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飯店的包房裡,楊漢平發瘋般同趙有福廝打著:“你爲什麼?你要害死我!”
“老二,老二~~”趙有福連躲帶嬉皮笑臉:“老二,你聽我說。”
“漢平!”見楊漢平發瘋般同他廝打,趙有福翻臉大叫道:“我還不是爲了你小子和你娘!”
說罷坐在地上抱頭大哭:“我~~我就你娘和你大舅兩個親姐弟了。爲了保全你在楊家的位置,你大舅,我親哥哥,親哥哥~~他~~他好好個人,就因爲聽了你孃的安排,去蒙古王面前一字不差的幫你娘去傳話,想除掉你那個對手大少爺。結果呢?結果呢!就爲了你小子能爬上楊家小主子的位置,你大舅他眼睛被他們生生的挖出來了,舌頭被活活的扯掉了,你還要舅舅們怎麼樣?”
趙有福哭喊著捶著地,漢平木訥了,呆呆的問:“可這跟你偷人蔘騙錢有什麼關係嗎?”
“有,當然有!你有沒問過你娘,她爲什麼讓我跟了你出來,爲什麼她自己掏私房錢讓我跟你出來,嗯?”
漢平語訥了,是呀,父親並沒有讓趙舅爺跟他出來辦差。二舅舅是等他都快出門時,拎了包追了他說,是母親派他一路伺候跟隨的。漢平只以爲是母親擔心他出門在外不會照顧自己,也沒曾多想。但不是父親派的差,舅舅的吃住旅資都需要自負,所以漢平才儘量同舅舅共宿一室,一起吃飯,省些舅舅的花銷。
“是你娘囑咐我說,讓我看著你,別讓你太實在。”
“那我娘說了讓你偷人蔘,勾結外人捲款了嗎?”漢平聲色俱厲的質問。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不佔理,但舅舅明顯在推諉責任。
趙有福堆出笑臉:“老二,孃舅親,輩輩親。舅舅不想害你,舅舅就是誤信了讒言,貪小便宜。本來那些孫子是跟我說,弄根年頭少些的人蔘,以假亂真的分辨不出來,又可以拿回去交差,又能省出一大筆錢來。唉,那不是‘假’人蔘,只不過是‘一百年參’,看來跟五百年的一樣粗,眼睛辨別不出的。我是仔細看了貨才答應的。你知道的呀,那一百年和五百年的參可是差了大價錢了,能省下五十萬大洋呢。對方說,二一做五,我們可以得上二十五萬。”
“你財迷心竅啦!”漢平哭罵說:“我怎麼有你這麼個舅舅。”
“我是財迷心竅了,若不是沒財,我妹妹你的娘用給你爹做小?你孃的孃家要是有點財勢,還能讓人低看了?漢平,你換過來想想,這要是吐血得病的是你,你那個混賬爹能捨得花這大價錢給你買五百年老參嗎?他一腳就給你踢出家門了!”
一句話,漢平震驚。是呀,表舅說的不全錯。如果自己生病,爹會憐惜他嗎?
見漢平被觸動,趙有福說:“表舅怎麼知道那幫孫子這麼黑。耍弄我,說好了給的錢,就給了十萬不到就溜了,還捲走了咱們的款子。還有小鳳喜那婊子,那些甜言蜜語都是哄人呢。騙了我說要見見咱們的銀票開開眼,誰知道夜裡被她調包了。那錢款票子造假,我也不曾想。表舅是想,你和你娘有了這幾十萬大洋元什麼不能做呀?就算有一天你被你那混蛋爹趕出家門,或是你那大哥得勢了排擠你,你拿了這筆錢,出去做個買賣。舅舅替你想後手呢,你這孩子要想自己的後路呀!”
見漢平神色悽然,趙有福湊近他勸說:“就說你娘,爲你和小四花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嗎?她爲了討你爹歡心,天天給你爹去按摩。你娘那手的關節都疼,到了陰天都疼得不行,她還不敢說,怕在老頭子面前失寵。她這麼大歲數了,圖什麼?不是爲了你們哥倆。還有,臨出發前,她和我合計,說是跟老爺子商量,要送老四去美國,幫老頭子打理那邊銀行的財物。那是給你們留後路呢!你小子,就想了自己風光,自己會不會被你爹埋怨,你想過別人了嗎?”
