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帆趕到醫院的時候, 周昊已經做完手術住進病房了。
“護士小姐你好”，他在J大第一附屬醫院樓下攔住一個護士，“請問住院部在哪邊？”
“出門右拐”, 護士匆匆合上文件夾, 隨手指了個方向, 又匆匆走了。
林驚帆沿著燈火走到住院部, 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便按著周昊發的消息往322病房走去。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林驚帆從小就挺怕醫院的，只覺得再強大的人, 一旦到了這地方都會顯出脆弱和無助。
“昊哥”，他在門外敲了一下門, 見周昊一個人孤獨地躺在一羣大爺大媽中間, 正看著天花板發呆。
聽到他的聲音, 周昊轉頭看向門口。
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脣色蒼白, 看起來很虛弱。
“是這個嗎？”林驚帆從書包裡拿出揹包，心想做手術都是自己一個人，這也太心酸了，說話的語氣不禁放軟了幾分，“我幫你去繳費和登記醫保？”
“謝謝”, 周昊點點頭, 從他手中接過胸包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 抿了下脣道, “這些我自己來就行, 這麼晚打擾你，真的不好意思。”
“沒什麼”, 林驚帆馬上道，“大家都是同事”。
他沒怎麼照顧過病人，侷促的在一旁站著，眼神在周昊身上來回遊離，看到他的脣已經乾的起皮，便主動道，“昊哥要喝點水嗎，我去幫你買。”
沒等周昊回答，旁邊一個老奶奶就插口道：“小夥子一看就不懂，剛割完闌尾不能馬上喝水的。”
林驚帆大囧，家裡沒人得過闌尾炎，對照顧人實在沒什麼經驗，便感激道：“謝謝奶奶，我這就查一下。”
“哎呦，這還用查”，老奶奶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奶奶跟你囑咐幾句，你就知道了。”
周昊忙道：“不用了奶奶，他還要回學校，晚上有門禁的。”
林驚帆卻主動地拉了條凳子，坐在老人家旁邊：“沒事兒費不了多少時間，奶奶您說，我都記下來。”
他本來就長的討巧可愛，非常得上了歲數的人喜歡，當即和老奶奶相談甚歡，聊的老奶奶直想給他介紹對象，聽的一旁周昊嘴角不住抽搐。
“十點半了”，周昊忍不住提醒，“你還回不回學校了。”
“沒事兒”，林驚帆豪爽地擺擺手，摸出手機，“半個小時足夠了。”
他點亮屏幕，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時，頓時傻眼。
22:37
“昊哥，你告訴我這哪裡是十點半！”林驚帆欲哭無淚，“這明明是十點三十七。”
老奶奶：“這不都差不多麼。”
林驚帆淚流滿面：“這哪裡差不多了，對我們踩點星人來講，差一分鐘那都是差的多啊。”
老奶奶一臉懵逼，周昊卻道：“不是十一點半門禁嗎？”
林驚帆哭喪臉：“我們學校一直是十一點。”
這下門禁前肯定是回不去了。
怎麼辦？
周圍朋友都是跟對象出去租房的，貿貿然藉助也不太好。
找個酒店睡一晚？
什麼都不幹，就睡一晚，這也太浪費了。
然而也只能這樣了，林驚帆心裡大罵自己敗家子，每次聊天一high就容易忘形，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周昊說：
“沒事兒昊哥，我今晚去朋友家住一......”，他忽然靈機一動，改口道：“要不我今晚在醫院陪你吧！”
周昊被他這突然的決定搞得一愣，林驚帆卻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簡直完美：“反正你剛做完手術也需要人照顧，就收留我一晚在這給你陪牀，晚上你要上衛生間啥的都可以叫我幫你。”
“不......不用了”，周昊的臉色有些不自在，道，“你明天還要上班呢，這樣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林驚帆卻是打定主意要陪他了。
今晚發生的一切讓他似乎認識到一個不一樣的周昊。
在他深沉冷漠的外表之下，或許潛藏著不爲人知的寂寞與孤獨。
林驚帆承認自己“聖母癌”又犯了，尤其是當看到他一個人做手術，術後也沒有任何人來關心和照顧的時候，簡直就是正中他的弱點，激起了他濃濃的照顧欲。
然而周昊的態度卻很堅決，不同意他留在這裡。
兩人僵持半天，最後周昊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道：“你今晚住我那，明天幫我拿幾件衣服過來吧。”
林驚帆心想這樣也可以，只要他不一個人死撐著，願意接受他的幫忙就行，便欣然答應了。
“那你這邊......”，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周昊道，“有護士照顧我，放心。”
林驚帆這才放下心，照著周昊給的地址，打車回到他的住處。
周昊租的房子在J大對面的一個老舊住宅區，這一片的建築都有些年頭了，小區內的路燈很少，大晚上黑漆漆一片。
林驚帆打著手電筒摸到周昊的單元，打開門後發現是一個六十多平的房子。
房子的裝修風格也跟這個小區的整體風格差不多，木地板木櫃子，電視機上蓋著個格子牀單，看起來房主像是一對老夫妻。
