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學完煎雞蛋、香腸和攤薄餅要多久?每當我臉上沾著蛋液和麪粉,直楞楞地望著窗外天空時,我常會如此無奈的想,爲什麼最普通低級的廚藝在我手裡,彷彿操縱著十層樓高的機器巨人這麼難。
最近校方公佈了一條新措施,爲防止實力弱的同學在廚房沒有搶到食物而捱餓,校方同意,在每天的晨跑後發放饅頭做爲獎勵,但其實這條舉措多半是爲了接濟我而制訂的。因爲毀壞禮堂的事,校長和教導主任看見我就開始耳鳴噁心,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迴避著我,完全不想看見我的臉,只是常把哈圖叫去問話,詢問我的學習情況,對於我及時弄清煎雞蛋,先放油還是先放蛋的步驟表示滿意。
而我也非常乖巧,沒有再鬧事,爲了饅頭,常看見我一大早在跑步,其他同學反而意興闌珊,畢竟他們纔不稀罕什麼饅頭。只有我和何在領饅頭時最積極,我是真爲了填飽肚子,而他是爲了攢下饅頭,調了味再切片烘乾後到鎮上去賣,爲了換錢連給我吃一片都不肯。
角少爺和豆子管家依然傲慢,角還經常收到匿名情信和巧克力,何在常偷他的巧克力拿出去賣,何在自己也收到不少禮物,畢竟論臉蛋,他比角反而更漂亮些。其實角和何在都偷偷與學校女生約會,雖然不知道她們是誰,雖然他們以爲我不知道,但我想這都不關我的事。
現在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勤學苦練煎雞蛋、香腸和攤薄餅,跑步換饅頭,生活的相當健康,如果你覺得我沒出息,沒希望,沒前途,那你就錯了,因爲你早該這麼覺得啊!
“哈圖老師,莫非你不覺得,我在廚藝方面根本是天生障礙嗎?我根本是遺傳,一炒菜就心慌犯嘀咕沒味覺……”
“不可這麼想,至少這些天,你理論知識還是進步不少的。”哈圖安慰我。
“可小考又不止答書面題,還有實際操作吧。”
“那也只有想開點了,反正你和角打的賭,你也沒有說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一你考砸了,你逃跑不認帳就是嘛。”哈圖說,難得他如此爲我著想。
“有理,可學校怎麼辦?!”
“這萬惡的學校關你屁事?!”他越說越邪惡。
“怎麼聽起來,你和角少爺像是一夥的。”我開始納悶。
“是啊,收了我的支票麼,神仙也會動搖的吧!”角少爺又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了。
我不可置信,“哈!圖!老!師!”
“我真的有頃盡所學的教你啊,你憑良心說是不是?!既然是在完全不可能看見奇蹟會發生的情況下,不如選擇一條保守的,你好我也好的方案進行下去,你說是嗎?”哈圖忽閃著眼睛向我雲山霧罩的說著。
“就是說,你其實早就不動聲色的放棄我了?!”我揪過哈圖。
“也不算放棄,只不過是做了兩手準備……”哈圖傻笑。
“皇上呀,你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我們儘早收購了學校,儘早開遊樂場。”角飛揚跋扈地說道。
“你休想,別以爲憑你在背後做的卑鄙的事,就可以打垮我,就算沒有哈圖教我,我也會想辦法從別的地方學習的!”我衝他揮了揮拳頭。
“不是我不願教你,是我實在都教完了……”哈圖竭力解釋。
閉嘴!我和角一起吼他。
“你看我的眼神像看仇人一樣呢!”角饒有趣味的注視我。
“我對你沒有深仇。”
“哦?!”
“但我對你有大恨!”我吼,拂袖離去。
“恨吧,恨吧,恨久了你就記住我了。”角在我身後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氣憤的回到湖邊小屋,地面、牆壁、沙發都像我的臉一樣掛著油漬、蛋跡和麪粉,天知道我有多努力的在練習,可是除了哈圖煮的東西,我就是嘗不住自己煎出來的食物的味道,彷彿我的味覺越來越退化,幾乎可能失去一樣。
我這樣默默的、爭氣的學習,卻架不住遭人暗算,原本讓我感動的老師轉臉就被金錢收買,現在索性都不再教我,或許他說的沒有錯,這座學校哪裡值得我爲它吃苦,連校醫都背叛了,我還要堅持什麼呢?!
而在我最難受的時候,何在他正溜出去在賣烤饅頭片,只顧爲自己賺錢。
我究竟圖什麼呀?!我摁了摁自己的胸口,在我的身體裡還藏著神秘的寶器——來自雲夢澤的雲
水鏡,我不是一早就決定調查出它的來歷嘛!
