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慌亂的蕭婉兒(求月票)
翌日,天氣晴朗。
卯時剛過,日頭升起就展露出三伏天的威力。
耀眼的陽光照亮。
使得蜀州府城內一片光明景象。
熱鬧的東西兩市,溫文爾雅的康寧街,莊嚴肅穆的鎮南街衙門府門,以及城南煙花巷的鶯鶯燕燕。
許是中秋將至,不論百姓、商賈、官員大都面帶笑容。
小蝶自然也不例外。
今日她起了個大早,略作收拾,就讓馬伕帶著她到康寧街上請來裝裱行的師傅。
那裝裱行師傅不是外人,正是店裡老闆,和他兩位幫工。
老闆姓戴,單名一個年字。
對陳逸這位??妥允遣凰隳吧?。
小蝶輕手輕腳的帶他來到春荷園的書房。
戴年打量著書房佈置,誇讚幾句,問道:“小蝶姑娘,不知要裝裱哪些字帖?”
小蝶指了指桌上那一摞雲鬆紙,“這些?!?
“不少啊,多少幅?”
“有……我數數?!?
小蝶說著,一卷一卷數了起來,“一,二……戴老闆,一共二十一幅呢?!?
戴年記下數字,接著一幅幅打開量尺寸,以便準備工具。
每量一幅,他便記錄一幅,順帶著說一句輕舟先生好字。
好不好的,不用他說。
小蝶自是清楚的。
只是此刻她小臉卻是緊繃著,像是擔心戴年中途搞小動作。
顯然她沒忘記之前在裝裱行遺失過字帖的事。
好在戴年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一定哭天搶地的喊冤起來。
一連記錄二十幅,輪到最後一幅。
戴年剛入手便察覺有異,掂量兩下,心中忍不住嘀咕道:“這幅字尺寸不低啊。”
但等打開那張雲鬆紙,看到光亮和意境浮現,他的臉色便瞬間呆滯下來。
“這,這是……”
戴年瞪大了眼睛,差點把自己的臉埋進字帖裡,後面是什麼便就說下去了。
小蝶同樣看到了那首詩上的意境,但她顯然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只覺得詩好畫面美。
尤其是意境最後,她看到那道乘舟穿過萬座山的身影,忍不住笑著說道:
“姑爺就是姑爺,詩好,字也寫得好。”
“還能把自己的身影寫進詩裡。”
戴年充耳未聞,哆嗦著問道:“小,小蝶姑娘,這,這真是你家姑爺寫的?”
小蝶奇怪的看著他,“當然是我家姑爺寫的。”
說著,她警惕起來,問道:“你要做什麼?不會又打算拿差的換好的吧?”
戴年手抖了兩下,差點沒把字帖扔了。
天老爺,這可是書道圓滿境界的字帖,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動手腳。
即便他有那個想法,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啊。
別說是他了,整個大魏朝能以假亂真,仿寫出這幅字帖的人都沒幾個。
戴年想著這些,一邊哆哆嗦嗦的捲起字帖,一邊鄭重保證: “您放心,我以項上人頭擔保,絕對,絕對會用最上乘的輔材和最好的技術裝裱這張字帖?!?
要知道他的師父,他師父的師父……往上捯飭八輩,就沒裝裱過書道圓滿境界的字帖。
有生之年他能裝裱一幅這等境界的字帖來,不枉此生了啊。
小蝶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這樣就好?!?
“總之,這回你可不能出現紕漏,若是弄壞了,我,我……府裡有甲士打你板子?!?
“您放心您放心……”
日上三竿。
陳逸在小蝶侍奉下起牀穿衣洗漱,聽到樓下書房的聲音,隨口問道:
“裝裱幾幅了?”
小蝶見他問起,鼓了鼓腮幫子說:“纔剛裝裱完一幅?!?
“姑爺,這人好奇怪。”
“怎麼?”
小蝶絮絮叨叨說了一通,末尾才道:
“我早上請他來時,明明跟著兩位學工,結果到開工時,他只一人動手,您說奇不奇怪?”
陳逸啞然失笑,猜到應是那裝裱行老闆看到雨後有感的書道意境,不想假手於人。
“慢些就慢些,中秋之前能裝裱完就好。”
“姑爺,我一定幫您盯著他。”
“倒也不用這麼緊張……”
說笑間,陳逸穿戴整齊。
因爲今日要陪蕭婉兒前去逢春樓,他特意換上一身錦衣。
藏青色的絲制長衫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裹著內裡純白襯衣,腰間金玉繫帶搭配藏青面靴子。
自有幾分貴氣。
只是陳逸尋常時候性子懶懶散散,即便端著架子足夠撐起這身衣裳,也顯得單薄文弱些。
小蝶左瞧瞧右瞧瞧,卻是沒看出來這些。
她只覺得姑爺換上這身衣裳,便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美男子。
因而在打量時,她臉上不自覺的有些發燙,連忙說道:
“姑爺,您稍坐,小蝶給您備些吃的?!?