沙發上隨便扔著幾件剛收回來的衣服，桌上攤著一個吃過的泡麪盒。
周昊的生活習慣跟一般的大男生都差不多，林驚帆非常強迫癥地幫他把屋子大概整理了一下，髒衣服放進洗衣機裡，泡麪扔進垃圾桶，明天帶出去。
屋子整理的差不多之後，他才按照周昊的指示，幫他拿了兩套衣服，準備明天下班之後拿給他。
當晚就在周昊的牀上睡了一覺，周昊雖然生活有些邋遢，但卻很乾淨。牀單和被子都沒有什麼異味，且像是剛剛曬過一般，有種陽光的乾燥感覺。
這一覺他睡的很舒服，兩米寬的席夢思總是比學校的架子牀舒服很多。
第二天一早先去ET上班，臨走時他想找個袋子把換洗衣服裝起來，看到桌上擺著幾個星巴克的袋子，便隨手拿過一個，卻發現裡面竟然放了本書。
《人間失格》
林驚帆記得上次在火車上見到周昊的時候，他貌似就是在看這本書。
那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腦海中似乎又閃過另一個人。
然而那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很快消失不見，林驚帆搖了搖頭，把書放回去，換了另一個袋子裝上衣服，趕去上班。
一整個上午，他每隔一個小時，就會給周昊發一條微信，詢問他的情況，周昊也每次都會回覆他。
雖然每次回覆的內容都很短，但是能聽出來他的情況還不錯。
中午葉茗找了他一次，給他安排了近期任務，要他參與一個即將發佈的產品的運營工作，並分配了一個導師帶他。
導師姓王，是個研究生畢業的女生，但是學校比較一般，只是個普通的211。
據說她之前在別的公司做產品，年前才通過社招進入公司。
非985的往屆畢業生想要通過社招進入ET這種公司是一件很難的事，必須擁有非常牛逼的個人能力。是以雖然還沒有見過面，林驚帆對這個姐已經相當佩服了。
葉茗帶著他去打招呼的時候，王姐也很熱情。雖然長相比較普通，但身上有股利索的勁兒，一看就是個能幹的人。
“那就拜託王姐多帶帶驚帆”，葉茗道，“好好鍛鍊鍛鍊他。”
“沒問題葉總”，王姐樂呵呵道，“人交給我你放心！”
交代完後葉茗便去聯繫出差事宜了，林驚帆坐在工位上，內心還挺激動的，終於可以感受一下產品運營的工作了。
然而他在工位呆了一個上午，王姐始終沒有給他任何的安排。
午休後，他試著給王姐OA賬號發了次消息，詢問有沒有任務給自己，對方始終沒有回覆。
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林驚帆終於坐不住了，直接去到王姐的工位詢問。
“哦”，王姐的臉色跟下午葉茗在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淡淡道，“不好意思啊，今天一天太忙了，差點把你忘了。”
“沒事的王姐，知道您忙”，林驚帆忙道，“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那你就把咱們的需求文檔改一改吧，看看標點符號準不準確，圖片清不清晰”，王姐道，“文檔我發給你。”
“哦，好”，林驚帆應了下來，直覺又覺得不太對勁。
之前做測試的時候，對產品的流程也是有一定理解的，他知道需求文檔這種東西是項目之前就寫好的，沒理由快要交付了，還有標點符號的問題。
他站在一邊等王姐發文件，王姐又狀似不經意問道，“你跟葉總以前認識？”
“啊......是的”，林驚帆總覺得叫葉總有些奇怪，之前在公司待了這麼久，大家一直都是姐呀哥呀地叫，很少這麼客氣，便道，“茗姐是我直系師姐。”
“這樣啊”，王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林驚帆一頭霧水，總覺得這個姐怪怪的，等文件發過去，便告辭了。
下午他覈對了一下需求文檔，覈對完後並沒有任何問題，跟王姐彙報了下，一到下班時間就背上包走了。
惦記著周昊剛做完手術，他又特意去小六湯包買了些清淡的東西帶去給他。
周昊恢復的還算不錯，只是確實像是習慣了一個人，林驚帆發現每次去醫院的時候，他都一個人躺在牀上，看天花板，也不跟任何人交談。
而林驚帆一進病房，跟這個打聲招呼，請那個吃口水果，每次只要他在的時候，病房裡都會很熱鬧，有種其樂融融的感覺。
三天後，周昊出院。
那天剛好是個週末，林驚帆陪他去辦手續，醫生叮囑了一堆東西，尤其不能吃辛辣的食物。
“你平時在家都吃什麼”，兩人在醫院外攔出租，林驚帆道，“我看你家裡都是些泡麪盒子，這段時間可不敢亂吃了。”
周昊在醫院這段時間，吃的都是醫院裡面的簡餐，偶爾林驚帆會在外面買些清淡的給他。
然而一出院，吃什麼反倒成了問題。
“外賣吧”，周昊無所謂道，“曼玲粥鋪、小六湯包都挺清淡的，湯達人也可以。”
“外賣也不能多吃”，林驚帆皺眉，“曼玲粥鋪實體店很髒的你不知道嗎？湯達人是泡麪，也不行，你自己會做飯嗎？”
周昊轉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好的，你不用說了”，林驚帆面無表情道，“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不會。”
出租車來了，林驚帆讓周昊先上車，自己隨後上去，關上車門後，他忽然靈機一動：
“我有個想法，昊哥，要不我每天晚上去你家給你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