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打開門,是毒特。
“我夢見了微微!”一看到我,他就說了這句話。我瞬間愣住了,那個小女孩,他也夢到了,那就不是一個巧合的夢境那麼簡單了!
我凝起對他的微笑,神色肅穆起來:“我也夢見了微微!”
這個話題還沒有深入,初融就來了,她看上去意氣風(fēng)發(fā)。穿著廣袖的鑲金邊裙,髮髻高挽,更像是一個皇妃的打扮。他老遠就大聲喊:“哥哥,雪色,我們?nèi)デ皬d吧!”
我剛剛消失的微笑又回來,我們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太有把握贏了,以至於在還沒有看到結(jié)果的時候就已經(jīng)高興成這樣。
他的興奮勾起了毒特的擔(dān)憂——驕兵必敗啊!
“初融,你真的那麼有把握嗎?”
初融的笑容僵了僵,這顯然是她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接著她略帶輕蔑地‘哼’一聲:“我會成功的!”這聲‘哼’已經(jīng)暴露了她心中的恐懼,失敗甚至是她沒有想過的問題。她依舊裝得很平靜,揚長而去。我和毒特對望了一眼,只能無奈地跟上!但願初融可以成功呀!
此時我尚未想到,初融公主的好勝竟害死了映雪,‘聖行者’與‘守境者’有了交集便只能釀下大禍。
2.
我和毒特到前廳的時候,亂魂沒到,初融沒到,映雪也沒到。
亂魂和映雪不在還在情理之中,可是我們明明是跟著初融來的呀!我疑惑地看向毒特:“初融不是在我們前面嗎?”
福音拿著笛子感到奇怪地說:“我們剛剛一直在這裡,初融沒有來過!”
長久以來養(yǎng)成的默契使我,毒特和福音的眼神一致投向著漣。著漣已經(jīng)開始拉開一個龐大的陣法感知初融所在的位置了,接著他神色平靜地收起陣法:“初融和亂魂的靈魄位置距離很近,他們應(yīng)該在一起,倒是映雪,我能感知到得範圍內(nèi)——沒有她!”
我震驚了,著漣的感知能力,我們在剛剛進入羽幻留白時就見識過的。他連羽幻留白的最深處都可以略知一二,映雪難道已經(jīng)離開了羽幻留白?
福音也有同樣的擔(dān)憂:“映雪,他到了很遠的地方嗎?”
著漣思索了一下接著搖了搖頭:“不是的,也許她暫時封起了靈魄,她大概不想看到今天的局面,自己躲起來了!”
著漣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點憤惱,他覺得映雪不負責(zé)任了,在這時候選擇逃避。我不能怪他,也許他沒有愛過,不知道映雪光是選擇袖手旁觀需要多大的勇氣,他只知道使命必須完成,真是個冷血的男人。我在暗自慶幸這樣一個預(yù)言的存在,不然我就只能當(dāng)他的王后,在深宮中當(dāng)一輩子的金絲雀。
這時我聽到毒特陰沉的聲音:“一邊是映雪的戰(zhàn)友,一邊是她的父親!”他在告訴著漣對於映雪而言的局勢,亂魂的身份他解釋爲(wèi)父親,這樣確實比較令人信服,可這只是個自欺欺人的說法。著漣沒有反駁什麼,他的表情依舊是那種類似於正義的指責(zé)。每一次都以不歡收場,偌大的廳堂又是一片冷寂。期間只有福音輕輕地嘆了口氣,立場不明,他從來都是吹著笛子,雲(yún)淡風(fēng)輕的樣子,他的笛音在戰(zhàn)鬥之外清冷,蕭索,跟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直覺告訴我,他的嘆氣絕不是對映雪躲藏起來的指責(zé),一個精通音律的男子需要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來駕馭!
廳堂內(nèi)鴉雀無聲,正當(dāng)這種尷尬的局面即將演繹到極致時,著漣忽然警惕地踱到門口,輕輕一扣指:“他們來了,初融和亂魂!”一切不愉快暫時都先化爲(wèi)烏有。
亂魂氣定神閒地從側(cè)門走到大廳的中央,他依舊穿了一身紅袍,已經(jīng)不能單單用豔麗來形容了,不過他似乎沒初見時那麼美了,我的意思是帶了點男人味,想起這個的原因,我不禁暗暗抿脣笑了笑,不過也許我不該笑的。
他後面跟著初融,目光蔑視一切。
他們立於我們四個圍起的圓圈中央。亂魂笑著說:“要是殺了我,你們也可以過去,如果你們的近戰(zhàn)技術(shù)可以比我厲害,這也許是一個辦法!”
