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相像

竹霧支著腦袋打瞌睡。

他這些時日累得夠嗆，爺說去鎮江，快馬加鞭就去了，等回了京，還沒歇上半日，又被爺一腳踹去了舊都。

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便是他熬得住，馬匹都吃不消了。

回京這一路上，竹霧滿腦子都是趕緊把消息稟了陸毓衍，回家好好睡一覺，哪知道話還沒出口，又被拎到了茶樓裡，說是要先去看桂榜，回頭再說事。

竹霧嘆了聲氣。

以前他們爺沒這麼難伺候的，是謝姑娘沒了，他才一會兒指東一會兒指西的。

也難怪，誰攤上這麼個事兒能舒坦呢？

換作是他，他也氣不順。

這一個多月，松煙指不定比他還慘呢。

他就是好久沒見到水漣了，心裡想得慌。

陸毓衍抿著脣，伸手扣住了謝箏的手腕，將她的手放在腿上，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

只要這些人活著，就一定能挖出真話來。

雅間的門響了。

謝家早敗落了，子弟紛紛離開舊都，祖宅在三代往上時就賣的賣、租的租，如今還在那一帶住著的，與謝慕錦這支早就不來往了，更加不曉得謝箏事情。

竹霧捂著腦門，見謝箏衝他點了點頭，他不由也笑了笑。

心一橫，竹霧硬著頭皮，道：“查案的說了，說謝姑娘再半年多就要及笄了，她沒有不滿婚約，可曾親手準備了嫁衣，可曾繡過一丁半點花樣……”

章家媽媽罵那廚娘血口噴人，污謝箏名節，可之後的發展，他們誰也攔不住。

章家夫婦兩人沒有辦法，兩張嘴說不過案卷上的白字黑字，只能替謝慕錦夫婦和謝箏收殮，含淚回了舊都。

廚娘黃氏，那兩位同知夫人，背後的人買通了她們，又何嘗不是給自己留下了線索？

謝箏身邊的兩個丫鬟，豆蔻不見了蹤影，花翹嚇壞了，跟得了失心瘋一樣，問什麼都答不上來，只哭哭啼啼的，直到章家夫婦離開鎮江時都沒緩過來。

偏偏廚娘卻說，人都沒了，就別替謝箏瞞著了，那少年人分明是謝箏的情郎，她不滿意與舊都陸家的婚事，偷偷與這少年人來往。

莫非、莫非這姑娘正是因著與謝姑娘相像，才入了爺的眼？

爺，這事兒您做得可真不地道了啊……

苦著一張臉，竹霧暗悄悄瞧著，只見陸毓衍落了座，松煙幾步上前，請了謝箏坐下。

謝箏清楚自家狀況。

當時火勢已經很大了，謝箏住的東廂都燒透了，老章提著桶子救火，章家媽媽衝進了正屋，卻沒尋到謝慕錦夫婦。

哪怕案情物證隨著時間消失，但人證還在。

他這是趕路趕傻了吧？離開舊都時，他分明還去給謝大人夫婦和謝姑娘上過香，墓碑上明明白白刻著謝姑娘的名字、生死年月，石碑是新豎的，上頭的紅字顏色鮮豔極了，墳頭上還擺著章家媽媽準備的點心，聽說都是姑娘生前最愛吃的。

謝箏聽著聽著，掌心做拳，攥得緊緊的：“還好。”

等火滅了，衙役清理，纔在裡頭找到了四具屍骸。

“認不出來？”陸毓衍又問，目光落在謝箏身上，溫和極了。

還好，是謝姑娘本人，不是長得相像的，他們爺還沒往紈絝子弟的不歸路上走。

竹霧緩了許久，接受了謝箏還活著的事實，理了理思緒，道：“奴才這一趟去舊都，除了見章家夫婦，還去謝家祖宅問了問。”

竹霧趕忙搖了搖頭，這哪是誰欠他銀子，分明是比他欠了別人銀子還可怕。

章家夫婦說的當日經過，比謝箏從趙捕頭那裡聽來的要清楚得多。

“唉？”竹霧愕然，這姑娘的眼睛與謝姑娘可真像，不只是眼睛，連鼻子嘴巴，都與去年秋末他在鎮江城中遠遠看到的謝姑娘有七八分相像。

尋個五官相像的，那是紈絝子弟們愛做的事兒，您怎麼能跟那些人學呢？

這要是叫老爺夫人知道了，您就得收拾收拾行李，回舊都跪祠堂去了。

竹霧聞言，仔細瞧了瞧，越看越覺得眼熟，似是在哪兒見過，尤其是那雙鳳眼。

又不能不說……

兩位同知夫人作證親眼見過謝箏與一書生親密，又從正屋裡翻出了那封書信，衙門蓋棺定論，謝箏是殉情時害死父母。

竹霧瞧見了那兩人的小動作，眼觀鼻鼻觀心，沒敢多看，可想到章家媽媽說的話，他不禁摸了摸鼻尖，這要是一五一十說了，爺會不會生氣啊……

掌心一排月牙印，好在還未破皮，指腹磨了磨，陸毓衍頭也沒擡，問道：“章家夫婦的質疑，衙門裡就沒查過？”

七夕夜裡，章家夫婦睡得早，半夜裡聽見有人喊走水了，這才匆忙起身。

竹霧暗道“壞了”，這姑娘在爺跟前能落座，連松煙都巴結著，可見在爺心中份量沉甸甸的，他前後離京也就一個半月，這風水輪流轉得他都暈頭了。

可陸家裡頭有這麼個丫鬟嗎？

竹霧沒撐住，下巴磕在桌面上，痛得他倒吸了口涼氣，人也痛清醒了。

起身開了門，竹霧恭謹喚了聲“爺”，迎了陸毓衍進來，剛要轉頭，餘光瞥見跟進來的謝箏，他一時愣在了原地。

謝箏擡眸，問道：“老章和章家媽媽都還好嗎？”

竹霧的腦袋轟的一聲，跟炸開了一樣，呆滯了半晌，才總算回過神來，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得他齜牙咧嘴：“謝姑娘，是謝姑娘吧？您、您還在吶？”

不對啊，老爺出京，夫人回了舊都，唐姨娘有膽子往爺身邊塞丫鬟？她這是想造反了？

也不對啊，唐姨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爺難道還能收下？

莫不是爺自個兒看上，帶在身邊了？

哎呦我的爺，奴才爲了謝姑娘在舊都跑斷了腿，您在京城竟然、竟然……

這話聽起來太欠打，陸毓衍捏了一顆花生扔到了竹霧的腦門上。

陸毓衍看著竹霧，道：“怎麼了，誰欠你銀子了？”

老章自然不認得那死在謝箏房裡的少年人，認爲是歹人私闖，害死了謝慕錦一家。

思及此處，竹霧不由打了個寒噤：“謝、謝姑娘？”

這姑娘有些面善啊……

竹霧垂著肩，他是痛心疾首耿直諫言呢，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趁著眼睛還沒閉起來，竹霧又仔仔細細打量了謝箏一番，越看越心驚，這豈是是像啊，要說這就是隔了一年未見的謝姑娘，他也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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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霧：世道變化太快，我已經落伍了，心靈受傷，我要去偷偷看看水漣姑娘，水漣姑娘最好看了。

松煙：這個看臉的世界！

陸毓衍：我分明是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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