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師徒往事
燕北大學,
未名湖畔,剛從農(nóng)園食堂出來的邢繼廣竟然看到了田陽,這位大佬通常是不會到食堂吃飯的,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遇到他。
不過既然遇到了,他自然是要上去打聲招呼的。
“田老,恭喜了!”
“這有什麼好值得恭喜的。”
田陽擺擺手,不過是一塊IMO金牌而已,這甚至都算不上踏入數(shù)學界的大門。
至於那篇三次丟番圖方程的論文,的確有一定價值,但對他來說,依舊算不得什麼重大成果,的確沒什麼好值得恭喜的。
“呵呵,不愧是田老,菲爾茲獎級別的成果都不值得恭喜,那還有什麼值得恭喜的?”
邢繼廣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是他的老師弗沃特斯基正好是袁新毅這篇論文的審稿人,在向他打聽袁新毅的消息,他也不會這麼早知道。
對於他們這種級別的數(shù)學家,早就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雙盲評審了,更何況袁新毅還在arxiv上預(yù)發(fā)佈了論文。
他記得田陽教授似乎沒有這麼裝的纔對,不過人上了年紀嘛,也是可以理解的。
“菲獎級成果?”
田陽滿腦袋問號。
“朗蘭茲綱領(lǐng)的證明,這如果還拿不到菲獎,那就只能是菲獎的損失?!?
邢繼廣篤定的說道,如今距離下一屆國際數(shù)學家大會還有兩年,這兩年時間,袁新毅的論文必定已經(jīng)通過驗證,以這樣的成果,在數(shù)學家大會上恐怕是無一合之敵,拿獎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
“沒想到前些天才剛剛驗證失敗,小袁就找到了新的解決方案,還發(fā)了論文,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
他有些感慨,袁新毅來燕北大學交流驗證的事情他當然知道,只是他沒想到袁新毅能夠這麼快在廢墟上找到新路,還真的成功了。
“朗蘭茲綱領(lǐng)的證明?”
田陽皺眉,很快他就猜到了些什麼,頓時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抱歉,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說完他快步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咦?”
看著匆匆離去的田陽,邢繼廣有些奇怪。
按理說,學生做出這種級別的成果,田陽無論怎樣都應(yīng)該感到高興纔對,怎麼看起來,田陽不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你論文發(fā)了?”
走進辦公室,關(guān)上房門,田陽直接撥通了袁新毅的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就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很多時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田陽也沉默了,這種背叛的感覺,無論何時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而到了他這種年紀,就更加無法容忍。
“是的,老師?!?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袁新毅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你說,我在聽著。”
田陽已經(jīng)出離的憤怒了,但還是決定給自己這位得意門生一個解釋的機會。
“對不起老師,這件事的確是我做錯了?!?
袁新毅光速滑跪,“因爲那個關(guān)鍵點的靈感來自於陳輝,我當時想要收他當學生,擔心老師會生出愛才之心,所以才隱瞞了這個消息,後來也一直沒有機會說起?!?
這件事的確是他做得不地道,後續(xù)田陽的確是動了收陳輝當學生的心思,但在詢問了陳輝的意見之後,田陽也沒有執(zhí)念,反而真心的將陳輝當成徒孫,爲他們提供了很多方便。
“還跟陳輝有關(guān)?”
田陽皺眉,“說來聽聽。”
“那天驗證結(jié)果出來後,我在智華樓一樓推導公式,然後幾個小傢伙走了進來……”
袁新毅一五一十的把當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很好!”
田陽聽完,“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學生吧?!?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
清華大學,邱成梧數(shù)學研究中心,
邱成梧老爺子正悠閒的在書房中看書,不是數(shù)學書,而是一本講兩晉時期歷史的小衆(zhòng)歷史書。
到了他這個年紀,想要再在數(shù)學上有什麼大成果也有些不現(xiàn)實,數(shù)學界最高的獎項他也已經(jīng)拿過了,可以說是無慾無求,悠然自得。
叮咚!
手機震動,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是一位研究中心任職的年輕教授發(fā)來的。
“邱老,您都已經(jīng)如此忍讓了,他竟然還要挑事,當真是有些過分了!”
配合著這條消息的,是一張截圖。
截圖的內(nèi)容正是田陽的朋友圈,只有一段簡短的文字——國家用人,當以德爲本,才藝爲末,此理放之四海皆準。菲爾茲獎的輝煌背後,若缺失對“德”的觀照,終將如無根之木。古人云:“德不孤,必有鄰”,真正的學術(shù)大家,必是德才兼?zhèn)?、心懷蒼生的“當代君子”。
看到這段話,邱成梧心中怒火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菲爾茲獎,如今在華夏的菲獎得主,除了他還能有誰,這話不是明擺著針對他?
