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扶家復甦
扶以言在城郊的明月山莊修養,加之雪路難行,穆安帝這一開口宣他,便將一個早朝生生拖延至了午後。
上朝是在亥時,但衆朝臣皆是寅時便起身穿戴朝服進宮,這一漫長的等待,直將大夥等地疲態橫生。
及至午時,放眼望去,除那幾位年輕力健的站地筆直,分寸不移,其餘大部分的人,皆哈欠連天,仰脖動腿,本是規規矩矩站立的隊列,變地歪歪扭扭。
穆安帝顧念上了年紀的臣工,命內侍搬來椅子,給他們賜了座,且還允衆人隨意走動。
這一走動,便使得官級低些的朝臣三五成羣聚在一處,將方纔議事時憋著未出口的話,跟這暴雪一樣紛紛抖了出來,一時間,低低絮絮的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謝湛側了側臉,便聽了幾耳朵竊竊私語,其中還不乏關於自個的——
“這扶家當真是能熬啊,六月那一場,勢全敗了下去,還以爲要從這京都出局呢。爲官近二十載,這還是我第一回見有這般頑強的外姓家族。”
“可不是麼?呵,這才幾個月,尚未弱冠的那位襲了爵,接了五兵尚書,眼下這前吏部尚書,嘖嘖,又要起勢了。”
“這山嶽崩頹,風雲變色皆是難擋的。除了上座,看看這與扶家一個鼻孔出氣都有誰——端王府、張家的、周家的、劉家的……哎,謝家的不是也在幫腔麼。”
“謝六郎與扶家女郎有婚約。”
“早退了。”
“本就不配。”
“你說這扶以言會再啓任何職?吏部的位置早在餘家手中了。”
“誰知道呢。我猜,總歸不比原先的差。”
“那倒是不一定,他那嫌疑畢竟未及洗刷。”
“……”
很快,這縈繞在多人腦中的疑問便得了答案。
在衆人注目之中,被大理寺衙吏請來的扶以言緩步而進。
經歷半載牢獄之災,他本不魁梧的身軀,顯出消瘦形態來,溫和的眉間添了幾絲皺紋,雙鬢斑斑發白。但筆直的腰身絲毫未移,雙目仍舊清明而篤定。
若歲寒松柏,如金菊傲霜。
任憑誰人望過去,皆是一身不屈不撓的凌然正氣。
待扶以言規矩行了禮,穆安帝緊著雙手,開門見山道:“如今豫州、荊州、徐州、江州、揚州皆有不同程度的暴雪之災,寡人聽聞你曾於荊州北部力挽狂瀾。可是有何良策?”
這便是要他當衆展示才幹服衆。
扶以言沉默片刻,而後不急不忙地道:“回稟陛下,彼時荊州八郡有災,罪臣隨軍救過災,是有一定經驗。至於辦法,罪臣認爲,凡堵之事,便是疏;凡無之事,便是生有;凡慢之事,便是速來克。”
這便是心有經緯了,可以佈局的意思了。
穆安帝眸色爬上笑意,道:“你說說看。”
扶以言回道:“五州受災,當務之急是民衆之安,安置與資助食物。雪堵之處,用鹽極速消融一方土地上的冰雪,用於搭建庇護所與粥棚;炭渣、沙礫、樹枝等,置於道路,不僅便於物資運輸,凡日照後,可加速冰雪消融——此乃是‘疏’與‘生有’。”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需要行動迅捷。罪臣之見,五兵需得出動,此外,各家部曲也可出力。衆人齊心抱薪,方能避免凍斃於風雪。”
扶以言話畢,大殿之內鴉雀無聲。
他往前有治災的經驗,心中有決策,這點尚是衆人能預料的。使人難以置信的是,他提了“各家部曲”。
王、謝、餘、劉、周、張等幾大世家皆養著部曲。大梁軍政未分家,許多世家重臣具有領兵之權,這個權利,便是統領多少部曲的權利。而且,爲了發揮優勢,部曲與將領之間,大部分實則是對應的關係,即,一個將領掌控固定部曲。
若是要調動世家部曲,自然是要調動世家有兵權之人。
扶以言的意思,便是將世家的人納入行動隊伍,爲救災服務。
這樣一來,花自家的錢養出自家部曲的人自然不樂意了,哪有人願意這麼虧?
人都是現實的,出事了,需要錢財了,那是朝廷的事,是皇家的事,而有收成了,那便是衆家各有付出,分上一杯羹無可厚非。
而扶以言丟出來的話,不過也是試探而已,未指望這些世家當真出錢出力。
這一點,穆安帝自然也心知肚明。
這天下姓陳,他不能指望這些世家能幫他將國運翻轉,朝廷處理災害不力,百姓怨的也只會是皇家一族。
是以,在衆家沉默不語、並不表態支持的情況下,他道:“災情緊急,五兵可派。寡人命你爲輔國將軍,五兵尚書同你一併治災,明日啓程。”
輔國將軍。
便是三品之臣,比起往前扶以言的吏部尚書之職,反而還多了調兵之權。
王餘幾家不住嚥著口中唾沫。
呵,這扶以言,這般輕飄飄地就“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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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九寒天,冰封雪地,大梁大地在寒風中冷地在顫抖,河流凍僵,空氣幾乎也要凝固。
建康城中卻有一家府邸,如被春風暖意吹著,徜徉著一場復甦的美夢。
這便是扶家。
下了朝後,扶炫徑直去了鶴園,接上扶宣之後,快馬加鞭地回了扶府。
入夜時分,扶以言的馬車出現在扶家大門,扶家全家皆在門外迎接。
被扶昀攙扶著下了馬車,望著“南郡公府”幾個大字,扶以言霎時不可自控地紅了眼眶。
誰能想到短短半載,這個“南郡公”指代的,便再也不是他的大哥?誰能預料地到,忠君愛國、剛正不阿之人,竟是這樣含怨而終?
見他停在原地不走,扶萱放開扶夫人的手臂,口中喊著“阿父”,便撒開腳丫朝他跑了過來。
雖是不時能在明月山莊見到父親,但這一次的見面意義顯然是不同的。
扶萱一把抓住扶以言的胳膊,將臉蛋蹭上去,嬌嬌地說道:“你倒是快些回家啊,不想快些嚐嚐阿母的手藝麼?常伯還帶著蜀州釀等著你呢!”
扶以言摸了摸扶萱的頭,擡眸看著扶夫人,口中苦澀蔓延開來。
她已是纏綿病榻十數年,鮮少下廚了。
扶以言朝人們走過去,接受各位後輩問候後,朝扶夫人道:“久等了。”
扶萱肖母,從女兒“京都第一美人”的名聲便能猜出,這扶夫人是何等天香國色。
見扶以言伸手,扶夫人的芙蓉秀臉上升起一些羞赫,到底還是星目含波地握住了丈夫的手,“回來便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