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 妙不可言。

林驚帆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而他這會兒大腦簡直是一片空白。

「Doge」就是麥星澤，麥星澤就是應喆的師弟, 這他媽信息量也太大了。

林驚帆不敢擡頭, 快速回憶和「Doge」最近的聊天。

「Doge」跟他聊明德樓一棟的gay們。

「Doge」跟他討論防曬霜。

「Doge」跟他分享前任。

「Doge」告訴他喜歡上了一個直男。

直男……林驚帆沒想到自己在別人眼中居然是這樣的形象。

而他做了些什麼呢？

他居然親自教「Doge」如何誘導對方掉馬, 甚至建議實在不行就把對方掰彎。

廣播裡傳來音樂聲, 路邊有人在場黑豹樂隊的《無地自容》。

林驚帆現在就感到十分無地自容, 甚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兩人尷尬地沉默良久。

林驚帆試探著開口：“Doge？”

麥星澤：“扁舟？”

兩人對視，又慘不忍睹的別開視線。

“靠！”麥星澤鬱悶地吐了句髒話，泄憤般地拔地上的草。

林驚帆又忍不住覺得好笑。

“那啥”, 麥星澤拔了會兒草，彆彆扭扭道, “所以現在, 你都知道了。”

林驚帆一怔, 繼而想到，麥星澤居然是陰差陽錯跟他在blued表白了。

“就……”麥星澤一旦鼓起勇氣開口, 也就豁出去了，“我之前的事兒你也都知道了，你要是介意的話就當我沒……”

“我當然不介意”，林驚帆打斷道，“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其實......”

林驚帆想說其實我之前就知道你的故事了, 但解釋起來必然又要牽涉到應喆, 只好作罷。

“那你”, 麥星澤手不自然地搭在膝蓋上, 轉頭看他，“你是怎麼想的。”

林驚帆呼吸一窒, 麥星澤認真的看著他，胸膛因爲緊張而劇烈的起伏，“師兄，我喜歡你，我能跟你在一起嗎？”

“我......”，林驚帆被他也搞得有些緊張了，“我不知道，這太突然了，我是說......”

林驚帆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事實上這真的太突然了，他之前只是懷疑麥星澤是gay，但卻從沒想過他竟然喜歡自己！

我喜歡師弟嗎？林驚帆問自己。

好像在知道他喜歡自己之前，沒有什麼特殊感覺。

我討厭他嗎？林驚帆又捫心自問。

那更加不可能，麥星澤對他真的很好，不管他想做什麼都第一個支持，並且總是默默陪伴在他身邊。

林驚帆從小到大還從沒被同性這麼對待過，事實上這根本就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追。

要答應他嗎？

他感覺自己對師弟沒有那種強烈的喜歡的感覺，可是回想一開始和應喆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到強烈的喜歡的地步。

“你，以後會結婚嗎？”林驚帆最後問。

他實在是被應喆搞得有些怕了，誰知麥星澤無所謂道：

“想結就結，不想結就不結，反正我已經跟家裡出櫃了。”

林驚帆頓時就震驚了，“你......牛逼，那他們什麼反應？”

麥星澤聳了聳肩，道：“也沒啥反應，我媽被氣得高血壓犯了。我爸拿皮帶抽了我一頓，問我這病能治好不。”

林驚帆心想這還沒什麼，麥星澤又繼續道：“過了一禮拜，倆人勉強接受了，就是讓我不要......”

“不要什麼？”林驚帆道。

“不要......嗯”，麥星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不要做0，我爸說他沒辦法想象我被人......”

“可以了，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那一瞬間，林驚帆再也無法做好表情管理，心想怪不得這傢伙這麼二，他爸媽的思路也清奇的可以。

“這也沒什麼”，麥星澤道，“反正我本來就是1。”

林驚帆看著他輕鬆的態度，不禁又有點羨慕，或許也只有像他們家那樣寬容民主的原生家庭，才能養出像麥星澤這麼無憂無慮的大男孩吧。

“所以，師兄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林驚帆回過神來，看到麥星澤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他的表情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就像只委屈的大型金毛犬，林驚帆幾乎是一瞬間就有些心軟。

“嗯，可以”，林驚帆呼了口氣，“我願意跟你在一起。”

就這樣吧，感情都是從頭培養的，師弟很好。

而他，也該走出來了。

“你說真的？”麥星澤的眼睛幾乎是一瞬間就亮了起來。

“嗯”，林驚帆微笑地看著他，下一秒就被一團黑影撲倒在地。

林驚帆的第一反應是這附近還有人，然而直男之間有時候打打鬧鬧的也很正常。

麥星澤卻興奮地不得了，按著他的臉不住揉，他的臉色因爲激動而有些發紅，看那樣子，竟是想撲過來親他一口。

林驚帆忙眼疾手快地把他推開。

“有人”，他的臉也有些發紅，不自然地整了整衣服，“別動手動腳的。”

“那牽一下手總可以吧”，麥星澤就像是一隻粘人的大型寵物，不住在他身邊亂蹭。

林驚帆警惕地向周圍看了一圈，沒有認識的人。

“就牽一下”，麥星澤道，“偷偷牽，不會有人發現的。”

“好吧”，林驚帆無奈之下，只好把挨著麥星澤的手臂垂了下去，“不過還是得低調點，我還沒打算出櫃呢。”