陳逸見她說完就走,微微一愣,倒也沒多想。
不過在對著銅鏡打量幾眼後,他略一遲疑,便深吸一口氣,神色隨之平和端正幾分。
下一刻,他身上的懶散消失不見,貴氣叢生,便連單薄文弱之感都沒了大半。
宛如一位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公子。
陳逸又瞧了幾眼,嘴角微笑,“這也算是一份天賦了吧。”
自然算的。
不論此刻氣質變幻,而是他先前化身劉五、黑牙等人時的僞裝,神態、動作、眼神無不是惟妙惟肖。
旁人根本瞧不出他的破綻來。
簡單吃了兩塊糕點。
陳逸去書房看了看裝裱進度,剛完成第二幅字帖的裝裱。
那位戴老闆見他過來,卻是一改先前的市儈,行禮鄭重,言語鄭重,好似接得不是裝裱活計,而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一般。
大抵是在說感謝讓他經手那幅字帖之類。
陳逸笑著說些寬慰的話,便交代小蝶在旁幫襯,他則帶著蕭無戈去往佳興苑。
蕭無戈走得不情不願。
顯然他還沒忘記昨日被蕭婉兒和陳逸拒絕的事。
“姐夫,可以讓我一起跟著去逢春樓嗎?”
陳逸拒絕的乾脆,“不可以?!?
蕭無戈無可奈何,“姐夫,你之前最向著我了,怎的這次不幫我?”
他就想偷個懶,不想學習禮法課啊。
陳逸拍了拍他的腦袋,笑著說:“不是不幫,而是情況特殊?!?
“有什麼特殊?荊州來得劉家姐姐有問題?他們家的人確實壞?!?
見蕭無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陳逸卻是沒有正面回答,只敷衍兩句,寬慰道: “過幾日就是中秋,屆時我帶你出去遊逛?!?
“說定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許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早就在佳興苑等候的蕭婉兒初見兩人身影時笑著問: “什麼君子一言?”
不待陳逸回話,蕭無戈人小鬼大的說:“這是我跟姐夫的秘密,是吧?”
陳逸笑著點點頭,朝蕭婉兒攤手道:“小侯爺之命,不敢不從。”
蕭婉兒聞言看著蕭無戈嗔怪問道:“你就跟你姐夫親,忘記以往中秋都是誰帶你出去玩了?”
“大姐,今時不同往日?!?
“怎麼?往年我是你姐,今日便不是了?”
“不是……”
“嗯?”
“是,不是,我是說……哎?大姐,揪耳朵會揪壞的。姐夫,救救救……”
姐弟情深,陳逸這個“外人”自然不可能去救。
待讓蕭無戈跟著教授禮法的先生去書房後,蕭婉兒方纔招呼陳逸外出。
沒多久,一輛馬車駛出佳興苑,離開侯府轉道向康寧街。
陳逸和蕭婉兒並排坐在車廂內,前面還有駕車的沈畫棠、謝停雲師姐妹。
不過吧。
許是因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緣故,蕭婉兒自上車後就低著腦袋。
紅色大氅遮掩之下,她一雙手收在懷裡,不自覺的糾纏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車廂內太過沉悶,不僅會讓陳逸瞧出異樣,也不像她平素表現。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不妥。
或是因爲沒準備好,擔心說出話來語氣不自然。
或是因爲話題枯燥,擔心讓氣氛更加奇怪。
一時間,蕭婉兒的腦袋壓得更低了,只露出一雙盯著腳尖的明亮眼眸。
過得片刻。
蕭婉兒鼓了鼓氣,悄悄側頭,眼角餘光掃過身側的陳逸,見他正看向窗外,心裡稍稍放鬆。
至少她的一些小動作沒被看出來。
只不過放鬆歸放鬆,她也有幾分幽怨。
這人怎的也不開口呀?
陳逸自是不知道她的想法,掀開簾子打量著窗外景象。
他倒不是刻意不找話題,而是馬車馳騁時,他注意到街上的一些異常。
比如剛離開侯府時,迎面而來的城衛軍,遠超平日兩倍。
比如康寧街外,數名提刑官正在盯著過往行客。
再有一些大小衙差,時不時攔下一人盤問。
隱隱約約中,陳逸路過時聽到些話語。
“……昨晚上提刑司的人又被放倒了,千戶大人震怒……”
“西市外出現數名邪魔,爲防走脫……”
“中秋佳節將至,嚴加戒備!”
陳逸明白過來,若有所思的放下簾子。
大抵了解了當下境況。
側頭剛要說些什麼,正對上蕭婉兒似嗔非嗔的眼神,不由得微愣。
“大姐,你這是……”
蕭婉兒冷不丁被他瞧見,也是嚇了一跳,沒等他說完便側過頭去,著急忙慌的打斷道: “我,我……我是在看街上那麼多人。”
“中秋節將至啊,二妹該回來了,還有爺爺,無戈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總歸是想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可惜事與願違,說了幾句後,蕭婉兒臉上羞紅一片,急得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在車裡,而在車底。
陳逸本還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但是看到她那張紅透的臉,知道再不說些什麼,她一準被自己羞得舊病復發不可。
“中秋節暫且不提,我看大姐今日給劉家小姐準備了禮物?都有哪些?”
