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董紫楓身上,蔣日只覺難以排遣的疲憊擴散至身體每個角落。
英雄大會後,單一個文賢便鬧的她焦頭爛額,不得不重置全局,再加上一個難纏的湛耀,一個按兵不動的仁賢,哪裡還有氣力面對蒼昊的冷漠?
董紫楓與她仿若心意相通,感受到她的沉倦,摟著她的手,擁的更緊。他笑容可掬的輕慢的說:“四皇子需要什麼樣的解釋呢?”
聽他說話,蒼昊臉色微沉。
董紫楓低笑,令人如沐春風,眼神卻凜然冰冷。“天下紛亂,與我們何干?剷除三府纔是我們的目的——”笑容依然,目光淡斂,竟帶出一股懾人之氣。“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該怪到傾城身上。”
“我相信一定有其它方法也能達到剷除三府的目的。”蒼昊的話一字一句的自牙縫迸出。她做每件事一向都有她的目的,這場動亂之後必然還有後續。
“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相信四皇子亦是信奉此話之人。”董紫楓笑意不變,語氣平緩自帶一股挑釁的傲氣。“只要目的達成,管他犧牲多少代價呢?”
蒼昊與董紫楓對視,一個冷然強勢盡顯威嚴,一個淡然柔韌流泄輕傲。
蒼昊哼笑,轉而看著蔣日。“你的解釋?”
蔣日面無表情的迎視著。“沒有解釋。”
蒼昊非常懷疑自己能否控制住自己不掐死她。“你答應我的事呢!”
蔣日淡扯開一抹無力的笑。“武賢死了,兵權回到川泉手裡,鎮壓暴亂還不容易麼?”
他豈是輕易被她敷衍過去的人?就算川泉可以鎮壓暴亂,這天下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的平靜,她這一招如同埋下戰亂的種子,隨時能令山河色變。
蒼昊危險的瞇起眸子。“你到底要做什麼?”
蔣日秋眸冷掃,輕笑道:“你現在關心我要做什麼了?”笑中,不無苦澀。
蒼昊皺眉。
瞪視了半晌,蔣日別過臉。
董紫楓見狀,不再與蒼昊乾耗,擁著蔣日回去敷藥。
wωω ▲тt kΛn ▲¢O
蒼昊腳尖輕踮,一個騰躍,再度擋住他們。
董紫楓挑了挑眉,清淡的眸越發的冷。“四皇子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蒼昊不理他,直視著蔣日慘淡的面容。“傾城,你必須立刻擺平此事。”
“四皇子說的輕巧,你久不過問世事,可知傾城肩上的擔子——”
蔣日擡手,阻止董紫楓說下去。她淡看著蒼昊,幽幽說道:“攻打京城,明爲報英雄會之仇,實爲蚩尤劍而來。武賢死後,蚩尤劍不亦而飛……”她低首,掩去眉間揮之不去的憂傷。“我會想辦法阻止……”
他要的不是這種模楞二可的承諾!蒼昊厲聲道:“不是想辦法阻止——”
“我用性命擔保川泉平安無事行不行!”蔣日失控怒喊。
蒼昊怔住。
爲什麼總是這樣?沒有事的時候躲她躲的遠遠的,有事的時候就在她面前一再要求承諾!不語,川泉,他每一個人都重視,獨獨不願與她……
蔣日抑住難過的情緒,偏過頭埋進董紫楓懷中。
董紫楓安撫的摟了摟她的肩。蔣日深一口氣,平撫胸中的異動。面對蒼昊,真的,真的很累。
“四皇子要到了滿意的答案麼?”董紫楓揚起一抹淡笑,盯著蒼昊的眸中蘊含怒極的殺意。
蔣日扯了扯董紫楓的衣袖。“我們走。”
走過蒼身邊時,蔣日聽到蒼昊清冷的聲音說道:“我能相信你麼?”
心痛,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襲來。蔣日抿了抿脣,沒有回答。
蒼昊側身看著相攜而去的兩人,沉冷的眸中,亦聚起深深的沉痛。
送靜留離京的那天,幾個女人哭成一團。小邪伊伊呀呀的跟著湊熱鬧,逗得她們又破涕爲笑。
猶記得一年多前,送玄色走的情景,衆人一陣默然。
“這麼快就走?”蔣日問著身邊的人,看著不遠處依依惜別的姐妹們,目光輕柔。
繹邪看了蔣日一眼。“朕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蔣日一怔,偏頭看他。
繹邪故作神秘的笑笑。
蔣日憋了憋脣。“我可以當這話是臨別預警麼?”
“朕可沒這麼好心。”繹邪不再看她,只望著那抹幽影,以及那抹小小,小小的小影。
“好好待她。”蔣日難得語重心長的叮囑。
繹邪默了一會兒,才說:“朕不是湛耀。”在他眼裡,沒有任何事比得上靜留和他的女兒。
是啊,對於連江山都可以說拋就拋的他,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蔣日不禁回想,當日湛耀答應離京的時候,她本以爲湛耀也是個不把天下看在眼裡的人。
唉,他的確對皇位沒有興趣,可他卻對爾虞我詐的鬥智較量,樂此不疲。
蔣日玩味的笑了笑。
世事無常,誰又能完全料定,不出差錯呢?