漢平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裡,誰也不想見。
他害怕、後悔、自責、絕望。他不知道該如何回去面對父親,爹要是知道了奉天發生的一切,定然會殺了他。他也不敢去面對大哥,自從他臨行前大哥拉了他的手臨終遺言般的那番肺腑之言,他每次想起就熱淚盈眶。
他曾在大哥的病榻前發誓,一定要找回救命的人蔘。可歷經千難萬險總算從鬍子卿手裡接過那個可以令他回家覆命的人蔘時,卻不想警察廳的人隨後將他們圍堵,告訴他這令他目瞪口呆的事實。原來,這參與盜參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舅舅,那同他更是逃不脫的干係。
漢平無處喊冤,因爲沒人會相信他的清白。尤其是當他看到大哥那些朋友——秦立峰、段連捷、張繼組看他那冷冷鄙視的目光,漢平都覺得像利劍刺心般難過。秦立峰二哥同楊家是世交,對他表面還是客氣。從警局問話回來,秦二哥帶他來到這華麗的華陽飯店,就沒同他說過話。漢平聽他們幾個在客廳低聲聊天時說:“小胡氣到了,說這種人,他再也不想見。不過小胡也勸大家不必再追究什麼了,而且胡大帥也不會再跟任何人提及此事。”
“就這麼便宜這小子了,什麼東西!”張繼組的一聲大叫,漢平心裡都直打顫。好在這是張繼組這不相關的人,如果是父親,估計他立時就要斃命了。
漢平抱了頭坐在牆角,失魂落魄的他簡直要崩潰了。他想尋死,但是又沒有勇氣;他想逃,但雙腿發軟。
迷濛中,眼前又出現了離家來奉天尋參前的一幕一幕。
“老二,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麼事?腦子是糞坑裡泡大的嗎!”那天在書房,父親大罵著將算錯的帳目狠狠砸在漢平的臉上。
漢平驚嚇得手足無措,慌然跪下,他想哭又不敢哭,父親會責打他的。漢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越怕出錯就越會出錯。
父親不屑的怒視他片刻,並沒有下令責罰他,那神色中的蔑視,似乎根本不值得同他這個廢物計較。
“老大,你拿去重新改。”父親一聲吩咐,漢平聽大哥應了一聲,無語的蹲身在他面前默默的拾起散落在地面的賬簿。
漢平咬著牙,自從大哥傷腿痊癒後,就不失時機的擠壓他這個兄弟,彷彿有意在尋他的晦氣。不是指責他事情做的不漂亮,就是假惺惺的裝做幫忙他,故意引得父親的注意和讚許。
那天夜晚,大哥漢辰來到父親的小書房,漢平在改文件,厚厚的一落文件在桌上。
漢辰心疼的說:“二弟你的傷風還沒好呢吧?你去歇歇,我來做吧。”
漢平擡眼看看大哥,低頭接了批閱文件。
漢辰大哥二話不說抱起那疊文件說:“我拿走去弄,你歇了吧。”
“你這是做什麼?不用,我自己來。”漢平大聲叫嚷,發泄著自己的憤恨。
大哥回頭看他,嘆口氣,漢平鬱怒的把筆狠狠的摔在桌上。
幾日來,兄弟倆經常起這種磨擦。大哥從來是平和從容的樣子,擺出楊家長子那大度寬容的姿態給所有人看。而他這個無能的弟弟永遠擺不脫大哥高大身影下的那片陰影,被父親和師父頻頻指責斥罵。
第二天下午,父親和顧師父叫來漢平,指了文件上的筆跡斥罵:“本事不見長,反學得會偷懶了。你的差事,怎麼推給你大哥去幹,他的病還沒好。”父親的教訓,漢平垂頭不語,咬了脣不說話。
“混賬,說錯你了?你一副受委屈的樣子給誰臉色看,你不服。”楊大帥惱怒了,本想罵兒子兩句,卻被漢平的臉色激起無比的憤怒。
“掌嘴,自己掌嘴!”漢平偷眼看了眼父親和師父,苦笑一下自己抽著自己的嘴巴。
“用力!做事情偷懶,再耍心計,看打你個沒臉。”
父親的斥罵,漢平的眼淚靜靜流淌。
“父帥,這是怎麼了。”大哥進來,詫異的目光。漢平怨毒的目光射向他,煽在臉上的巴掌也加了力度,響聲更大了。
“偷懶的東西,有你大哥到軍裡幫忙,那是幫你偷懶用的嗎?滾下去!”
漢辰震驚了,“父帥,師父,是我批錯了文件了嗎?我是想幫漢平,要打就打我。”
“你閒了沒事做是嗎?家裡有的是活兒。”
漢平從地上撿起文件,抑制不住的怒火,出了門就奔跑,被大哥幾步追上。
漢平甩開他的手,晃了文件在大哥面前說:“你還要怎麼樣來報復我?你儘管放馬過來吧,大少爺!楊少帥!”
漢平落寞的對母親講,他在楊家怕永遠是個陪襯,再努力也沒用。所以,他想去外面尋個差事,想離開這個家。
聽了他的話,一貫爭強好勝的母親卻哭了,只是哄慰他說:“不管怎麼樣,只要你今後活得好,娘就安心了。”
隨後發生的變故,卻令漢平意外而追悔不已。
那天大哥同父親從亂軍營中逃回,漢平就聽母親回來興奮的對他說:“平兒,報應報應。大少爺他不行了。”
聽了母親的講述,漢平震驚了。大哥一直在吐血,算來近一年了,可他一直在隱瞞。甚至聽說大哥把救命的湯藥都倒了不喝,大哥該不會天真到以爲這種重癥能意外的痊癒如初也不用吃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