這語氣中理所當(dāng)然包含著‘你們當(dāng)然做不到的意思’。脾氣暴躁的小公主沒有被激怒,她的好勝心在於讀心幻術(shù),而且現(xiàn)在她有了必勝的把握!
“我想要什麼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
亂魂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嘲諷,不過這回,諷的人是他自己。
忽然聽到一聲由於過於驚訝而不小心流露出來的驚呼,聲音不大,是著漣,只有離他最近的我聽到了,我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他說:“原來守不住幻境守境者會死!”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血血:“那血血爲(wèi)什麼沒死?”
著漣把感知靈力擴展開,確定他剛剛從亂魂的靈魄中讀取到得信息沒錯:“他們的靈魄被植入了新的靈力,跟他們所守的幻境同生死,共存亡的。至於血血,可能因爲(wèi)他是‘風(fēng)淵’的人,也可能因爲(wèi)別的。所以我似乎誤會映雪了,她的選擇是讓她最愛的人去死!”
我有些欣慰著漣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不過爲(wèi)什麼‘風(fēng)淵’的靈童也可以構(gòu)成一個理由呢?對了,毒特告訴我那個養(yǎng)蓮人地事情,也許風(fēng)淵又是一個不一樣的池塘而已!
初融對於亂魂的低落倒是高興得很,她有了扳回一局的機會:“哼哼,如果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呢?”
亂魂笑了,他以爲(wèi)初融不過是妄自狂妄罷了,怎麼會知道他想要什麼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從進入了羽幻留白,他什麼都沒有想過,最大的願望不是讓所以的聖行者去死,守住三層境,而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這個安逸的地方而已。可是聖行者早晚都是要來的,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心願都不可以,不過他心裡明白,他想要的不是這個,絕對不是,到底是什麼呢?他也不知道,似乎守境者的烙印打開時,他忘記了好多東西。但映雪卻給她不一樣的感覺,映雪硬要說他是優(yōu)測,他是誰呢,對於這個名字,他有點印象,可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也許,他就是優(yōu)測吧,也許吧!
亂魂自己沒有理由地保持著一個笑容,他不是在笑初融狂妄,也許初融可以告訴他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那樣,他也許會好過一點,即使,守境者完不成使命會死。可那樣明明白白地死也會比現(xiàn)在好過一點。亂魂說:“也許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待在這兒!”
初融已經(jīng)沒有了開始時的輕蔑,也許她也看出來,這個男人並不算是敵人,可能連對手都稱不上是。這個男人總是能讓別人情不自禁地爲(wèi)他心疼,一個眼神,一個慘然的笑容,這就是美人!
我忽然意識到我又流露出太多現(xiàn)在不該有的感情了,然而四周現(xiàn)在並沒有亂魂的靈力在流動,那麼這一次的心疼就是真的,而不是被‘換心術(shù)’迷惑。我已經(jīng)往側(cè)門看了不下十次了,映雪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我現(xiàn)在比較擔(dān)心的不是她不來,而是她忽然出現(xiàn)了。她的手上到時會沾染著她至愛之人的血,卻像往常一樣於我們並肩作戰(zhàn)。置亂魂於死地,我不忍心,她又如何忍心。
我感覺到了初融的靈力,大面積大面積地侵入亂魂的思想,而亂魂,則毫不反擊,甚至連防禦都沒有,把整顆心都暴露在初融能輕鬆讀取的靈力包圍裡。我看到亂魂還是在笑,這種笑不是絕望,而是興奮,在期待一個他一直想知道的結(jié)果。
初融收起了靈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呀,不可能的呀,怎麼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奔到初融身邊:“是什麼?”
