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楚了事情的真實情況蘇菲沒有感到一絲僥倖或是欣慰;她以爲她要死了,可是她現在不會死。她只感到一陣羞愧,羞愧的無地自容!涌入心中強烈的羞愧感壓倒了其它的任何一種感情。
她之前的心安理得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被淹沒在了一段段一閃而過令人羞愧恐懼的畫面與記憶裡。沒有死亡將她的不幸與罪過包容,沒有悲悽歸宿掩蓋一切。一陣陣迷惘的恐懼便混合著強烈的羞愧感爬滿了她的心。她該怎麼辦?她不自覺的問;而她的腦子幾乎變得一片空白,她的念頭也都集中在了一種感覺上面——‘羞愧’。她覺得自己愧對柳毅,愧對所有人,更愧對她自己當初抱有希望糾結掙扎一番的選擇。她開始不自覺的感到後悔,‘後悔’從嫁給柳毅一直向前延伸,延伸到認識吳宇,延伸到她小時候,最後甚至延伸到了她所不能控制的、她的出生!她覺得自己或許沒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會更好一點。她開始感到難過感到悲傷,但是涌入她心中的多種感情情緒都被她所能感到的羞愧所壓制淹沒了。她羞愧的不知所措,羞愧的無地自容,絕望。她不敢哭,不敢睜開眼睛,甚至於不敢呼吸。她默默的假裝睡著,懷著羞恥的心等待著柳毅的父母離開。她沒有臉面對他們,也沒有臉面對柳毅,甚至都沒有臉面對她自己,她把自己的臉給丟光了;她本來是不幸的,值得同情的,但是現在有誰會真的不責怪她而同情她呢?她受過的苦此時無法抵消她的罪過和她所帶來的、給別人照成的不幸與傷害!她對不起柳毅,對不起他的家庭,也對不起自己的親人,她把她死去的母親的臉也給丟光了。她開始痛恨起了自己!連她自己現在都開始看輕了自己——彷彿她的一部分靈魂已經飛了出去與剩下的站在了對立面。
“我剛纔居然還感到了心安理得!”她自我諷刺的想;彷彿是站在了所有人的立場去想,而她自己則是被完全孤立了起來,並且連她自己都不再同情自己了。“你把你那些好的品質,把你的生命都給玷污了!”她在心中譴責自己說;“別人會怎麼看你?從今以後別人會怎麼看你?你是輕浮嗎?”她問;她回想起她以前所做過的事以及她以前對愛情所懷揣的種種天真浪漫的夢想與渴望,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個輕浮的人了。她覺得一切都到了頭!她在少女時期的甜夢,她的希望,她的一切、所付出深刻代價換回的那些種種都到了頭,都在一瞬間破滅了!她的心彷彿也破碎了!所有的一切,在那顆心中所展現過的種種渴望種種希望都隨著那一道延伸到心底的光線的消失一起被關閉在了她的心窗之外。往後的事她已經不願去想了,那種悽楚的景況在她感到絕望時就已經真實的浮現在了腦海,她已經看到了它們,它們像是一閃而過的畫面匆匆的掠過腦際,而每一個畫面所表現的都不外乎是悲慘與絕望。她會被迫跟柳毅離婚,即使他不想她也不會可恥的拖累他,她的生活重新回到一年以前那種悲慘的位子,比一年以前更加的悲慘,因爲她的人格會被降到更低被說的更壞,而她自己也無言以對。這種活法就是苦苦的捱日子,沒有人會再想娶她,她也不願再嫁給任何人,而完整的生活也不可能再存在。能懷著對兩段愛情對兩個男人未能完的留戀悽楚的捱過一輩子嗎?對於無比堅強的人雖然是可以的,但卻是不適合她,她也絕不會這樣選擇。
她在那天天黑以後就已經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路,跟她所誤以爲的一樣,只是來的更快更悽楚一些罷了。
她在傍晚時分睜開眼睛去求得柳毅的原諒,這是她無論如何都要做的!她一直都原諒著另一個人,她也希望自己的不幸能夠得到柳毅的原諒與寬恕。
“媽他們走了嗎?”聽見柳毅的父母走後蘇菲醒來睜開眼睛尋問他,語氣中懷著對他的愛以及無比的歉疚。
“走了,”柳毅回答;眉頭結著苦楚,眼神中透著苦澀。難過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過臉去望向窗外陰沉沉的天空,呆望了一會,沉默了一會,難過的嘆息了一聲,過了許些時候才又轉過臉來望著她。
他這副難掩的悲傷的樣子使得她更加感到悲傷愧疚,她想哭,於是眼淚便默默的不受控制的滴落了下來,她望著眼前透進的灰暗的光,慢慢爬起的憂鬱與愁雲,憂傷與羞愧被悲傷所壓制,悲傷落到了心底。她不願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願再逃避什麼,她只想誠誠懇懇的求得他的原諒與寬恕。她默默的流了一會眼淚,釋放一些鬱結在胸口的悲傷與難過,等到她可以說話的時候她便誠誠懇懇的用她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語氣不帶有一絲表演成份的向他道歉。
“對不起柳毅,”她平靜的說,真誠的且請求饒恕的眼神望著他,眼睛充滿了憂鬱悲傷,眼淚不斷的滑落下來。柳毅此時也在難過悲傷,在低頭望著地面或是轉臉望向遠方,聽到蘇菲向他道歉後他略顯驚愕的回過了頭。
“對不起!給你——”蘇菲沒能一口氣把話說完,一絲絲眼淚順著她的喉嚨流進了她的心裡,她低下頭緘默了一會,控制一下,幽幽的嘆息了一聲,又擡起臉接著說:“我都已經聽到了,我不能要孩子——對不起!我給你照成這麼大的傷害及難過,對不起——但請你原諒我,原諒我這一次!”她悲傷懇切的說,說完休息一會。她的身體及精神此時憔悴不堪。聽著蘇菲的話柳毅略微有些吃驚,不過他沒有說什麼,而是低下頭也默默的掉起了眼淚,然後一臉悲傷痛苦的望著蘇菲。
“你當初爲什麼要那麼傻呢?爲什麼要做那些輕率的事呢、?”他哭著嗚咽的說,算是對蘇菲的責怪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會變得這麼糟,我不知道,我以爲——”她沒能一口氣說完聲音便消失在了痛苦的悲泣中。
“我以爲我好了,如果我知道——”
她捂著臉悲切的痛哭著,哭了許久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而她的形容則變得更加悲傷了,悲傷之中結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