當年兩人的確已經(jīng)恩斷義絕,鬧得沸沸揚揚,但已經(jīng)過去近二十年,他也懶得再計較當年的事情,誰是誰非,誰對誰錯,對他一個頤養(yǎng)天年的老人來說,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準備去惹那些是非,沒想到,田陽竟然主動挑釁,這他能忍?
手指有些發(fā)抖,邱成梧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接招。
二十年前他沒能一下子摁死對方,沒想到臨到頭竟然淪落到被對方嘲諷的地步,這一次,他不出手則已,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這時,雲(yún)偉走進了辦公室。
“邱老,你還好嗎?”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邱成梧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臉色蒼白,這麼大的年紀,突然遭受這樣的事情,怒急攻心,狀態(tài)怎麼可能好。
“我很好!”
邱成梧腦海中已經(jīng)有了反擊的大致構(gòu)思,正如他所說,他現(xiàn)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充滿了鬥志!
“我剛纔看到條朋友圈,不知道您老看到了沒有?”
雲(yún)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拿出手機,翻出了田陽那條朋友圈,遞到邱成梧面前。
“看到了,我當然看到了,他不就是想要發(fā)給我看的嗎!”
邱成梧聲音低沉的說道,“你也看到了,是他先挑事的,這就怪不得我了!”
“挑事?”
雲(yún)偉滿臉驚詫的說道,“這也不能怪田老吧,的確是新毅這件事做得不對?!?
聽到前半句“不能怪田老”時,邱成梧都差點直接動手打人了,但聽完後半句,他直接愣在原地了,他當然知道雲(yún)偉口中的新毅是指誰。
可這件事,跟袁新毅有什麼關(guān)係?
“您還不知道?”
雲(yún)偉似乎從邱成梧臉上看到了疑惑的神色,“袁新毅突破了朗蘭茲猜想,以後幾何朗蘭茲猜想就要叫幾何朗蘭茲定理了!”
“什麼?他真的完成了證明?!” 邱成梧也目光一凝,隨後感嘆道,“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這麼多年,華夏第一位菲獎得主,終於是出現(xiàn)了!”
“但是,這跟田陽的朋友圈有什麼關(guān)係?”
“這就說來話長了?!?
雲(yún)偉娓娓道來,“新毅在燕北大學遇到個才華橫溢的小傢伙,這次幾何朗蘭茲定理的突破也跟那個小傢伙有關(guān),所以他想要收這個小傢伙爲學生,擔心老師田老爭搶,於是隱瞞了課題突破的消息,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田老要跟他斷絕師徒關(guān)係,這才發(fā)了這條朋友圈。”
邱成梧恍然,
原來這條朋友圈中所說的菲獎得主並不是指他。
這也怪不得他,以前整個華夏也只有他一個菲獎得主,難免讓人誤會。
但以後就不是了,如此重大的突破,想都不用想,袁新毅必然預(yù)定了兩年後的一個菲獎名額。
想通此節(jié)後,邱成梧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那個老傢伙就是這樣,沒有絲毫容人之量,竟然要搶學生的學生,當真是可笑!”
“我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一念及此,他拿起手機,同樣發(fā)了條朋友圈,“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不要出了問題就怪別人,凡事多從自身找原因?!?
雲(yún)偉看到邱成梧這條朋友圈,嘴角有些抽搐。
果然,哪怕是菲獎得主也是人,這都七十多歲打人了,這奇怪的勝負欲,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朗蘭茲猜想的證明會跟一個高中生有關(guān)?”
發(fā)完朋友圈,邱成梧有些好奇的問道。
“邱老可以先看看這篇論文。”
說著雲(yún)偉直接給邱成梧發(fā)了條連接。
他今天自然是有備而來。
在看到田陽的朋友圈時,袁新毅就知道大事不妙,於是趕緊給雲(yún)偉打電話,說明了整件事情,雲(yún)偉也是不辱使命,及時趕到。
否則,若是那兩位真的開戰(zhàn),影響的可不止是兩所高校,整個華夏的數(shù)學圈都會受到波及,後果不堪設(shè)想。
二十年前兩人都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身份地位,都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大半個華夏數(shù)學圈都捲了進來,如今再要鬧起來,可真就不好收場了。
“有意思!”