初融沮喪地搖頭:“是空白,‘換心術(shù)’也沒用,那空白的力量太強大,就像是參天的大樹根基一樣穩(wěn)穩(wěn)地駐紮在他的心裡。”
亂魂聽到這樣的解釋也十分吃驚,因爲(wèi)一個讀心幻術(shù)使用者是看不到自己的內(nèi)心的,所以他自己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心裡深深埋藏的竟然是一片空白。
我忽然想起映雪那天說的話,仔細回想那是一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映雪說那不是空白而是雪,在初融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映雪的記憶片段裡,最多的就是優(yōu)測許諾給她的一場潔白無瑕的雪。我附在初融的耳邊輕輕地說:“初融,那也許不是空白,是雪!”
初融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她也想起來了,映雪曾經(jīng)說過的。她的眼睛都發(fā)亮了,完了,又回到了那個爭強好勝的小公主。
初融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微笑看著亂魂,是我的錯覺吧,初融怎麼好像忽然長高了,還是說她已經(jīng)到了一種自我膨脹的程度了:“你記住,你是羽離優(yōu)測,記住這個名字,你是羽離優(yōu)測!”
亂魂有了點觸動,他還是沒能想起什麼,也許,屬於羽離優(yōu)測的那部分記憶在他成爲(wèi)守境者的時候被封起來了,就像曾經(jīng)血血也不記得他的母親。不過,亂魂的眼底竟然有了微微的溼潤,他的潛意識裡,應(yīng)該有那個名字。我們所有人都輕輕地念這個名字:“羽離優(yōu)測,羽離優(yōu)測…”
要讀到他心底最深處的東西,必須打開他的記憶封印,我們每個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毒特走到亂魂的身邊:“羽離伏師,誰生誰死?”
這句話是以前在靈界時,伏師聽到最多的,他們決定著生死.
轉(zhuǎn)而,亂魂看毒特的眼神有什麼不一樣了。我清晰地聽見他嘴裡流出來的那個音節(jié)是‘殿下’。他想起來了,我有種想哭的感覺,他終於想起來了。
初融也綻出了笑容,不過不是那種勝利者居高臨下的鄙夷,而是真心的高興,她接下去:“優(yōu)測,你還記得你允諾映雪的那場雪嗎?”
亂魂忽然抱住自己,渾身都在顫抖。我正想過去,毒特攔住我說:“別過去,屬於亂魂的記憶在阻止他想起有關(guān)於優(yōu)測的事情,他自己可以成功的。”
只一會兒,亂魂便停止了顫抖,他緩緩地站起來,囁嚅著嘴脣:“我記得的,我記得的!”
初融驚喜地抓住他的肩膀:“你最想要的,就是一場雪對嗎?”
亂混遲疑地點了點頭,對呀,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是在三層境的這幾年,他總是格外盼望下雪,這是爲(wèi)什麼呢?現(xiàn)在喚起了屬於優(yōu)測的記憶,他便明白了,這是他答應(yīng)那個他最愛的女孩兒的!
他要的不過是一場雪,可這樣,我們又陷入了絕境。一個靈力使用者要製造一場雪再簡單不過了,不過是‘布雲(yún)幻術(shù)’加上‘冰凝’罷了。可是他要的是自然界的雪,是那最天然的雪。這個我們給不了,在三層境是沒有雪的。這裡有著跟靈界完全一樣的佈局風(fēng)格,然而氣候卻是大相庭徑,這兒精緻,精緻得讓人心驚膽戰(zhàn),生怕一不小心破壞了什麼就毀了這全局的精緻,所以連氣候也是一樣,不冷不熱,永遠晴好。
我們只能面面相覷。這時,那扇我擔(dān)心很久的側(cè)門打開了,門後是映雪。
她剛出來時我便驚呆了,她今天太美了,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火紅的嫁衣。這時我猛然注意到亂魂,他平時總穿一身妖豔的紅,今天這身紅衣卻是格外鮮豔的原因是——那是婚袍。
他們一個穿著嫁衣,一個穿著婚袍,這是映雪背叛我們的意思嗎?
映雪目不斜視地向亂魂走去,臉上是那種陶醉的笑容。由於現(xiàn)在主導(dǎo)他的思想的還是亂魂,所以他記得發(fā)生了什麼,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而是用溫柔的眼神迎接那個女子。
映雪走到他跟前,站定,手撫上亂魂的臉頰:“我終於真正擁有你了!”
