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出什麼事了?”巡邏的衛(wèi)兵和副官大勇聽到動靜趕來。
“少帥,少帥!你們索性就叫我‘公子哥’‘紈絝子弟’好了!以後誰敢再叫我‘少帥’,老子崩了他!”鬍子卿轉(zhuǎn)身就走。看著平素文雅嫺靜的鬍子卿居然出言如此粗魯彪悍,巡邏隊嚇得張皇失措。
鬍子卿走出幾步忽然回頭對愣頭愣腦的巡邏隊吼喝:“還不滾,等著看房頂被你們踩塌呢?”
巡邏隊這才拔腿往下跑,就聽見轟隆一聲響,鬼哭狼嚎的叫嚷。果然不出子卿的預(yù)感,那房頂居然不勝重負(fù)被踩漏一個窟窿,兩個兵掉了下去。所幸子卿無恙,霍文靖和穆一楓坐在屋脊也平安。從房頂?shù)粝氯サ膬扇怂€好沒砸到下面的人,衆(zhòng)人爲(wèi)此忙碌了一晚。
“小七,不是表哥罵你,你有些過了。子卿他是有些少爺性子驕縱,我也知道你最近看他居功自傲有些不快。但他畢竟不比你侄兒漢辰,見鞭影而自躍蹄。大帥得子卿不易,珍視驕縱子卿也是常理中,子卿在千嬌百寵下還能不同於八旗子弟那些只會躺在祖宗功勞簿上坐享其成的紈絝,而年紀(jì)輕輕就受此磨礪,當(dāng)屬不易了。小七你想想,二十歲出頭的半大小子,怕還在大學(xué)讀書或父母身邊寵溺呢,有幾個就帶兵幾千去槍林彈雨的拼命了。”
見楊七爺蠕動嘴脣要接話,霍文靖伸手做了個停住的手勢:“少跟我談楊家子弟,你們楊家纔是異類,那哪裡是養(yǎng)兒子,養(yǎng)牲口也沒這麼狠。還有小於,你覺得小於他不累嗎?‘人間美玉’‘天下良驥’的名譽(yù)地位金光燦爛後還能剩些什麼給自己?一羣可憐蟲,自己不知道自己可憐,還偏以爲(wèi)這是人間的金字塔頂,偏逼了別人也去步後塵,不問問是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同你一樣累!”
楊煥雄無奈的嚥了口氣,想近兩年來也沒少責(zé)打過子卿,但嬌生慣養(yǎng)的子卿多半沒有如此激烈的同他反抗過。怕這回子卿是面子上掛不住了,爭強(qiáng)好勝的他纔有如此的反應(yīng)。
幾天後,霍文靖擺了和事酒,哄了子卿去見楊七爺。
楊煥雄已經(jīng)是和藹了面色主動同子卿道歉。
子卿也是個活絡(luò)的人。事情過去了,而且同七爺畢竟有這些年的感情,想想七爺氣憤時罵的也不全錯,也就就此了結(jié)不再多提。
令子卿奇怪的是楊煥雄,平日總是軍裝整肅,不然就是一身長衫飄逸,今天楊七爺卻是一身入時的西式休閒夾克,隨意得很,反襯出那張英俊的面容平日剛毅之氣消減了幾分,倒填出幾分儒雅俊朗。霍文靖平日就話不多,楊七爺卻開了話匣子嬉笑怒罵般同霍文靖逗趣,同子卿講笑話,逗得子卿也笑得合不上嘴,很少聽楊七爺這麼幽默的講話,子卿心想如果從一開始,楊七爺就能同他如朋友般的交談該多好。
爲(wèi)了給子卿陪罪,晚上楊煥雄請子卿去奉天最豪華的帝后舞廳跳舞。霍文靖笑了推脫說:“我就不去了,不去當(dāng)綠葉襯托你們兩位奪目的鮮花了。”
小七和子卿都是換了一身質(zhì)地做工考究精美的晚禮服,頭髮抿得油光可鑑,益發(fā)顯得容貌俊美。從踏入舞廳第一步起,認(rèn)得子卿的淑媛太太們電波般的眼睛就頻頻飛來,才一落座,兩位翩翩美少年就被圍住。
子卿很久沒開心的跳舞了,既然楊七爺請他玩,他就毫不客氣的扎進(jìn)“花叢”,同那些美女們翩躚應(yīng)酬。
