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說我犯慫了！”
鍾躍民屬於倒臺不倒架的那種，被張海洋這麼一剛，他頓時紅了臉，一把扯過山羊的兩根角，雙膀子一較力，竟然把這隻四五十斤的山羊給拎了起來！
山羊咩咩叫，兩隻前蹄使勁蹬著他的羊皮大衣，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呦呵你還長脾氣了！”鍾躍民一把抓住山羊的兩隻前蹄，仔細看了看，東哥說得不錯，山羊前蹄像極了小鎬頭，邊緣鋒利，只要一下就能把草根刨出來！
“這玩意毀壞草原罪大惡極！”鍾躍民一個勁的給自己加油打氣，豬騎士這個外號已經讓他很沒面子了，現在當著張海洋的面，不能再出糗，給他留下半點話柄！
“試試！”
許靈均從腰間拔下一把匕首，扔給他，笑道。
鍾躍民這下真的下不來臺了，他看看這隻小山羊，再看看掉在地上的刀子，乾脆把心一橫，抓起刀子，小山羊也不傻，知道自己小命就要嗚呼了，使勁一晃腦袋，掙脫鍾躍民的大手，撒開四蹄，轉身就跑！
“快抓住他！”
鍾躍民拎著刀子一溜煙追了過去！
張海洋、鄭桐等人笑得不行！
這小子，也是個馬糞外面光的銀樣鑞槍頭！
晚飯的時候，大傢伙還是吃上了土豆燉羊肉，祁連山冰雪融水灌溉長大的土豆又面又沙，咬一口味道好極了！
“許大哥，聽說你是京城人？”
“嗯，老家是京城的……”提起往事，許靈均有些傷感，“一晃二十多年了，現在京城變成什麼樣子了？”
“總之呢是一片大好，蒸蒸日上！”鍾躍民啃著羊骨頭，含混不清說道。
這隻可惡的小羊讓他丟盡了臉面，他必須把面子……不，裡子吃回來！
“大家都很迷茫。”劉衛東笑道，“不過這種迷茫很快就會過去，以後的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李秀芝端來一碟子火燒，放在大傢伙面前，“吃，甭客氣，就像到了自家一樣！”
“你們還不知道吧，咱們這羣人還有個額駙呢！”張海洋擠眉弄眼，劉衛東瞪了他一眼，這貨嘿嘿一笑，一甩衣袖，單膝點地，“參見額附大人！”
“去去去，滾蛋！”劉衛東笑罵一句。
“老許，額駙是什麼意思？”李秀芝不明就裡，疑惑問道。
許靈均一笑，“前清那會，公主、郡主什麼的都叫格格，格格的丈夫就叫額駙。”
“啊……那劉同志的老婆就是格格？”
劉衛東笑著點點頭，“都是陳年老黃曆了，說這些有啥用。”
“吃著呢！”
門開了，郭蹁子走進來，這個人長得小鼻子小眼睛，腿有些瘸，走路一拐一拐的，見他進門，許靈均急忙招呼，“吃了沒郭大叔，坐下來吃點吧！”
“吃過了吃過了……”郭蹁子坐在炕頭，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靈均啊，你讓我給你弄的證明我弄來了，你瞅瞅中不中？”
“老哥是河南的吧！”劉衛東轉過頭，和他打招呼。
“聽出來了？”郭蹁子咧嘴一笑，“同志你們從京城來的吧？”
“嗯，來找一個人。”劉衛東掏出煙盒，遞給他一支菸，郭蹁子接過來看了看，“還是大前門呢，好煙啊！”
他沒抽，直接把煙別在耳朵上，“你們要找誰，說出個名字，這片方圓一百里沒有我不認識的。”
“秦仲達，您聽過這個名字嗎？”吳懿平教授急忙問道，郭蹁子低頭想了想，“好像三隊有這麼一個人，是不是下放過來的？”
“對對對，五七年來的！”
“成，我回去幫你問問，等有消息了告訴你們。”郭蹁子看人家裡有客人，也不便久留，找了個藉口回家去了。
“靈均啊，聽說你家來客人了，你大娘讓我送點面過來……”郭蹁子剛走，一個半頭白髮的老爺子走進來，手裡拎著半口袋面，放在地上，“這就是京城來的同志們吧！”
“您好！”劉衛東急忙上前和他握手。
“董大叔，這位是劉衛東同志，這位是吳懿平教授……”許靈均起身給他介紹了一圈，董大爺連連點頭，“大教授都來了，稀客稀客，我們敕勒川牧場熱烈歡迎你們！”
“大爺您客氣了，快請坐！”劉衛東招呼他坐下，話題也從找人轉到了草場上。
沒有人比他更關心草原。
“我們這邊還行，有祁連山的水，你們那不行，全是沙窩地……”董大爺一邊說一邊拿手捂著胸口，吳懿平教授眼尖，立刻察覺老爺子不對勁！
“老哥哥，你這是……”
“老毛病了，回去吃點藥就好……”
“我給您看看……”
吳懿平教授一把抓住老爺子的胳膊，先是號了下脈，又扒開眼皮看了看，讓劉衛東取來她隨身攜帶的聽診器，仔細聽聽老頭的肺部，最後下了結論。
“肺包蟲病，草原常見病，我給您開點藥。”
“看不出大妹子您還會瞧病呢！”董大爺見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得的病癥，笑起來。
“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首都醫科大新任校長，協和醫學院碩士，霍普斯金大學醫學博士學位，著名醫生吳懿平教授……”
鍾躍民一口氣爆出老太太的頭銜，氣得吳懿平教授要揍他！
“猴崽子，就你多嘴多舌！”
“嘻嘻您可別打我，打壞了還得您給我治病！”鍾躍民嘻嘻笑著跑到院子裡。
“老師，我看這一時半會咱們也難找到人，不如這樣……”