“真是個有靈氣的小傢伙!”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或許只是一篇勉強達標的核心期刊論文而已,但在這些真正的大佬們眼中,他們能夠從那些奇妙的證明中看到作者滿溢而出的靈氣,這是獨屬於天才的氣質(zhì),只有同樣的天才,纔可窺見。
“有意思,真有意思!”
看完了好一會兒,邱成梧依舊在嘴裡唸叨,頗有種餘音繞樑的感覺。
“你去問問他,有沒有興趣來清華讀博?”
忽然,他看向雲(yún)偉。
“?”
雲(yún)偉再次哭笑不得,您老剛纔不是還說自己不會做這種事的嗎?
當然,他也能聽出來邱老不過是在調(diào)侃,不過其中有幾分真心,就耐人尋味了。
若是陳輝真的願意來清華,當邱老的學生,邱老會不動心嗎?
……
羊城,中山大學數(shù)學院,學術(shù)會議報告廳,主席臺最上方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智慧碰撞,共創(chuàng)未來——歡迎參加全國幾何分析學術(shù)會議。
李俊坐在報告廳中間位置,臺上正在作彙報的是代數(shù)幾何??臻g方向的內(nèi)容,雖然都是研究代數(shù)幾何的,但隔行如隔山,聽到後面他就有些聽不懂了。
夏日的羊城本就燥熱難耐,雖然開了空調(diào),但這麼多人擠在報告廳中,空氣渾濁,沉悶得他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他索性也就不聽了,拿出手機,放在桌子下面,刷起了朋友圈。
“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
看到邱成梧老先生這條朋友圈,李俊頓時來了精神,以他多年混跡學術(shù)圈的經(jīng)驗,這是,大瓜的香甜氣息!
他在華夏數(shù)學界雖然算不上什麼大人物,但也是做出過一些成就的,發(fā)表了多篇核心期刊,並且拿到過陳省身數(shù)學獎,去領(lǐng)獎時與邱成梧老先生相談甚歡,也加了個微信。
在評論區(qū)中他並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也沒人敢在大佬的朋友圈下大放厥詞。
他原本準備退出朋友圈,去問問圈內(nèi)好友。
但想了想,這種事情,問別人,別人也不一定會說,還不如先自己研究研究。
他繼續(xù)往上翻朋友圈,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線索!
“國家用人,當以德爲本……”
看到這條辛辣的朋友圈,李俊都爲田老爺子的犀利捏把汗。
當年邱老爺子和田老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要說圈內(nèi),就是圈外,也都人盡皆知,看到這兩條朋友圈,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沒想到過去了近二十年,兩位老爺子還沒放下,這是要舊事重提,重啓戰(zhàn)爭的節(jié)奏啊!
邱老爺子度量也太小了!
當年的事情歸根結(jié)底也是邱成梧老先生先挑起來的。
雖然他也加了邱成梧老先生的微信,但他的一個數(shù)學成果就是解決了toric Fano流形上Kaehler-Einstein度量和Kaehler-Ricci孤立子存在性問題,解決了田陽教授在2002年數(shù)學家大會上所提的一個問題。
之後也與田陽院士合作研究過Kaehler-Ricci流的收斂性問題,自然對田陽院士更加親近。
悄悄截了個圖,退出朋友圈,點開圈內(nèi)好友微信,直接就是兩張朋友圈截圖發(fā)了過去。
“你也看到了?”
旁邊陳兵龍陡然開口,嚇得李俊一個機靈。
陳兵龍是中山大學數(shù)學系教授,兩人相交莫逆,又是研究同一個領(lǐng)域的數(shù)學家,這次來中山大學,作爲東道主,陳兵龍也是帶著李俊在羊城好好逛了逛,連聽報告都是坐在一起。
發(fā)現(xiàn)是好友後,李俊也鬆了口氣,這纔好奇的問道,“你們都知道了?”
“兩位大佬鬥法,那動靜能小?”
陳兵龍壓低聲音說道,“圈內(nèi)現(xiàn)在都在討論這件事呢?!?
“上次都差點收不了場,也不知道這次兩位大佬要打成什麼樣才肯收手?”
“打不起來。”
陳兵龍搖頭,“這次徒弟理虧,不可能還嘴的。”
“理虧?”
“田院士憑什麼理虧?”
“誰說田院士理虧了?是田院士學生袁新毅!”
“這跟袁新毅有什麼關(guān)係?”
“田院士說的那人就是袁新毅,怎麼會跟他沒關(guān)係?”
“袁新毅?不是邱老?田院士怎麼又跟袁新毅鬧起來了?”
“據(jù)說,是因爲一個學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