“當然。朕的心裡只有你,你心裡也能有朕。”他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跟個女人搶娘子。
靜留捂著肚子忍住笑。
繹邪哼一聲,閉起眼,繼續養神。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靜留戳了戳他。
他的小女人越來越沒大沒小了。繹邪感慨萬千,卻是甘之如飴。“她只說要朕退位,並沒說什麼時候。”
“你想反悔?”要不是抱著小邪,靜留早蹦起來過去掐死他了。竟敢跟傾城玩文字上的遊戲,不可饒恕!
繹邪掃了她一眼,再次感嘆自己被這個小女人制的死死的。“你當她是笨蛋麼?”
那就是傾城故意給他留下退路?“可是……”
“她只是爲將來埋下一步棋,至於用不用,怎麼用,只有以後才知道。”天曉得,傾城那顆絕頂聰明的腦袋裡都想些什麼!“在她來討約定之前,朕還是安安心心做朕的皇帝,你放心,朕不會像湛耀那樣,不考慮所愛之人感受的。”
“湛耀?”靜留不解。“他跟玄色不早就歸隱山林了麼?發生什麼事了麼?”
“有閒心管別人,不如想想往後怎麼伺候朕。”
繹邪閉緊嘴巴,任憑靜留怎麼問,也不再說半個字。
莫路、言祈拼酒輸掉,究竟答應了蔣日件什麼事?
沒人知道。
只是看到他們倆個每天亦步亦趨的跟在千醉和瑤瑟身後,形影不離。
每當這個時候,緋閒看玄命的眼神透著哀怨,卻在玄命轉向她時,迅速避開。
大約實在看不下去,緋閒和玄命躲來躲去的遊戲,蔣日找玄命聊了一個時辰。然後,便有了摘星樓裡近期最受歡迎的追蔣戲——緋閒多了一根名爲玄命的尾巴,無論她怎麼打罵都趕不走。
看到她們都能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最開心的人莫過於蔣日了。
即使某天她不在她們身邊,也可以放心,因爲有人會代替她守護她們。
只是,此時的蔣日不知,在不久之後,她精心安排的一切,將全盤崩潰。
有些人,你以爲能永遠伴在身邊時,離開了。
有些人,你以爲再也無法相見時,遇見了……
所以,當蒼昊驀然回首之間,瞥見不語的背影時,他完完全全呆住了。
盲目的追了十幾條街,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但是……
他不得不接受不語死去的事實啊。
蒼昊定了定神,有些頹然的轉身。
“哎——”輕柔的女聲痛呼。她揉著額頭擡起頭來,不高興的看著撞她的人。
蒼昊怔愣的看著她。恬淡嫺靜,瞳眸盈水,紅脣輕抿,雖不笑,卻似笑,笑若流水……“不語……”
女子不解的看著他。“公子說什麼?”
見到她時的震驚尚未平復,下一波驚訝再度襲來。“你會說話……能聽到我說話……”
女子微微皺眉,不再理他,轉身離去。
“等等!”蒼昊攔住她。
因他臉上的面具,女子著實受到驚嚇,怯怯的後退。“你要做什麼?光天化日……你……”
未完的話,皆因他出其不意的擁抱咽回肚子裡。
“你還活著,還活著……”蒼昊喃喃的說著。
懷裡的人有一晌的安靜,然後不安的掙扎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啊!”
蒼昊手臂微鬆,女子逃脫出來,頭也不回的跑掉。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蒼昊喃喃的念道:“我找到你了,不會再放開……”
蒼昊回摘星樓,直接找上蔣日。
他告訴她,他遇見了不語。
蔣日看著他,清澈的眸看不出情緒。“這不可能。”
“我確確實實見到了!就在剛纔,她還在我懷裡!”蒼昊急於證明,完全不顧是否會傷到眼前的女人。
蔣日低頭看著手上的情報。“你認錯人了。”
蒼昊揮亂桌上的紙張,蔣日冷瞪著他。
“找到她!”蒼昊低吼著命令。
“我的情報網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蔣日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蒼昊忽然沉聲問:“你沒有殺她,對不對?”
蔣日扯開一抹冷笑。“你認爲可能麼?”
蒼昊眉頭擰了一下。他沒見到不語的屍首,可依傾城的脾氣絕不會放過不語,那麼,他遇到的,真不是不語?“不管怎麼樣,找到她,你要我留在摘星樓,就必須把她也留下!”
“你威脅我?”蔣日語調輕揚,有種不可思議的荒謬。
“沒錯,反正我們之間,從來只有利用與威脅。”蒼昊丟下話,便絕塵而去。
蔣日對著一地的凌亂,顧不得心碎的傷痛,只想著,那個蒼昊遇上的女人……
想在京城找一個人,不難。
把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留在摘星樓,更易。
緋閒見到那名像極不語的女子時,也是一臉的驚奇。要不是她會能聽聲,會說話,她真的就要以爲她是不語了。
緋閒繞著她轉了好幾圈,上下打量,再打量,一臉古怪的瞅著她。
女子十分安靜,任由她研究,絲毫沒有侷促之感。
“真……像……你真的不是不語?”緋閒問了,自己也覺得奇怪,訕訕的搖頭。她當然不是不語了,一個會說話,一個不會。原來,天底下還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帶你去別苑,往後你住在無名的院子,伺候他起居即可。”
“無名?”女子細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