好的,我捱夠了!我要走了!就這樣!
我彈跳起來,快速收拾行李,乘校長、主任都不願理會我的時候,趕緊腳底抹油的逃跑吧。
“喂?!你在幹什麼?!”一腳踹開我房門的何在走進來,看見我在打包裹,驚訝的問。
“關你什麼事。”其實我潛臺詞是,既然我在受罪的時候你都不在,那我想走的時候你也就甭來問了。
“皇上?你怎麼啦?!”冰冰的聲音,我這才發現和何在一起來的還有她,真奇怪,他們兩怎麼又遇到一起的,好彆扭。
我扛起包袱要往外走,何在立刻伸長手臂形成個半圓攔住我。
“讓開!”我兇他。
“怎麼回事啊你,莫名奇妙發什麼脾氣?!”他覺得我不可理喻。
“是呀,是呀,死猴子,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想陪你玩了呢,從頭到尾我就沒有想在這裡讀書!”
“不讀就不讀了唄,關我什麼事?!”他暈,不過他的確不知道當初我曾爲了讓他有上學資格才留下來的真相。
“的確不關你的事,所以請你讓路行嗎?”我眼眶不爭氣的潮紅起來.
“那我們白搬這些東西來了……”冰冰嘆了口氣,朝門外一指,我這纔看見那兩大箱東西。
“這是啥?”我問冰冰。
“不曉得唉,剛纔我在路上遇見猴子,看他很辛苦的在搬東西,就幫他一起搬過來了……”冰冰道。
“不要叫我猴子……”何在抗議,但明顯無效。
我指指箱子問他,“這啥?!”
何在瞪著我,怒衝衝地走向箱子拆開給我看,竟然全是廚具,他抄起一把鍋鏟扔向我:“你把它們都扔了吧!反正你要退學了!全都用不著了!你要走就快走,免得再讓我看見你用酒精燈和搪瓷盆炒菜的蠢樣子,真被你氣死,放著學費我不賺,起早摸黑的烤饅頭片,就爲了給你買這套私人專用廚具!我真是白癡死了!”
我接過勺,低頭看著勺柄,竟然還有他爲我刻上的名字……
“猴子……”我真的傻眼了。
“不要叫我猴子……”他再次抗議。
“我……”
“你要走就走吧!”他怒,一腳踹在箱子上,轉身離去。
奇怪哦,幹嘛這麼大的火氣?!我呆在原地想不通,冰冰咬著手指看情形不妙,也悄悄跑掉了,於是又剩下我自己,我的火氣完全沒有了,現在想來比我更怒的竟然是何在,到底發生了什麼,短短幾分鐘內,情況完全不同,是不是現在該輪到我去哄他呢?!
我齜牙咧嘴。
我想不出來用什麼辦法解決我和何在的問題呢,不如先試試用他給我買的廚具來煎個雞蛋,看看手感怎麼樣,嘻嘻,有我名字的廚具呢,真好玩,哇!這個平底鍋的造型怎麼這樣搞笑,竟然是張猴子臉,還讓人不要叫他猴子,白癡!
我欣喜的丟下包裹,把所有廚具拿出來,鍋、鏟、勺、攪蛋器等等,基本配置都全了,最誇張是那個電磁爐,一看就知道值不少錢,難怪一片烤饅頭片都捨不得給我吃,這個傢伙瞞著我做那麼多事情……
哼!無視!煎我的雞蛋!新爐新鍋新鏟!耶!
三分鐘後……
蛋糊了。
好吧……
即使是全新的廚具,即使是何在賺錢給我買的溫暖友情牌廚具,也治不好我的廚學障礙癥是吧。我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然後躺著,然後翻了個身,看著掛滿整面牆的奇怪的畫,畫裡的人爲什麼都閉著眼睛,當時畫她們的乃鼎齋老師究竟在想什麼呢?!
