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酒店經理便識趣的退下了。
門鎖的輕響在下一瞬響起,他側頭看向隱在陰影裡的男人,沉聲問:“非凡呢?”
“說是去熟悉環境了。”
“熟悉環境?”他挑眉,而後嗤笑,這人還真是到哪兒都不忘本行。
“唐少,需要手下的人去把他找回來麼?”
搖了搖頭,他笑的有些無奈,當年由於他的失職,他失去了最心愛的人,可如今悔之晚矣,沒有人再給他機會去彌補。
“你先下去吧。”
日夜顛倒的工作了那麼久,他似乎有些累了。
景城最大的兒童樂園位於市中區,喬語晨載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趕到那裡的時候,公園門口已經停了無數的私家車。
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空位,車剛停穩,銘析就吵著去買棉花糖了。
高寒對銘析向來有求必應,二話不說便帶著他去了最近的攤點。
她笑的有些無奈,過後又覺得心酸,作爲母親,她真的算不上合格,至少,銘析很少能有這麼開心的時刻。
“媽媽,棉花糖好甜好大,好漂亮。”
銘析讚歎的看著手裡的棉花糖,驚訝的連話都說不清了,她寵溺的摸了摸兒子的小臉,“慢點吃啊。”
銘析乖巧的點頭,隨即拽住高寒的衣袖,“乾爹,我們快進去吧。”
公園門口人來人往,清一色的都是家長帶著孩子,像他們這樣形似的一家三口更是數不勝數。
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帶銘析來過這裡,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從哪裡知道的遊樂場的這些名詞。
牽著兒子的小手,壓下心底的酸澀,她努力的這麼些年,虧欠最多的還是兒子。
想了想,她又下定決心,以後,一定抽空多陪陪兒子。
銘析從來沒去過遊樂園,剛進門便像走進了大觀園,看什麼東西都覺得驚奇,一會兒驚叫的指指這個,一會兒又驚叫著指指那個。
她看的出來銘析很興奮,臉上的表情也跟著緩了不少。
高寒走在另一側,只需要一個躬身便能把這母子倆給輕而易舉的攬入懷中,他的手動了動,終究還是有些頹然的放下。
他看見她的笑,有些釋然的味道。
“乾爹……”
注意力被銘析的一聲驚叫給喚回,他連忙收回視線,寵溺的看向興奮的小傢伙。
“怎麼了?”
銘析拽住他的衣袖,指著前方的摩天輪一陣垂涎,“我想玩那個。”
他輕笑,緊緊的拉著小傢伙的手,“好。”
隨後又轉眼看向一旁輕笑著的女子,“一起?”
她卻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有些恐高。”
他點了點頭,一把抱起地上的銘析,“咱爺倆去,媽媽恐高。”
銘析有些遺憾,拉著她的衣角嘟起了嘴。
她捏了捏兒子的小臉,“媽媽在下邊等你們好不好?你上去看看能不能在最高的地方看見媽媽。”
聞言,銘析的小眼明顯的一亮,重重的點了點頭,“銘析一定可以看見媽媽的。”
她復又笑,“去吧。”目光轉向高寒,“小心點。”溫柔一如既往。
高寒的心似乎被什麼輕輕的拍了一下,有點鈍痛,卻又帶著些許幸福的味道。
遊樂場里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和幸福的笑,不知不覺的,她似乎也融入了這樣的環境裡,跟著身旁的陌生人一起,擡頭仰望高高的摩天輪。
高寒抱著銘析上了摩天輪,她的目光跟著兩人一路向上,陽光有些刺眼,漸漸的卻有些看不清了。
可她還是堅持著仰望的動作,看著那個點逐漸變小。
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輕輕的膨脹著,想要挑開那一層束縛。
不時,高寒抱著咿呀怪叫的銘析下了摩天輪,她連忙迎了上去,銘析又順勢跳進了她的懷裡。
“媽媽,我看見你了。”銘析抱著她的脖頸撒嬌,“只可惜,媽媽好小哦。”
她失笑,寵溺的捏了捏兒子的鼻尖,“好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兒子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一旁的高大男人,“乾爹,什麼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高寒沒說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臉,“銘析現在就在賣乖。”
“可是我一直都很乖啊,幹嘛還要賣啊?”
兩個大人又是一陣無語。
最後還是喬語晨摟緊了他的小身子,轉移了小傢伙的注意力,“去玩別的吧。”
小孩子的忘性總是很大,只這麼一說,注意力便被別的新奇玩意兒給轉移了。
看著場中那個歡欣鼓舞的小身影,喬語晨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軟的一塌糊塗了。
高寒一直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良久才輕嘆一聲,“只有跟著你們,才覺得是真正的放鬆。”
她訝異的挑眉,眸中有些戲謔的味道,“那你該如何感謝我和銘析呢?”
