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一石驚浪
“轟隆隆”一聲,暴雨如注,傾倒在鸞坤宮的琉璃瓦上,檐邊的水流嘩啦啦不住淌下,很快便匯成一股激流,往同一個方向不可復返地泄去。
像極了此宮之主母族的命運。
鸞坤宮內,自打餘皇后被禁足起,鮮少人前來問津,殿裡像發了黴,毫無生氣。
好不容易求了穆安帝應允,太子陳逾前來探視時,便見他多日未見的母后面色蒼白、形容枯槁。
陳逾雙眼一熱,快步行至餘皇后闔眼靠坐的坐榻邊,低聲喚了句“母后”。
餘皇后緩緩睜眼看他,尚來不及張口說話,便躬身連連咳嗽了起來。
陳逾躬身替她撫背。
待咳聲平復,餘皇后面色枯敗,虛弱地大口大口地呼氣喘氣。
陳逾見狀擔憂道:“母后,您可是用藥了?”
略一思考後,又道:“兒臣這就命人傳太醫!”
“莫急,用了藥了?!别N皇后的話虛弱無力,壓住他欲起身的動作,道:“歇息會就好了。母后有話要同你說,且叫他們都下去。”
陳逾認真點頭,將殿內隨他而來的人全數遣退了下去。
“母后禁足這段時日,你母舅們可有進宮來見過你?”餘皇后開門見山地問道。
陳逾點頭,“大舅來見過兒臣一次。”
餘皇后立即緊張起來,急問:“可有說了什麼?或是讓你做什麼?”
陳逾面色微變,見其母后這般神色,只道:“並未說什麼要緊事,只道不能來見你,故而尋了我,讓我代爲朝你問候。”
餘皇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
陳逾心有所感,靜靜等著餘皇后再次開口。
餘皇后盯著陳逾的臉,認真道:“逾兒,如今母后雖是茍延殘喘,無權無勢,可到底與你父皇相處多年,對其秉性不說了解透徹,也知曉甚多。這次他僅憑一面之詞便禁足母后,沒收中宮之權,母后也算看清了……”
“母后?!?
“聽我說完。母后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兄弟姊妹三人順遂地活下去。你是太子,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你一定要永遠牢牢記住,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何時,你姓陳,不姓餘。你先是你父皇的兒子,然後纔是這大梁的太子,餘家的親戚??啥耍俊?
陳逾不以爲意,道:“僅憑一個死去的太醫物證,哪能就定下母舅們的罪證了?父皇一向仁慈,想必假以時日,便能明白這是有人陷害,況且,父皇至今未對舅父們有所責罰,兒臣以爲,不過是在待風聲過去?!?
餘皇后心中大駭。
一向仁慈?
哪個當帝王的人會真的仁慈?
便是對一部分人仁慈,那也是建立在對另一部分人殘忍之上的。
更何況,餘家可是省油的燈?
餘皇后激動道:“逾兒!莫被表面之事障了眼目!餘家非是你真正的依靠,你父皇纔是。”
話畢她咳嗽不止,動靜極大。
陳逾見狀,歇下替餘良餘翼兩位舅舅美言的心思,朝餘皇后斟來一盞熱茶,“母后還是當心身子罷。”
餘皇后咳停,嚥下茶水後,看著眼神純澈的兒子,再度苦口婆心:“逾兒,你可細揣一番你父皇的安排,破例讓你去朝堂聽政,是何目的?你莫要再見餘家人,便是往後他們獲罪,也莫要替他們多言一句。”
陳逾蹙眉,不可思議地道:“可……母后,餘家,那是您的母家啊。”
餘皇后搖頭,“從母后嫁給你父皇起,只能是陳家人。往前是母后一葉障目,心有僥倖,未加以勸誡,餘家才……好在如今你父皇重視你,你好好把握,莫讓旁人趁虛而入。”
陳逾離開鸞坤宮時,暴雨未休。
見他出現,內侍連忙上前,將雨傘撐到他頭頂上,問道:“殿下,可是回東宮?”
陳逾回頭看了一眼殿中閉目喘氣的餘氏,思索片刻,道:“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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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的朝堂頗不平靜。
衆臣工議事完畢後,南郡公扶炫上奏,彼時在郝城抓獲一大周細作,並言,經過連日拷問,從大周細作口中得知,他們進這大梁,乃是得吏部尚書餘翼的授意與掩護,將染過鼠疫之人的衣物帶來的。
通敵,製造疫情,殘害無辜,哪一個不是大罪?
一石驚起千層浪,大殿之上頓時炸開了鍋。
謝湛和扶以言同時詫異看向扶炫。
大周細作帶鼠疫病毒進大梁不假,可……餘家人授意,又是何時吐露的?
當事人餘翼當即大怒:“南郡公此乃污衊!”
扶炫雙手高舉一紙證供,強硬道:“此乃大周細作的口供,還請陛下聖閱?!?
上首的穆安帝眸色一沉,聲音明顯不悅:“呈上來?!?
扶炫遞給穆安帝的貼身內侍證供,又高聲道:“臣不止有這一個人證,且有餘尚書彼時在西陽郡錦香山療養之時的管家作證。其證實,餘尚書早於三年前便與大周人勾結,以萬世縣雲裕山莊的鉤吻草跟大周人以物易物。至於易來的物在何處,還請餘尚書自首地好!”
餘翼和餘良皆是大驚。
雲裕山莊種植鉤吻草短短兩載不到,何來三年前與大周人勾結之說?
餘翼噗通跪地,大聲喊冤。
可上首的穆安帝雙目看著一紙供詞,漸漸升起暴戾。
太寧八年之事的記憶再度涌起,他看向唯一知情者——餘家二位的眼神忽地變得微妙。
合著,是要學他一回,將這陳姓江山再鬧地翻天覆地一次?
“謝寺卿!”穆安帝擲地有聲命道。
“臣在。”謝湛左邁一步,即刻出列。
“帶下去!仔細給寡人查清楚!”
帶誰下去,自不必明說。
餘翼被大理寺寺卿親自帶出兩儀殿,看著兩大世家頂樑柱的背影,再偷覷一眼龍椅上面沉如墨的穆安帝,幾大世家的朝臣們心裡皆有思量,可誰也不敢拿到明面來說。
穆安帝野心勃勃,已然除了餘家三房,勒令皇后餘氏禁足,現在再動餘家二房,將來這餘家如何,實不好說。
餘良壓住微顫的身形,面上端著恭順之態,身側緊緊握著朝笏的手背青筋暴起。
回到餘府後,餘良命餘夫人立刻收拾細軟,帶年幼的子女回江州消暑。
餘家總會再蹦噠蹦噠。下一章萱萱就出孝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