我看著看著,眼前霧濛濛一片,後頸一鬆,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霧雪皚皚,又好像是玻璃上的蒸氣,一點點融開,細密的水花撲面而來,在觸近肌膚的一剎那化成了清香的白煙,覺得通體微涼,但手是暖的。我睜開雙眼,覺得場面眼熟,彷彿立刻會有人蹦出來與我說話,於是我站起身四下尋找,漫天雪景,雪原中立著三尊古怪的冰殼佛像,我走上前,逐一繞了一圈看。
“杜納法師……”我認出了那個標誌性的六芒星標誌。
“冷……”冰殼裡透出陰森的聲音,其中一個應聲豁裂,鑽出來的人竟然是擺了一個昇天拳造型的小倩姐,她顧不上和我說話,三
拳兩腳踢開了另兩尊冰殼。
啊!我寒,果然是鄭板喬與杜納法師,這三位已故的人士,在《唐人街13號》中我就曾在瀕死中與他們相遇過,難道說我現在又莫名奇妙的死了?!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你只是深度昏睡。”小倩姐做爲亡靈,立刻猜到我的心思,一下攬過我的肩膀興奮的喊,“好久不見啊,小皇,想死我了,快讓姐姐抱抱。”
“施主果然瘦了呢!連做夢也夢見如此酷寒的地方,害得我們找你都得挨凍,想來施主在天萍學院遭了不少活罪。”杜納大師道。
“你們在天上都看見了呀!你們知道我委屈吧!我家裡人暗算我呢!”我委屈的抽鼻子。
“不過也難說,這種磨練對小皇也是一種好事,說不定就成就了未來的蓋世神廚!”鄭板喬說話還是那個腔調。
“叔叔你很討厭。”我鄙視他。
“哥哥!叫我哥哥!”他抗議。
“我根本是廚學障礙,怎麼可能成爲什麼好廚師哦。”我環抱雙臂。
“廚障和味覺失靈的問題,我們三個討論了一下,估計不是出自遺傳,而是你體內攜帶的雲水鏡在做詭,還記得你是靈力絕緣體質嘛,這就是它爲了保護你而產生的副作用。”杜納大師雙手合十說道。
“不可能吧,如果雲水鏡使我成爲靈力絕緣體,那怎麼解釋校醫哈圖做的飯菜,我吃起來就巨香巨好吃哩?!”我立刻提出非議。
“這是天機啊!施主!”杜納大師臉色一變,看向鄭板和小倩。
“嗯,是天機,不過也難說……”
“老公閉嘴!”小倩姐喝斥鄭板,隨即問我,“不要怪我們不告訴你實情,小皇,我要問你,你離開唐人街後,在中山省流浪了半天,你做過什麼?!”
“這個……”我很不好意思說。“人家,人家……”
“她也會害羞耶!”鄭板喬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說。
“神經啦!我只是按照中山省的傳說,在每個郵筒裡投遞下我的願望嘛!”
“用半年的時間跑遍中山省,投下這麼多信,是希望我和鄭板喬復活是不是?!”小倩姐眼裡噙著淚花。
我點點頭。
“小皇真的是個好孩子。”小倩姐和鄭板喬一起將我抱緊,壓得我喘不過氣。
“不用太激動啊,願望還沒實現不是嘛,傳說也有騙人的。”我掙扎出來。
“啊,萬萬不能這麼說,施主的心願已經通達天聽,而天意是不可泄露的,施主不要懊惱灰心,更不能褻瀆神明啊。”杜納大師連忙糾正我。
“總之是沒實現嘛!”我頂嘴。“你們看我現在多可憐,要什麼沒什麼,還被困在這裡,替我想辦法啦。”
“雲水鏡的法力是更改不了的,它爲什麼選擇在你體內,到底有什麼奧妙,我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想逆轉它的力量,讓自己恢復味覺和廚能嘛……”鄭板喬撫著下巴說道。
“怎樣?!”我很激動的等待下文。
“我們也不知道。”
靠!
“不過也難說……”
“你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了,我不想聽了。”我拍開他的臉。
“小皇乖乖啊,小可憐,不順心的事經歷多了,人也變得暴躁多了呀,姐姐看了好心疼。”小倩姐說著又用力抱了抱我。
“你戀愛後也轉了性呢!這麼嗲……”杜納大師終於忍受不了了。“希望天神早點讓他們倆復活,天天看他們真是發膩的很。”
“會有那一天嗎?”我撓撓臉。
“天機不可泄露。”三人同時笑,好詭異。
“那雲水鏡的問題怎麼解決?!我和人打了賭,這次小考一定要通過的!”我問。
三人還是笑,身子漸漸變得透明,只剩下微笑著的臉,十分驚竦,但雪原也隨之融化,白色的潮水涌過我,湮沒一切……這些人怎麼可以如此神叨叨的來了又走呢?!我呼喊著,但雪水灌進我的口中,幾乎不能呼吸,我痛苦地倒著氣,猛的從地上坐起來,瞪大眼睛。
還是湖邊的小屋,悄無一人。
迎面的搖椅咯吱作響,前後搖晃,在椅背上靠著一幅新作的畫,油彩還是溼的,光澤透亮……而這幅不知從哪裡來的畫,畫面中,是我方纔熟睡時的樣子……
風穿透門窗,讓人覺得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