跳了一陣,發(fā)現(xiàn)楊七爺也下了舞池,同幾位當(dāng)紅的交際花舞著,那舞步的輕盈熟練毫不比他遜色,不時就招來許多豔羨的目光。子卿回到座位,圍擁他的女人們給他喂水果哄他說笑,但子卿的目光卻像看陌生人一般落在楊小七的身上。笑容可掬的面色,嘴角掛著魅人的笑意,舉手投足都流露著高雅貴氣,絕對是訓(xùn)練有素的交際場老手。直到舞池裡響起一首罕見的俄國宮廷舞曲,那是舞廳當(dāng)晚結(jié)束時的熱場巔峰,子卿最喜歡這歡快高雅的貴族舞曲和哪支白俄宮廷名師訓(xùn)練出來的舞隊。舞女和舞男們都已經(jīng)入場等候著客人加入,子卿招呼了大家說:“走呀,去跳這支舞,這在俄國宮廷,都是公爵貴族常跳的。”
舞曲響起,子卿踏著歡快的曲調(diào)同女友們穿插漫舞時,交換舞伴的過程中幾次同楊七爺擦肩而過。小七笑了問他:“怎麼樣,還開心嗎?”子卿笑笑不答。
一頭水氣,子卿輕喘著回座位時,舞廳的老闆迎過來招呼說:“子卿,好久沒見你。你從哪裡尋來這麼個朋友,舞跳得很地道呢。剛纔尼古拉斯老師還讚歎說在白俄宮廷的老手也莫過如此。”
子卿興奮未退,問楊七爺:“想不到七哥舞跳得這麼好?”
“好歹是你先生呢!”楊七爺閒散的說:“很久不玩了。還是當(dāng)年隨了袁大帥在北平天津的日子,袁總統(tǒng)請了白俄宮廷的老師教我們這些公子哥兒的,呵呵~~”
子卿想想也對,當(dāng)年據(jù)說楊大帥秦大帥都是袁總統(tǒng)身邊的大紅人,袁家的子弟爲(wèi)了適應(yīng)交際場所,是專門請了人對子弟進(jìn)行了貴族訓(xùn)練的。楊小七後來是袁的女婿,怕精通這些也是平常了。
“不過最後那支舞七先生跳得真好呢,什麼時候教孝彥呀?”
“好呀,就是胡大帥別哪天找小七拼命,說我?guī)牧怂膶氊悆鹤印!睏顭ㄐ壅f著忽然立起,盡情享受著夏夜的暖風(fēng)。
幾天來,楊煥雄不再逼迫子卿去練字讀書,也很少談及軍務(wù)上的事。只帶了子卿周旋於舞場、球廳去同些闊公子打地球、桌球贏錢,或是帶了子卿跑去洋人的俱樂部打網(wǎng)球、高爾夫。玩的一天比一天的瘋野精緻,令子卿由衷的感慨楊七爺居然是這麼個深藏不露的大玩家,社交場上的東西沒有能難倒他的,而且樣樣玩得出類拔萃,招來不少人的喝彩。
子卿是個“寧可給好漢提鞋,不肯給賴漢牽馬”的性子,見了七爺處處強(qiáng)他一頭,也是心裡欽佩,非但沒有絲毫的妒忌,反是拉了七爺教他玩兒。
楊小七也敲了他的額頭逗笑了說:“小子,若說這玩兒,我比在講武堂當(dāng)你戰(zhàn)術(shù)教官還稱職些。莫說這些藍(lán)球、網(wǎng)球,就是玩彈球我都在行。你小子,帶兵打仗就應(yīng)該做最好的,玩兒上面也該玩出個名堂來。”
子卿自愧不如,吐吐舌頭不再說話,心下對楊七爺那晚對他的責(zé)打已經(jīng)恨意漸消。
這天,楊七爺提出要開子卿新得的跑車,這跑車是子卿偷偷開出來兜風(fēng)的。平日裡父親嚴(yán)禁子卿開這玩意,沒有棚子的車不安全。
“不賴嗎。德國的車子,新性能的。”楊七爺說了聲:“坐好”,一腳油門。
車盤旋在山道上,子卿前額的劉海被撩動起來。
“想不到七爺還有這身手,孝彥以爲(wèi)就孝彥愛開瘋車呢。”
“我玩這車子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呢?”七爺輕屑的說:“當(dāng)年袁二哥和小於,我們開車去兜風(fēng),那車子在山路上同人飆車,下山時都不見減速,過車時嚇得旁邊的車險些翻去山澗裡。回去後我們?nèi)齻€被袁大帥好一頓罰。這還不刺激,明天帶你去開鬧市,保證衝出去不撞人,那是技術(shù)。”
聽的子卿張大嘴。又見七爺一腳油門,車飛也似的衝下山,子卿嚇得面如土色。
子卿錦衣玉食,從小嬌慣,卻不曾見人比他驕縱猖狂。今天楊七爺不知道是不是露了本色,難道人中美玉就是這個樣子?