“知道了”，麥星澤脣角勾了起來，輕輕一探，牽住了林驚帆垂下的手。

麥星澤的手寬大溫暖，掌心相對的那一刻，林驚帆腦海裡浮現的卻是他跟應喆手牽著手在小操場上散步的畫面。

他渾身僵了下，直到麥星澤的五指分開他的五指，與他掌心相對，才慢慢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廣播裡的歌換成了林俊杰的《當你》，輕快甜蜜的曲調散落在每一對情侶相握的雙手間。

林驚帆和麥星澤並肩靠在一棵樹上，陽光下傳來孩童們銀鈴般的笑聲，他們一直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陽落山，才返回了學校。

到宿舍時，麥星澤還不想和他分開，非要去他們宿舍再膩歪一會兒。

林驚帆想到今天宿舍幾隻應該回來了，想都不想便拒絕了。

“那親一下總可以吧”，麥星澤把他拉到車棚裡面，眼神曖昧地停留在他的嘴脣上，林驚帆驀然就有些心慌。

“會被人看到的”，林驚帆不自然地別開視線。

“不會的”，麥星澤引他靠在角落的牆上，“就親一下，很快的。”

他說著就撅起嘴巴湊了過來，然而就在麥星澤的脣即將要碰到他的嘴脣時，林驚帆忽然下意識地擡手，一掌擋在了他的面前。

“下次吧”，林驚帆眼裡帶著複雜的神色，“這裡太危險了。”

“好吧”，麥星澤有些失望，卻仍是乖巧地點點頭。

林驚帆心裡有些不忍，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人沉默地走進宿舍樓，然後各自回宿舍。

周翔今天剛回來，正在跟女朋友視頻。

林驚帆心事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明明剛剛脫單，心裡卻沒有一絲喜悅的感覺，反倒有一股沉重的壓力。

他靜靜地發了會兒呆，想到今天的編程任務還沒有完成，只好打開電腦。

然而剛寫了兩行，就煩躁的寫不下去，他翻出耳機帶上，隨手放了一首歌聽。

好巧不巧，竟然又是《告白氣球》，他切到下一首。

張國榮的《春夏秋冬》。

林驚帆心情複雜地點開網易雲音樂，正在播放的是他曾經創建的歌單，那裡面裝著屬於他和應喆的歌。

分手後他再沒聽過歌，於是這個歌單就這麼被他遺忘了。

然後卻在這個他以爲他已經走出來的日子，突如起來地迴盪在腦海裡。

林驚帆心煩意亂地蓋上電腦，他的視線落在書架第二層的那本《C++面向對象程序設計》。

那裡面夾著一顆紙折的心，他至今都不捨得扔掉。

他終究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沒有忘了應喆，即便他們分手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他們在一起時的三倍。

這天晚上，林驚帆失眠了。

他翻來覆去地折騰許久，心臟一會兒像是飄在天上，一會兒又沉甸甸的讓他喘不過氣。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終於打開手機，點進了和「Doge」的對話框。

-對不起，星澤。我想了一整個晚上，覺得今天的決定還是太草率了。我不想欺騙你，我還是沒辦法忘了我的前任。即使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可是現在、此刻，我的心裡還是隻有他。也想過或許早點進入下一段戀愛才能幫助我走出來，但是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你真的很好，也值得比我更好的。所以，昨天下午的事情，我們當沒發生過，可以嗎？

林驚帆打了很長一段話，發出去的那一刻總算鬆了一口氣，又不禁有些忐忑。

他知道師弟看到之後肯定會很失落，心想平時看電視總覺得別人渣，自己這樣是不是也算渣了一回。

然而要他自欺欺人人地跟師弟繼續在一起，他良心上會更加過不去。

就這樣吧，反正消息已經發出去了，也撤回不了了。

林驚帆把手機塞在枕頭底下，終於抵不過沉沉睡意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是被枕頭下的震動吵醒的。

麥星澤一連發來了十幾條信息，林驚帆點開手機，把消息從頭讀到尾，越看越內疚，忽然就恨起自己爲啥昨天答應了麥星澤的表白。

「Doge」：沒關係的啊，我不介意你把我當做療傷的工具，我願意陪你一起走出來。

「一葉扁舟」：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Doge」：沒有什麼不公平的，我也沒有忘記我的前任，我或許這輩子都忘不了他，但是從前的愛情和現在的愛情也可以不衝突，不是嗎？

「一葉扁舟」：這不一樣，星澤。

「Doge」：這是一樣的，師兄。我也曾經深深愛過那個人，難道就因爲被騙過，曾經的愛就不算數了嗎？可我也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難道就因爲忘不了他，我就要放棄身邊的所有可能嗎？

林驚帆不說話了，他承認麥星澤有些地方比他看的更加通透。然而感情這種事，歸根究底還是要遵從內心的選擇。

「一葉扁舟」：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會走出來，但是不是現在。

「一葉扁舟」：對不起星澤，我已經決定了。

對面很久沒有發來消息，林驚帆靜靜地看著屏幕，心想這事兒處理的真是糟糕透了。

他放下手機，下牀去洗了把臉。

回來後看到blued又來了新消息。

「Doge」：那我還能繼續呆在風箏社嗎？

「Doge」：師兄，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林驚帆看著手機，不知怎的鼻子竟然有些發酸。

「一葉扁舟」：當然。

「Doge」：那我們“百團大戰”還可以一起招新？

「一葉扁舟」：當然。

「Doge」：你之前答應給我個官兒噹噹呢，不會忘了吧。

林驚帆又是心酸又是感動，他呼出一口白氣，緩緩打字：

-當然記得，封你做副社長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