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的那慘厲的貓叫聲讓伊奴再也沒有了睡意,雖然不情願地被大太太虐待,可現在她還是隻得免強自己起來,收拾了一下就出來了。
到了天井裡,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棵大桃樹。果不出所料,那一樹的桃花已經落得不成樣子,好一副殘敗的景緻,讓人不由得好感傷。
讓她更加憂傷的是那本來光滑瑩潤的樹皮,不知怎麼竟然有些粗糙了,象一片片的龍鱗一般微微的翹起。
伊奴聽父親說過,桃樹的樹皮一旦粗糙翹起,就說明這桃樹已經老了,而且已經到了枯死的時候。一想到這棵大桃樹快要枯死了,伊奴的心頭又是一緊,眼圈不由得又紅了。
她輕輕地拍了拍大桃樹,嘴裡輕聲地祈求著:“大桃樹,你不要離開我,現在娘不在了,爹也沒有回來,只有你陪著我了,你可不要丟下我啊!”
那大桃樹象是聽懂了她的乞求,在晨風裡輕輕地搖動著枝頭。
跟大桃樹告了別,她這纔到廚房來。廚房裡的廚娘見她來了,還真是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一個大小姐竟然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更沒有想到平日裡那樣嬌生慣養的她,竟然會一聲不響地就來了,她這也太聽話了,大太太讓她來她就來了,這要是別人家這麼嬌慣的小姐不鬧她個天翻地覆纔怪。
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慌忙抱過來一個小杌子,用袖子仔細地擦過,請伊奴坐下:“小的姓石,都叫我石媽。大小姐能到我這裡來,也是我的福氣了,快請坐下吧,你看著我做事情就好,想學什麼我教你。我家裡也有個女兒,比小姐還大兩歲,女孩子應該會做的事情都會做,日後自己過日子也就不受難爲了。”
她這話雖然是在安慰伊奴,卻也是給伊奴提了個醒,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自己學會做事情到用的時候當然不會著急,這也算是件好事情啊。
伊奴靜靜地坐下看著她做事,雖然她做的事情一件也不明白,可聽她嘮叨著自己的家裡事,覺得倒是很有趣。
她還不知道別人家的女孩子都是怎麼做事情的,更不清楚一個窮苦人家的女孩子是怎麼長大的,現在聽她講故事一樣的說出來,倒是覺得大太太這樣做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在自己這麼大的時候洗衣做飯這些事情可是樣樣都做得來了,自己卻什麼也不會,也太說不過去了,那委屈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廚娘石媽見她眨巴著大眼睛,美滋滋地著聽自己說話兒,沒有一點兒當大小姐的架子,更象是一個普通的的小姑娘乖巧地跟著孃親學家務,心裡也開始喜歡她了。
石媽做事很麻利,不多時飯菜好了,石媽將做好的飯菜一樣盛出一點兒來讓她嘗一嘗,說是讓她嚐嚐,其實只要把這些都吃下去,她也應該飽了。
要知道,今天大太太可是吩咐了,沒有這位小姐的單獨飯菜,她要是想吃,那可是跟下人們一樣的飲食,她一向吃得都是那樣的精緻,這下人粗糙的飲食,她能咽得下去嗎!
石媽心痛這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女孩子,讓她嘗一嘗給大太太做的早飯,也就是讓她跟大太太吃一樣的了,這可是難爲她想得周全。
伊奴並沒有意識到石媽的好心,她還真以爲是讓她來試菜,想著怎麼樣纔算是好的,可她剛拿起筷子,慈兒就來取大太太的早飯來了,見伊奴拿著筷子,面前一大排的飯菜,眼睛裡頓時冒出了嫉妒的怒火。
“小姐,您這是來做事情的,還是來享福的,這樣可是不行啊,大太太說了,是要小姐學做事情的,您這也太……”她用手指頭點著伊奴,就象惡毒的主子罵奴才一般。
一旁的石媽看不下去了,將裝好的食盒向她面前一送,一臉的不悅:“小姐是來學做事情的不假,可你也應該聽說過做好的飯菜都要讓廚子先試吃的吧,不試吃怎麼知道做得怎麼樣,這也是老規矩了,小姐她不知道這菜的味道,怎麼學才能做得好啊。還有,我說姑娘也別太得意了,人總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何苦來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慈兒瞟了石媽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媽媽也是這裡的老人兒了,怎麼一點眼色也看不出來,這可是大太太的意思,咱們可是端的人家的飯碗,這關得著我什麼事情,我不過一丫頭,我這也是按主子的意思辦事情。”