一路驚險刺激,子卿緊張又興奮,居然有人同他同好而能玩到一處。
二人回宿舍換了便衣,霍文靖已經(jīng)睡下,見了二人深夜回來還要出去,便罵了說:“小七你瘋了不是,還閒子卿不夠鬧,偏拉他去瘋。”
“走,帶你去鬆鬆筋骨。”七爺帶了子卿出去,冷風(fēng)一吹,子卿睏意全無。車開進(jìn)“七春巷”,子卿心裡一驚,不知道七爺怎麼這麼大膽帶他來這裡。七爺?shù)能囈贿M(jìn)巷子立刻招來不少妓女。來到怡紅院,老鴇迎出來,笑得如春花般嫵媚的招呼著他們。
楊煥雄只對子卿努努嘴:“怎麼,要什麼樣的?”
再沒什麼比這個令子卿詫異的,楊家家規(guī)森嚴(yán),據(jù)說這種紙醉金迷眠花宿柳的事想到不要想,難道是世間的謠傳?
“七~~七爺,您怎麼?”
“奇怪吧?楊家家規(guī)嚴(yán)謹(jǐn),不過你放心,我在外面不胡來,也過了像你這般好奇的年紀(jì)。男女之事看淡了,就那麼回事。”
“七爺在國外,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女人你信嗎?”
子卿如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楊七爺。
“怎麼,不信,你不信不要緊,這要是我大哥知道了,殺了我還要鞭屍了。”七爺笑笑說。
“你好好玩,我沒興趣,就在這裡歇歇。喜歡聞淡淡的香粉味道,這裡一個新來的叫‘雲(yún)中雀’的,《高山流水》和《廣陵散》彈得極好,等下喊他來彈一曲助興。”
子卿被鶯鶯燕燕們圍擁著,香氣薰得欲醉。
“哎呀,七爺,你拿孝彥當(dāng)什麼了?跟你說了,前些時候來玩,純是爲(wèi)了應(yīng)酬,孝彥不想的。”子卿嘟著嘴嘟囔。
“怎麼?不入眼?呵呵,那就再換些過來。”七爺喊了老鴇進(jìn)來,門一開卻聽了外面一片嘈雜聲。
“出什麼事了?”子卿問。
“不用管,每天都有沒錢賴賬的,護(hù)院在打人吧。”
門外忽然有人喊:“拿幾個沒錢白嫖的大煙鬼過來,讓爺們也樂樂。跟他們說,哄得爺高興了,爺請他們抽兩口過癮。”
門外聽見老鴇的奸笑聲和嘲罵:“還當(dāng)真要演出《繡繻記》,指望嫖光了銀子有哪個姐兒來賙濟(jì)你們?也不看看怡紅院是什麼地方,有錢是爺,我們供奉著;沒錢就是臭蟲,滾出去吧。”
“會怎麼處置他們?”七爺問。
“嗐,能怎麼辦?讓他們寫信跟家裡要錢來贖,再不然模樣好些的就賣身贖債唄。這幾個,都是家裡也不肯掏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