劉衛東和吳懿平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和牧區領導溝通一下，在敕勒川牧場搞個義診，廣結人脈，讓大傢伙一起幫著找，興許能快點。
“好主意！”吳懿平連連點頭，衛東這孩子腦子夠靈活，想出了這麼個一舉兩得的好主意。
祁連山自古爲苦寒之地，來到這裡定居的大部分都是從中原來的災民，還有一些世世代代生存在這片草原的蒙古族和藏族牧民。
牧場王主任用大喇叭廣播了一下，天大的好消息，從京城來的醫學博士吳教授要給大家義診啦，大家快點來吧，有病沒病都來檢查檢查，有個好身體比啥都管用！
經他這麼一宣傳，方圓幾十裡的牧民都得了信，紛紛扶老攜幼，趕著勒勒車來到牧場四隊，排著長長的隊伍，讓吳醫生給他們檢查身體。
令人驚奇的是，吳教授不但精通醫理，還會蒙語！
當她用一口流利的蒙語和一位老額吉談論病情的時候，許靈均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這老太太也太厲害了！
“你不知道，老太太在草原礦區醫院幹了十年，蒙語說得比蒙古人還溜。”劉衛東和許靈均坐在一塊石頭上，扭頭看著身後的祁連山，“不想回京城看看嗎？”
“回不去了。”許靈均掏出旱菸捲了個菸捲，遞給劉衛東，自己也捲了一支，點燃，抽上一口，“人就像草原上的蒲公英，飄到哪裡就在哪生根發芽，那裡就是家了。”
“也是……”劉衛東深以爲然點點頭，“去年高考沒考一下？”
“考不了了，我本身就是師大畢業的。”
草！
劉衛東一臉尷尬，把這茬給忘了。
許靈均扭頭一笑，“聽鍾躍民說，你是京城大廠子的廠長？”
“別聽那小子胡咧咧，就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而已。”
“你也不用太謙虛了，我見到你的第一面，就感覺你身上有一種上位者的殺伐決斷，像你這樣的人，纔是時代的弄潮兒，我就不行了……”
他抽著煙，扭頭看看幫著吳教授忙活的妻子，一笑，“我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我身上有著知識分子固有的通病，通俗來說就是矯情和自以爲是，還有膽小如鼠的敏感和神經質，這種性格不適合在官場摸爬滾打，能夠在這片蠻荒地帶播撒文明的種子已經心滿意足了……”
“嗯……”劉衛東點了下頭，“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就像我，我做夢都想造出一臺自己的汽車，只是這條路太艱難了！”
“我的夢想也很簡單，將知識的種子撒遍整個祁連山。”許靈均凝視遠處連綿祁連，“這大概就是上天冥冥之中把我下放到這裡的意義吧！”
“你們聊啥子呢，老許你看都中午了，中午想吃點啥，我去弄！”
“你去把兔子殺幾隻，弄個土豆燉兔子……”
劉衛東拿出一沓錢塞到許靈均手裡，許靈均一愣，慌忙把錢推回去，“你們來我們家作客，怎麼還能讓你們出錢……”
“你家也不富裕。”劉衛東一笑，“這是我們幾個人的伙食費加住宿費……”
“這，這怎麼好意思……”
“收著吧，你不是說我是大廠長嗎？總歸掙得比你們多一點。”
“那……”
“客氣什麼！”
許靈均看看劉衛東，再看看手裡的兩百塊錢，嘆一口氣，還是收下了。
“吳醫生，我的病能治嗎？”
吳懿平坐在一張小學生學習桌旁，拿起聽診器給一個藏族老阿媽看病，老阿媽一臉希冀的望向眼前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老教授，向她詢問自己的病情。
吳懿平皺皺眉，“你這個病……耽擱了，是哪個醫生給你治的？”
“是萬醫生。”
萬醫生？
跟在後邊的傑布插嘴道，吳懿平頓時火了，“你們那個什麼萬醫生來了沒，把他給我叫過來，哪有這麼給病人看病的！”
傑布和老媽也被嚇了一跳，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老太太發起火來竟然這麼嚇人！
人羣中走出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穿著一身發舊的中山裝，女的穿著一套藏式長袍子，兩人匆匆趕到吳懿平面前，男的擦了把汗，“吳教授，是我給老太太看的病，有什麼問題嗎？”
“你就是萬鵬？”
“對，是我。”
“那我問你，老太太得的是哪種包蟲病，是肺包蟲病，還是肝包蟲病？”
“是肺包蟲病，這是草原的常見病。一般用阿苯達唑片……”
“阿苯達唑片只能抑制病情，現在老太太的包蟲病已經發展到了二期，需要手術治療，爲什麼不送她去手術？”
“這個……”萬鵬撓撓頭，“條件，條件太差了，沒辦法……”
“什麼叫沒辦法，這是你一個醫生能說出來的話？”吳懿平狠狠訓了他一頓，“你有助手嗎？”
“有，這是我的妻子卓嘎，她也接受過系統的護理訓練……”
“那好，就咱們仨，馬上給老太太開刀治病！”吳懿平衝劉衛東招招手，“衛東，把我的箱子拿過來！”
“誒！”
這老太太，辦事雷厲風行，說做手術就做手術，一點也不分場合！
希望媳婦以後可別像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