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團大戰”那天是個大晴天, 風雨操場上擺滿了招新用的桌子和大棚。

操場上熙熙攘攘，每年這天，幾乎半個學校的人都會來湊熱鬧。

林驚帆的社團被分到一個角落裡, 大棚下設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 給兩個女生坐了, 三個大男生則站在棚外“接客”。

那天后他和麥星澤買有再見面, 但是在微信上的聊天卻沒有中斷, 兩人彷彿有默契一般，都極力地想將關係恢復到告白之前的狀態。

“話說咱們社團要招幾個幹事？”謝朝靠在支撐頂棚的鐵桿上，懶洋洋道。

“問社長。”莊夢圓頭也不擡, 從揹包裡拿出一疊宣傳單和報名表。

“別，給你們手底下招人呢”, 林驚帆笑著甩鍋, “你們想招幾個招幾個。”

“我還是覺得咱們會員費定太貴了”, 向甜道，“50塊錢, 就玩個破風箏，別到時候一個會員都招不到。”

“那就不要會員了，咱自己玩”，林驚帆無所謂道，“反正什麼都要經歷麼。”

“附議！”麥星澤舉手, “社長說的對。”

“副社長你快別拍馬屁了”, 莊夢圓沒好氣道, “你們仨, 一人一疊宣傳單, 門口發傳單去。”

林驚帆本以爲不會有多少人對風箏社感興趣，畢竟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學生會、團委這些對自己未來發展有關係的大型社團。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 居然還有不少學弟學妹過來面試。

林驚帆去年還是被面試的，現在變成面試官，一本正經坐在桌上提問時，心裡還覺得挺好玩的。

招新的時間是比較難熬的，除了面試，大多數時間就是坐在那裡無聊的等。

到了下午的時候，林驚帆直接讓兩個女生和謝朝出去溜達了，自己和麥星澤留守。

不得不說麥星澤的性格真的是很好，即便發生過之前的事，兩人之間卻並不尷尬。

偶爾面試到比較帥氣的師弟時，麥星澤還會給他發微信調侃。

-剛剛那個不錯，看上了？

林驚帆這時則會面無表情地回一句。

-沒有，想什麼呢，你看上了？把他招進來給你當助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懟，卻閉口不提那天的事。

林驚帆知道，他們即使表面上還可以嘻嘻哈哈，但是關係是怎麼也不可能回到之前了。

然而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國慶假是下半年最後一次法定假期，過了“百團大戰”，林驚帆就徹底地忙了起來。

本科生跟隨導師的面試在十月中旬。林驚帆和張昭當初選擇楊輝時，心裡想的是楊輝是個講師，無論是職稱、學歷還是學術成就都不如學院內其他幾個神仙導師，所以他這邊的要求應該比較低。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像他們這樣想的人居然不在少數。於是，面試當天，本以爲門庭冷落的楊輝居然爆了個大冷門，排在他辦公室外的人數甚至超過了最受歡迎的副院長饒然。

“這也太坑爹了吧”，林驚帆感到絕望，他和張昭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沒事兒，就當是個經歷了”，張昭安慰道。

林驚帆只好提前做好面試被刷的心裡準備，心想過不了就過不了吧，反正社團、學業加上班委事務也夠他忙了，更何況這學期大作業還有兩個實驗項目。

想通了這些，面試的時候他反倒不緊張了。

“是你”，楊輝居然還記得他，“你不是上次講座的主持人？坐。”

“老師好”，林驚帆恭敬地鞠了個躬，坐在對面，“您還記得我？”

“主持的挺好的”，楊輝在電腦上敲完最後一行字，擡起頭與他對視，“我還以爲你會去黃老師那裡呢。”

“沒有”，林驚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黃老師嫌我代碼寫的爛。”

楊輝似乎是沒料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繼而失笑道：“你還挺實誠。”

林驚帆也笑了，他在楊輝面前非常放鬆，完全沒有在“貴婦”面前的緊張感。

與黃毅的傲嬌毒舌不同，楊輝是一個非常溫柔的老師，長得很瘦，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乍一看就像個大學生，很容易拉近彼此距離。

“不實誠您早晚也會知道呀”，林驚帆苦笑，“那成績您隨便一查就出來了，也騙不了人。”

楊輝笑著點點頭，繼續翻看他的簡歷，“呦，數模一等獎，挺厲害的嘛。”

“都是師兄們帶我的”，林驚帆謙虛道。

事實上他對自己數模一等獎這事兒還挺嘚瑟的，雖然選題和一開始的想法都是周騰提出的，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和劉東花了整整三天做出來的。

可以說，除了具體的代碼書寫，這個項目裡面的邊邊角角他都是十分清楚的。

“跟周騰一個組”，楊輝挑了一下眉，“你這傢伙，交際圈還挺廣。”

“都是運氣”，林驚帆道，“周騰師兄組裡剛好缺一個人。”

他沒有想到周騰在學校居然這麼出名，連楊輝都認識，林驚帆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彷彿認識了個不得了的人物。

兩人你問我答，聊了幾句，楊輝道：“知道我這邊的研究方向是什麼嗎？”

“知道一點”，林驚帆道，“您這邊是做人工智能和數據挖掘的。”

“沒錯”，楊輝道，“人工智能重算法，你們如果進項目，初期的算法需要自行查資料掌握，當然基礎算法也不會太難。等到了深度學習部分，難度纔會上來，對編程能力的要求也會相應提高......”

