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懸乎

謝箏凝著歲兒的眼睛，聽得出來，歲兒對提起那件事情很是排斥，甚至對謝箏都透出了幾分疏離感。

鄭夫人幫著打聽孩子下落，這原本是一樁好事，爲何反過頭來，歲兒是這種態度？

心中疑惑，謝箏斟酌了用詞，故意又道：“安娘他們牽掛夫人，夫人如今在底下，也肯定很牽掛他們的，我想著，夫人從前應下過那麼一樁事情，若是沒有做好，只怕不能安心。

我們姑娘與夫人有緣，我就想著，要是這事兒沒了，我們能出一份力，替夫人做完這件事，也是好的。

夫人那般心善，可不能讓她就做了一個失言的人了。”

這番話說得真切，歲兒喃喃道：“可不是，夫人是真的好……”

晚風拂過，帶著白日未曾消散的悶熱，吹在身上黏糊糊的。

佛音順風而來，木魚聲咚咚落在心田，歲兒擡手抱住了雙臂，上下搓了搓，似是有些發冷。

她低頭又擡頭，看了謝箏好幾次，終是下定決心一般，壓著聲兒，幾乎附耳與謝箏道：“那件事兒，也就是姐姐來問，我才說的。

我知道姐姐與你們家姑娘都是好心人，但好心人碰到的不一定就是好事，就跟我們夫人一樣。

許嬤嬤聽了連連唸佛號，不停說著孩子可憐婦人可憐。

又安慰了歲兒幾句，謝箏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帶開了，兩人說了些瑣碎事情，見歲兒平靜了，謝箏才告辭。

要不是陸毓衍拉開她，她跟那小廝大概要摔作一團。

謝箏皺眉，道：“這老太是羅婦人的娘，被害死的外孫女就是婦人想在善堂裡找的孩子？”

我知道夫人傷心，就全當沒有這一樁事兒，其實，我也是怕，我們夫人待我好，她沒了，我看著只是難受，不害怕，但不認得的，又死得慘的，我怕。”

歲兒想了想，道：“城南郊外山上的燕子村，那婦人孃家姓羅，三十多歲了吧，她是真的慘啊，聽說前頭也生了三四個孩子，都沒養活，夭折了，後頭生的這個姐兒，她很寶貝的。”

夫人塞給她一些碎銀，她也沒收，我和夫人瞧她神色不對，就讓人去她住的村裡打聽了，一問才知道，可慘了！

又隔了天，那婦人自個兒來尋夫人，說是曉得女兒下落了，往後就在一處不分開了。

廣德堂裡沒收過，夫人就說去其他善堂幫著問，又留了那婦人名姓和住處，找到了孩子好告訴她。

箍在手臂上的力道小了，陸毓衍鬆開了她，謝箏退開兩步，捂著腦門道謝。

聽說死得挺慘的，我膽子小，夫人讓我躲出來，別往下聽了，等我再進去的時候，夫人都哭過了，說是各家都有各家的難事，但也太狠心了。

幾人同時把目光轉向蘇潤卿。

謝箏想問陸毓衍做什麼拉她，話沒出口，就聽見身後啪的一聲，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摔坐在地上，惶恐不安極了。

陸毓衍瞥了她一眼，當是應了，又轉眸去看那小廝。

她一看就明白了，這小廝應當是從衚衕深處出來的，他跑得快，沒想到這兒站著人，想停下時沒收住，自個兒摔了。

夫人一直掛著這事兒，幾個善堂裡打聽了兩三日，也託了人去其他地方問了，倒是有幾個剛收了女童的，但歲數對不上，也不知道那孩子去哪兒了。

婦人哭得都沒了魂了，說就這麼一個女兒，實在是窮，家裡不願意養，就送到善堂來了，她曉得了之後跟家裡吵了一架，心裡捨不得，要接女兒回去。

就是五月的時候，有一個老太失足摔下山死了。

那婦人是寡婦歸家，婆家罵她剋夫，又說孩子是賠錢貨，不肯養，她就帶回孃家來，哪知道孃家那幾個也不是善人，她老孃騙她說送了善堂，其實是扔到山上了，等尋到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氣了。

那是暮春時候了吧，具體是哪一日，我記不清了，但總歸是過了端午，夫人在廣德堂裡遇見了那個婦人。

四人出了鄭家，陸毓衍他們沒過來聽歲兒說話，謝箏便把前因後果仔仔細細都說了。

許嬤嬤背後發涼，低聲道：“虧得是出了七月了，不然真是要嚇死人了！”

羅婦人與鄭夫人的遇害是否有關，謝箏說不上來，但真算起來，鄭夫人是好心幫過羅婦人的，羅婦人即便不心存善念，也不該反過頭去害鄭夫人。

正好是摔在謝箏剛剛站在位子上。

只是，心底裡有那麼一份怪異的感覺，總覺得有絲絲縷縷的關係，偏偏又理不順暢。

蘇潤卿清了清嗓子，道：“我們府裡有一個當差的就是燕子村人，他說出來的。

“沒想到是這麼一個結果，”謝箏安慰似的擁著她的肩膀，拍了拍，道，“那個婦人住哪兒呀？”

雖然陸毓衍的胸膛硬邦邦，撞得她腦門疼，但謝箏想，總比摔地上好些。

歲兒年紀小，對生死恐懼，也是人之常情。

謝箏擰眉沉思，猛然間，突然叫人抓住了胳膊狠狠往邊上拉，力氣頗大，她沒站穩，踉蹌了兩步，額頭撞在拉她的人身上。

他們村裡都說，老太在山裡害死了外孫女，那天正好是頭七，小鬼厲害，抓了她去報仇。”

蘇潤卿點頭。

她倒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去，對上的是陸毓衍的眼睛。

“燕子村？”蘇潤卿抿脣，他前陣子似乎聽說過有關那村子的事兒，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思及死在山裡的女童，他一個激靈，拍著腦袋道，“我知道這事兒！這事兒在村裡傳得可懸乎了！”

小廝顧不上痛，麻溜從地上爬起來，一看蘇潤卿，趕緊道：“蘇公子安好。”

“你又沒撞上我，我怎麼會不安好？”蘇潤卿嘀咕了一句，湊近去仔細打量那小廝，“你有點眼熟。”

“奴才是衚衕裡頭樑司業樑大人家跑腿的。”

蘇潤卿恍然大悟：“樑大人府上出了什麼事兒了？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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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