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城頭。

武帝離開後，顏淵的視線便一直盯著天壇方向，沒再轉(zhuǎn)移過。他在等玄悲的離開。

果然，武帝的判斷沒有錯，當(dāng)他和任天行對峙後，玄悲感知到皇宮裡的強弱態(tài)勢，還是對任真放心不下，偷偷溜了過去。

隨著小和尚的離開，小皇帝身邊徹底失去大宗師的保護。到了此刻，天下所有大宗師都浮出水面，不可能再有新的變數(shù)冒出。

顏淵心裡這麼想著，邁步走上虛空，快速趕往天壇。

他跟小不起素?zé)o恩怨，其實本沒必要行刺，但是，這個皇帝是任真擁立的，不可能繼續(xù)承認他的文聖地位，對他來說，這便是大仇，足以讓他走這一趟，摧毀北唐未來的希望。

這也正是武帝現(xiàn)身見他的原因。

陳玄霸算無遺策，即使是藏在幕後觀望的時候，也沒有閒著。他見顏淵，一方面是煽動對方趁虛弒殺北唐新君，爲(wèi)己方爭取到一位新援，另一方面，他還想說服顏淵歸順，離開沒有立足之地的北唐，轉(zhuǎn)而降晉。

至於顏淵是否答應(yīng)，令北儒南下，這是後話。

眼前，他火速降臨天壇。

經(jīng)過先前無心的行刺，天壇的守衛(wèi)已經(jīng)警覺，把戒備加強到極致。顏淵甫一出現(xiàn)，便陷入衆(zhòng)軍重圍，只能憑武力衝殺硬闖。

不過，由於缺乏頂尖強者，圍困的守軍人數(shù)雖多，卻無法對顏淵造成有效的牽制和阻擋，顏淵便走便殺，一路血流成河，勢不可擋，很快還是來到祈年殿前。

高明等人大驚，一邊派強者掩護小不起撤離，一邊增派強者阻擊。

才交戰(zhàn)片刻，北唐戰(zhàn)力便嚴重摺損。更危急的是，顏淵尾隨著撤離的人馬，終於還是追上了小不起。

廣場上，顏淵隔著重重守軍，跟小不起對峙。北唐的未來遭到嚴峻的考驗。

直到此時，顏淵才摘下腰間的葫蘆，微笑看著龍袍加身的小不起，準(zhǔn)備發(fā)起最強一擊。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後悔，剛纔讓那個小和尚離開。可惜覆水難收，世上沒有後悔藥，從任真選擇擁立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決定，我不會讓你坐穩(wěn)江山。”

葫蘆口被擰開，清水傾瀉而下，沒有濺落到地面上，而是懸浮在他面前，拆散成無數(shù)獨立的水滴，隨時可以激射而出，化作鋒銳的箭雨，穿過茫茫人羣，激射向小不起。

小不起看到這一幕，攥著小拳頭，鼓起勇氣說道：“正因爲(wèi)覆水難收，所以我想勸先生一句，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一旦你手裡的水潑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一板一眼，說得很認真。

可惜，此時的顏淵沒把他當(dāng)回事，並未察覺話裡的深意，溫和笑道：“你很冷靜，這說明任真沒選錯人。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這世上還沒有我收不回來的水。”

說罷，他左手前伸，所有水珠同時旋轉(zhuǎn)，蓄勢待發(fā)。

就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小不起身後的人羣裡，一道蒼老的話音幽幽響起，“你確定？”

又有新的援兵出現(xiàn)了。

顏淵聞言，凝望著聲起那處，眼眸瞇了起來。

他非常確定，絕不可能再有大宗師趕來，也就是說，無論是誰出現(xiàn)，都不可能擋住尊爲(wèi)大宗師的他。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在他面前裝神弄鬼，擺出這副腔調(diào)。

人羣如潮水散開。

只見一名高瘦老者走來，頭戴蓮花冠，身穿紫金道袍，銀眉輕舞，頗具仙風(fēng)道骨。

在他身後，數(shù)十名道士魚貫而出，都揹負著木劍，衣飾裝束統(tǒng)一，顯然是道家修士。

看清爲(wèi)首老道士的面容，顏淵目光猛然一顫，表情變得極其精彩，“師尊……你怎麼會在這裡！”

儒家大先生，竟然稱呼老道爲(wèi)師尊！

聽到這個驚人的稱呼，在場衆(zhòng)人都瞠目結(jié)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顏淵的師尊難道不是已故的董仲舒？

老道士擋在小不起身前，示意高明先護駕離開，然後看向顏淵，捋須說道：“既然你還肯認貧道爲(wèi)師，那便就此收手，速速離去吧！”

此人正是全真派的掌道，長春真人丘處機。

很多年前，他雲(yún)遊四海時，無意中遇到顏淵。那時的顏淵還遠沒修成後來的恐怖實力，但已經(jīng)窺測出天人感應(yīng)爐的真相，害怕被董仲舒控制，不敢再修煉儒家本命字。

半路邂逅高人，顏淵喜出望外，確信自己看到了解脫的機緣，於是鍥而不捨地纏著長春真人，哀求他傳授道法神通。長春真人知曉顏淵的身份，本來決然推辭，不肯把道法外傳，然而，顏淵後來一番話，讓他生出一些想法。

最近二十年，面對正一道擠壓，全真道在南方的發(fā)展式微，越來越不景氣，長春真人無計可施，便想著開拓傳道疆域，在北唐打開局面，也就是南道北傳。可惜，北唐儒劍並立，牢牢控制局勢，他無法打開突破口。

顏淵的出現(xiàn)，讓他幡然明悟，如果把道法傳給此人，一方面，可以滲透進儒家，保持良好關(guān)係，也能利用顏淵展現(xiàn)道家神通的威力；另一方面，他素聞董仲舒心胸狹隘，若是能令師徒猜忌，乃至爆發(fā)內(nèi)鬥，全真道豈非可以趁虛而入，從北唐分一杯羹？

於是，他收下這名秘傳弟子，把太一真水教給顏淵。這就是顏淵功法的淵源，世人並不知，那滴水其實是全真道絕學(xué)，更藏著道家秘不示人的野心。

不得不說，長春真人的算盤很陰險。只可惜，他沒算對時間，儒家的內(nèi)亂爆發(fā)得太晚，一直拖到今年，而全真道始終得不到南晉朝廷的認可，已經(jīng)瀕臨滅絕。

他這次北上，正是想面見北唐皇帝，宣揚全真道法。不久前，師弟李鳳首曾告訴他，自己把《參同契》傳給了任真，全真道的氣運繫於任真身上，這是道門興盛最後的機會。於公於私，全真道都得幫任真奪取北唐江山。

一榮俱榮，只要任真打贏這場仗，全真道就可以得到北唐朝廷認可，從此在境內(nèi)廣爲(wèi)傳播，道門的氣運和香火也就能傳承下去。

所以此時，長春真人在最危急關(guān)頭站了出來。爲(wèi)了全真道的存亡，就算拼上性命，他今天也要擊退顏淵，替任真保住小不起的皇位。

這成爲(wèi)道家最著名的典故。

長春子萬里北上，一言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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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全真道北傳，長春子止殺，這都是真實存在的歷史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