石媽冷笑了起來:“姑娘說得對極了,咱們是端的人家的飯碗,可這人家是誰啊!我說姑娘也積點陰德吧,這‘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小姐現在剛沒了親孃,你們就這樣對她,當心老爺回來找你們算帳。”
慈兒本還想回敬她幾句,可聽到老爺回來會找她算帳時臉色就變了,是啊,不管怎麼說伊奴可是老爺的親生女兒,更何況老爺一向對她如掌上明珠一般,雖然姨太太不在了,可這女兒還是女兒,這是改變不了的,到時候就算是老爺怪到大太太那裡,大太太也會把這些事情扣在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頭上,人家一家子還是一家子,她不過一個丫頭,要打要罰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兒,石媽這話也算是在提醒她了,她忙接過食盒,怏怏地走了。
大太太的飲食就是一個精道,那菜做得那叫一個講究,什麼條切得細如髮絲,片切得薄似蟬翼,甜的不膩,鹹的爽口……
雖然平日裡一家人也在一起吃過飯,可還沒有想到大太太單獨的飯菜會做得這樣的講究,伊奴這回算是飽了一回口福。
那些用來試吃的飯菜還沒有吃了,她已經飽了,她心裡還暗想著,這要是天天讓她在此試吃這些個,她就不回去吃自己那份飯菜了,她吃得這叫一個美。
吃過早飯,伊奴乖乖地來到後院的井邊洗衣服,雖然她還從來沒有洗過什麼衣服,可是現在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的,她暗下決心要自己什麼都會做,就象石媽說的那樣,將來自己過日子不受難爲。
管事的給她丟下一大堆髒衣服就走了,這些盆啊,皁啊的隨她自己去弄好了,雖然管事的也怕大太太,可也犯不著攪和到別人家的矛盾裡來,她這也是明哲保身,大太太的吩咐她可是做了,至於這位大小姐怎麼處置這些衣服跟她就沒有關係了。
管事兒的一走,這裡也只有她自己了,伊奴不知道這裡爲什麼會沒有人來,看著這些東西她還真不知道從何下手,最可惡的是這井水是怎麼弄上來的!
她對著井邊的那個轆轤發了好半天的呆,才大著膽子走到井邊,想著應該是將那吊在繩子上的水桶放下去,她試著搖那轆轤,可那個轆轤已經好久沒有人用了,搖把上滿是鏽,弄了她一手,她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手,想了想,還是用一件衣服墊著搖那個怎麼也不聽她使喚的搖把。
好在那吊水用的繩子還完好地存在,她好不容易纔把個水桶放到了水裡,卻又怎麼也拉不上來。
她咬緊了牙關,用力的搖著,只聽到井裡嘩嘩啦啦地響著,卻不見水桶浮出井口,她實在是忍不得了,丟下那個轆轤想跑過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情,可一鬆手,那轆轤竟然自己就轉了起來,只聽得井裡“噗通”一聲山響,水桶又落到了水裡,這半天的力氣算是白費了。
她看看那堆衣服,小山一樣堆在那裡,她是欲哭無淚了。
“小媳婦,你在做什麼?”就在伊奴對著這井發愁時,傻伊燃跑了來,拖著他的長鼻涕對伊奴笑嘻嘻地喊著。
“去,一邊去。”伊奴惱火的對他比劃著,趕他離開這裡,她可不想再挨他那個奶媽的罵了。
可傻伊燃哪裡肯走,他直跑到井邊跟她來搶轆轤玩,嘴裡還笑著,直說這個有趣。
他的奶媽跟著跑了來,見他和伊奴搶轆轤,頓時變了臉色,大聲的責罵起伊奴來:“你個剋星,你在做什麼,讓小少爺玩這個,把他掉進井裡怎麼辦。”
“剋星”伊奴被她的這一稱呼說得呆住了,她這是在說誰,難道是在說自己嗎?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剋星了。
奶媽見她楞楞地看著自己,忙拉著傻伊燃就走,邊走還叨咕:“看什麼看,你不是剋星怎麼會一出生大太太的兒子就死了,現在連親孃也剋死了,還好意思這樣盯著我看。”
伊奴驚訝的看著她,直到她拉著傻伊燃走遠了也沒有回過神來,大太太的兒子**兒是自己剋死的嗎?可自己做了什麼啊!
她無力地將那轆轤丟下,自己坐在井臺上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自己的生辰八字不好嗎,可爹和娘都說過自己的八字再好不過了,是將來做娘娘的命呢,現在怎麼又成了剋星了。
她在這裡想著想著又打起盹來,昨天晚上她可是**沒有睡著的。
恍惚間她好象聽到井裡有咕嚕咕嚕的聲音,忙她向井裡看去,只見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爬在清涼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