亂魂輕輕地點頭。我看到初融的臉色很不好看,她也是以爲(wèi)映雪背叛了我們吧!當(dāng)然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直覺告訴我,這時候我不該去打斷他們。
映雪笑得心都醉了,她沒有得到亂魂的回答,可是,單單那溫柔的眼神就夠了,不需要其他,她接下去說:“你還欠我一場婚禮。還有一場雪,不可以忘記哦!”她如數(shù)家珍,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像遺言。初融也跟我有一樣的疑惑,我們以爲(wèi)她要說的是:“我會幫你一起對抗聖行者”這樣的話。
亂魂是想笑的,可是他笑不起來,所以表情格外牽強:“映雪,我答應(yīng)你的,我當(dāng)然記得!”接著他把目光投向我們,是在索要那場他欠映雪的雪!
我們爲(wèi)難了,我們做不到呀。這時候福音站到了我們中間,他像拿著絕世兵刃一樣,把他的笛子舉到眉心的高度。聲音嚴肅地向我們解釋:“戰(zhàn)神的樂音可以召喚這整個空間的風(fēng)雪雷電,不過造成的災(zāi)難是毀滅性的!”
我們走到來時的空地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整個幻境裡除了這座府邸,以外的其他地方就是門前的那片空地,可以容納足夠多的雪了。我們衝福音點了點頭。
福音開始吹奏,跟我們平時聽到的不一樣,那笛音裡蘊含了金戈鐵馬,甚至是功垂不朽。一股股靈力向周圍擴散開來,漸漸出現(xiàn)風(fēng)起雲(yún)涌,四面八方的雪受到這笛音的召喚,應(yīng)聲而來。一個個碩大的雪團從空中傾瀉下來。
“小心!”毒特拉開我,避開了一個凌空直下的雪團。接著,毒特支起了一個隔離陣,著漣在後面輸給他靈力,以維持隔離陣可以隔開那些雪團。
我們站在透明的陣法裡,頭頂?shù)难┎粩嗟乇艦R開。映雪像個孩子一樣拉著亂魂的手在剛剛一會兒便積成的雪地裡跑來跑去:“太美了呀,這就是雪呀!”
雪勢漸漸小了,從雪團變成了雪花,連雪花後來都成了零星的了,我擔(dān)憂地看著福音,他也只能無奈地搖頭,這個空間的雪本來就很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在這兒了。
就在我看福音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亂魂的悶哼,接著是映雪淒厲的慘叫。我轉(zhuǎn)過頭時,看到的是一把利刃穿過了亂魂和映雪的身體,柄握在映雪的手裡。
“映雪。”聲音最響的人是初融,她步步爲(wèi)營,只想完成使命,萬萬想不到映雪用這樣的方法來成全我們。
初融痛苦地跪倒在他們身邊,我的眼淚此時已經(jīng)決堤了。映雪依舊在笑,笑得比新雪都耀眼,血在她的嫁衣上是看不出什麼,只是嫁衣更鮮豔了,然而雪地上卻綻出了血花。
映雪最後一次捧著亂魂的臉:“優(yōu)測,你怪我嗎?”
亂魂輕輕地搖頭,衝她溫柔地笑。初融哽咽了:“映雪,你怪我嗎?”
映雪同樣是搖頭,笑得如同盛放的桃花,她何時如此高興過?
“如果沒有你們,我還不能永遠跟優(yōu)測在一起呢,我完成了使命!
亂魂的聲音疲倦而無力,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映雪,閉上眼睛吧!”
接著,漫天鋪地的雪都消失殆盡,這座府邸,這整個空間都開始瓦解,我看了他們最後一眼,緊緊相擁,直到最後一秒還是在笑!他們是幸福的吧!
福音收起了笛子,蹲在雪地上,忽然像個孩子一樣放聲痛哭。著漣走過去,想要說什麼,可最後還是隻能在他肩膀上沉重地拍了拍,無言妄自凝了無限感情。
這個空間瓦解了,那座富麗堂皇的府邸漸漸地在我們的視野裡模糊,在這層境裡,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亂魂和映雪的屍體,躺在雪地上,天地間就單有白和紅兩種顏色,白是雪,紅是嫁衣還有血。
接下來是第四層境了。我們已經(jīng)只有五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