簡單兩句問話,總算讓蕭婉兒空白的腦子裡恢復了運轉。
她稍稍一頓,停住先前的胡言亂語,輕聲回道:“一些閨房物品,胭脂盒之類。”
話音剛落,就聽陳逸“哇”的一聲。
“大姐真是秀外慧中,知書達理,禮數周到,這般心思……”
屬實是沒詞硬誇了。
不過效果顯著。
蕭婉兒羞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不禁羞惱道:
“妹夫,你在說什麼呀?”
陳逸指了指前面,促狹道:“我想那位劉家小姐就不會像大姐這般面面俱到。”
蕭婉兒看懂他的手勢,作勢拍了他一下。
不過心中倒也明白他是用耍寶讓自己平復下來。
因而她做了一個平時很少見的動作——翻了個可愛的白眼。
“昭雪妹妹看著很懂禮數,先前那次……”
閒聊幾句。
蕭婉兒便也恢復往日的端莊,只是心裡多少還殘留些羞意。
大抵是覺得她在陳逸面前展露出跟以往不同的一面,總歸有些小女兒的複雜心思。
陳逸倒是沒多想,只覺得這樣的蕭婉兒才更加真實些。
若是她一直跟不食煙火的仙女似的,還怎麼看這人間繁華喧囂?
沒過多久。
馬車停在逢春樓外。
陳逸跟著蕭婉兒走下來,掃視一圈,便就看到一側停著的兩輛馬車。
都是華蓋爲頂,廂體瑰麗,簾子上懸著族徽。
待辨認出族徽歸屬時,陳逸暗自挑了挑眉。
“劉家兩輛馬車……”
“除了劉昭雪,劉文也來了?”
“或者是劉家那位二房扛鼎,劉彧?”
陳逸看著人來人往的逢春樓,面上不動聲色,心中難免警惕起來。
今日出門沒看黃曆,怕是這場午宴真有些古怪。
蕭婉兒卻是沒在意這些。
她本就不是心思深沉有城府的女子,因而只是掃了一眼,便跟陳逸並肩而立,等著沈畫棠和謝停雲。
這時,一道歡喜聲音從旁邊傳來:
“婉兒姐姐見諒,不知你已經來到,恕我沒能及時在外迎接?!?
陳逸和蕭婉兒看過去,便見一身黃色長裙、妝容清新的劉昭雪走出逢春樓。
顯然她是早早就等在這裡。
蕭婉兒微微欠身,溫婉的說:“我也剛到。”
劉昭雪同樣一禮,自來熟般的過來牽起她的手,笑著說:“畢竟是妹妹邀約姐姐前來,不能沒規沒矩的?!?
說著,她看到一旁的陳逸,笑容依舊的說:“這位應是名動蜀州的輕舟先生吧?”
“不知輕舟先生也會前來,稍後昭雪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先生勿怪。”
陳逸平靜點頭,“不必客氣。”
“理該客氣些,我可是聽說了,近些時日蜀州內外想求見先生的人數不勝數,但都難得一見。”
“今日先生能來,我怎敢怠慢?”
劉昭雪笑著招呼道:“這裡人多,不如咱們先去樓上?”
蕭婉兒看了看陳逸,點頭道:“叨擾了?!?
“姐姐纔是不用客氣,蜀州這裡……”
眼見兩人進了逢春樓,陳逸擡頭看了看樓上,便和謝停雲、沈畫棠一同跟過去。
果然。
待幾人推開隔間房門,就看到內裡站在一側的劉文。
蕭婉兒腳步一頓,面上笑容凝滯,顯然沒料到他會在這裡,有些不知所措。
劉文卻是主動迎上來,行了個揖禮,笑著說道:“又見面了,婉兒姑娘?!?
劉昭雪看了看神色有些異樣的蕭婉兒,跟著解釋道: “今日二哥剛好在逢春樓宴請幾位友人,在這裡稍坐片刻就走?!?
蕭婉兒聞言,遲疑著回了一禮,“劉公子?!?
劉文頓時笑著比劃了個請,還給劉昭雪一個讚許的眼神。
只是在看到後面的陳逸時,他的臉色多少有些不喜。
但他沒有發作,轉身跟著蕭婉兒、劉昭雪準備落座。
陳逸自是將他和劉昭雪兩人神情看在眼裡,便上前一步,挨著蕭婉兒坐下來。
劉文腳下一頓,臉色跟著難看起來,“你……”
劉昭雪注意到這些,笑著招呼道:“二哥趕緊坐下,咱們說說話?!?
劉文看了她一眼,甩手坐在陳逸身側,正與蕭婉兒對面。
眼見四人落座。
沈畫棠和謝停雲兩人便守在門外。
便聽內裡傳來劉文的聲音:“婉兒姑娘,先前是在下孟浪,還望你原諒。”
“不過在下還是要說,那日見你之後,在下對你一見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