個建議，”喬焱閉著眼睛，微微皺著眉頭，沉吟一聲道：“在這種情況下，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護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