楊輝說的這堆名詞林驚帆爲了面試瞭解過一些，也看過一些算法，基礎的KNN、LR這些都挺容易看懂的，但是一旦到了神經網絡，就直接把他勸退了。

楊輝雖然說的很委婉，但林驚帆還是聽懂了，這個位置對能力的要求很高，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拿到的。

他很清楚自己上學期的成績單不會很好看，事實上除了C++掛科之外，所有的科目成績都或多或少有所下滑。或許單看一門不覺得什麼，但是累加在一起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了。

那一瞬間，他沒有太難過的感覺，付出與回報是成正比的，雖然他現在已經非常努力了，但是過去的一年荒廢了就是荒廢了，只能通過更加加倍的努力才能換回來。

楊輝倒是對他了解過這些算法有些意外，兩人又聊了幾句，十分鐘後，林驚帆走出辦公室。

又過了幾天，學院官網公佈了錄取名單。

林驚帆毫無意外沒有入選。

張昭順利地加入了楊輝的團隊，他的成績不算特別出彩，但是楊輝卻很欣賞他身上踏實和刻苦的精神。

向甜加入了饒然副校長的團隊，莊夢圓和謝朝則冒死加入“貴婦”麾下。

所有報名的朋友裡面，只有林驚帆落選了。

林驚帆簡直連嫉妒的力氣都沒有了，周圍朋友個個都是神仙，顯得自己真的很菜。

不過他倒也沒真的氣餒，張昭的刻苦他是看在眼裡的。向甜和莊夢圓也確實很學霸。至於他自己，去年一年則是真的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他佯裝受傷，騙了幾個人一人一頓大餐，又重新投入了學習大業。

林驚帆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脆弱，很小的事情就能夠影響到他。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韌性還挺強的，受到面試的打擊也沒有一蹶不振，反而更激發了學習的鬥志。

之前決定每天寫代碼＋跑步，除去天氣原因也一直堅持著。

這種狀態還是很不錯的，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很充實，玩也能玩好，學也能學好，這纔是健康的大學生活。

就在他以爲這個學期就這麼平平穩穩地過去時，命運又給他來了個90度的大轉折。

某天晚上林驚帆正戴著耳機邊聽音樂邊跑步，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接通後居然是楊輝。

自己學院這幫老師各個都是晝伏夜出的作息，默認學生們的作息也和他們一樣，打電話過來時完全不顧現在已經十點多了。

“林驚帆嗎？”楊輝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直入主題，“有個學生因爲個人原因無法進項目，我這裡空出來一個名額，你有興趣加入嗎？”

劇情反轉的太快，林驚帆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一瞬間就被釘在了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跑道上有人從他身旁嗖一聲越過，楊輝的聲音在耳機裡再度清晰了起來：“林驚帆，你能聽到嗎？”

“能、能聽到”，林驚帆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加入您的團隊了？”

“是的，沒錯”，楊輝的聲音帶著笑意，“明天晚上八點，來我辦公室。”

電話掛斷，Gala撕心裂肺的聲音貫穿耳膜。

林驚帆握拳喊了聲“yes”，暈暈乎乎地踏上跑道。

第二天吃完飯後他提前跑完步，七點一過就立刻趕往教室辦公樓，經過五樓的卡座時，發現已經坐了不少人。

向甜揮揮手跟他打招呼，林驚帆朝她做了個鬼臉，進入了楊輝的辦公室。

“知道找候補人選的時候，我爲什麼第一個想到你嗎？”楊輝將一個名牌卡放在他面前，與他對視。

林驚帆疑惑地搖搖頭。

“因爲來面試的大多數人，都在不遺餘力地向我展示他們有多優秀。但是隻有極少數的人，專門去了解過人工智能的相關算法。而你，就是其中一個。”

“你們現在還是本科生，有時候可能會覺得很多知識和項目離你們還很遙遠”，楊輝認真的看著他，“但咱們學院對於人才的培養，向來是不看年齡的。”

“像饒然副院長，大一的時候就讓你們獨立做實驗項目。那時候你們纔剛學代碼，也不懂算法，還不是摸索著做出來了？”

“永遠不要等待別人教你。在科研的路上，你或許會比老師走的更遠。當你走到這個行業的最前端時，能夠教你的，就只有你自己的了。”

林驚帆安靜地聽著楊輝的話，當下只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那時候的他尚且不知道，學院這幫老師們對他們的培養方法，甚至直接影響了到他的一生。

“晚上回去選一款喜歡的電腦報給我”，楊輝最後說，“臺式機，5000塊以內，這周給你買。”

“給我買電腦？”林驚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老師你說的是真的？”

“別誤會啊”，楊輝被他誇張的模樣逗笑了，“電腦是學院的，現在只是安排給你用。名牌卡你已經拿到了，出去自己找個卡位掛上。從此你就是咱們學院實驗室的一員了。”

林驚帆拿起面前的名牌卡，白底藍字，工整的楷書寫著“林驚帆”三個大字。

他將名牌卡鄭重地插進桌面上的卡槽中，坐進了屬於他的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