高寒輕笑,斜睨了她一眼,“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市儈了。”
“那是。”她毫不客氣的接上他的話,“我現在可是商人。”
他點頭表示贊同,“對啊,市儈的商人。”
“哪有商人不市儈的?”她反問,眸光有些發亮,可他卻看的出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三年了,她改變了所有,也讓所有人都重新認識了一個叫做‘喬語晨’的女人,可無論怎麼變,她骨子裡的善良和平和卻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可以說,這個女人一直都在逼自己,強迫自己去接受現在的自己。
想到這裡,他有些氣餒,他花了三年的時間默默無聞的照顧她,卻也不見得能得到她的什麼迴應。
“語晨,不累麼?”
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和無奈,她聽的微怔,這句話在這三年裡被他問了無數次,可每次她都能很堅定的告訴他,她不累。
可是這一次呢?
聽著高寒語氣裡明顯壓抑的失落和疲憊,她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靜默良久,她終是輕輕低下了頭,“對不起。”
高寒苦笑,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還是有些不甘心啊,“爲什麼不說‘謝謝’?”
聞言,她倏地擡起頭,清亮的眸光直直的看向他,“因爲知道你想要什麼,而我給不起,只能說抱歉了。”
那麼直白?
高寒被她說的話給嗆了一下,不滿的咳了一聲,“你下次能不能拒絕的委婉一點。”
她瞪了瞪眼,“你不覺得直接一點的話,事情會解決的更快麼?”
高寒無奈的舉起兩手,“好好好,我投降。”看著她理所當然的表情,他又幽幽的補了一句,“近兩年,你的歪理也越發的多了。”
她還想說什麼,眼角卻不見了那個熟悉的小身影,心下一緊,連忙側頭,滿場歡呼的人羣裡,哪裡還有銘析那稍顯蹣跚的身影。
“叔叔。”銘析有些害怕的看著面前高大的陌生男人,“你要帶我去找媽媽麼?”
冷酷的男人淡淡的點了點頭,單手抱起他,感覺到懷中小男孩的掙扎,他有些不適的換了隻手,而後伸手撫上他的背脊,輕輕的拍了兩下,“乖。”
聲音有些乾澀,不過還真的讓銘析在一瞬間就停止了掙扎。
雖然媽媽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和陌生人說話,更不能和陌生人走,可是……
小小的銘析有些欲哭無淚,他找不到媽媽了,而且,走著走著便撞到了這個男人的懷裡。
邵非凡的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刀痕,那是在兩年前的混戰中留下的,老大問他要不要去做個手術,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男人的外表,不過一副皮囊而已,他不在乎。
可是此時他卻有些懷疑自己這個做法是否正確了,因爲這個刀痕似乎有些嚇壞了懷中的小朋友。
正這樣想著,明明還害怕的顫抖的銘析卻大膽的伸手撫上了他的右臉。
“叔叔……”銘析囁嚅了一下,眸光依舊有些害怕的顫抖。
他條件反射下的側頭,果然,銘析立馬就收回了自己的小手。
他輕咳了一聲,又害怕嚇壞這個小傢伙,只得將聲音軟了下來,“怎麼了?”
銘析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陣,而後又輕輕的撫上他的右臉,軟糯的小手在他臉上緩緩的撫摸著。
他有些不適,臉部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剛想問什麼,卻聽小傢伙輕聲道:“還疼麼?”
他微怔,看著懷中小男孩的目光有些複雜,半晌卻又釋然,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的疤痕處,“不疼。”
這兩年來,人人看見他臉上的疤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唯獨這個小傢伙,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可卻輕而易舉的敲透了他的心。
想到這裡,他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抱著小傢伙的左臂也跟著緊了緊。
“真的不疼麼?”銘析瞪了瞪眼,收回自己的手,表情有些委屈,“媽媽也說不疼,可銘析看著好心疼。”
邵非凡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低頭看向這個表情一瞬間就萎靡下來的小男孩,果然是小孩子,還沒怎麼說話,眼眶和鼻尖都紅了。
他有些無措,哄孩子不是他的專長,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有一下沒一下的笨拙的拍著孩子的背。
銘析大概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的豁口,只見他委委屈屈的盯著男人臉上的疤,自顧自的問:“媽媽肚子上有疤,是因爲小銘析是從那裡鑽出來的,可是叔叔臉上有疤,那又是誰從那裡鑽出來的呢?叔叔肯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