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上的風(fēng)格外大,我坐在洞前的石頭上,感覺風(fēng)從我發(fā)間吹過,在耳邊發(fā)出“呼呼”的聲響,似乎想要洗盡我一身的疲倦。
實際上,我的確是累了,從昨晚上清宮失火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休息過。嚴(yán)君平的人看著我到思過崖上,本意是將我如老鼠般塞進身後的洞穴裡。奈何我卻沒要進去的意思,他們又不敢與我計較,無奈之下只好任我坐在石頭上,一羣人不用多說自行退去了。
我從凌晨坐到了現(xiàn)在,眼望著上清宮的方向,那裡本該夜夜有幾排燈籠通宵達旦地點著,可如今卻是一片昏暗。我睜大眼睛,終於在黑暗中找到一點昏黃,卻不知道謝嵐是不是站在那下面,也在看著思過崖的方向。
太陽初升的時候,天地間回暖,我被陽光烘得有些睡意,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上崖上來了。
“緋墨,你來了。”我仍然閉著眼睛,隔著眼皮迎向太陽的方向,眼前如隔著燈籠看蠟燭,倒也不怎麼刺眼。
緋墨在那邊輕輕應(yīng)了聲,把什麼東西往地上放了放,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我睜開眼睛,見她又拿起那個食盒,放在膝上打開了來拿東西。
與她一起在青城山多年,只需用耳朵聽就能從人羣裡區(qū)別從她的腳步聲。練武之人五感也比一般人靈敏一些,能做到這些的人不在少數(shù),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阿凌,把手拿過來,我給你換藥。”緋墨從盒裡拿出一些金創(chuàng)藥與紗帶,一邊說著,一邊還伸過手來。
我伸過手去,任她抓著拆了昨晚包的藥,傷口微微有些疼。
緋墨扔了拆下來的紗布,沉默著替我清理傷口,好一會兒纔開口說:“傷到筋骨了,怕是難以恢復(fù)到傷前的樣子?!?
我點了點頭,道:“倒也不礙事?!?
緋墨聞言氣道:“好在是左手,如果你是右手的話,你凌不凋,青城山大弟子就被毀了,你知道嗎?”
她說完便埋頭替我上藥,包紮傷口,再也不說一句話了。
我看她悶悶的樣子,又想起江亭月,便找了話頭說:“亭月他沒事吧?”
緋墨擡起頭,眼裡的情緒複雜,頓了頓才說:“那嚴(yán)君平死活要用自己的人施罰,我沒能鬥得過他,只將執(zhí)行的人換成了自己人。雖說杖杖都打輕了,可這二百杖卻是一杖不多,一杖不少的。亭月他……著實也傷得不輕?!?
我嘆了口氣,知道緋墨會處理好這些事,也不再多問,想起昨日的情形,不禁咬牙道:“我們內(nèi)部的細作需要早日剷除了,否則誰也擔(dān)不下再有下一次?!?
緋墨這次來除了幫我換藥,還帶了些吃的來。她坐在我身邊,整個食盒抱在她懷裡,看著我吃了一會兒。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她,見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叫了我一聲。
“阿凌。”
“嗯?”
“亭月把逍遙散當(dāng)成安神香給了師父,我知道你在懷疑他。但他與我們一起多年,又替你受了二百杖,這麼多年的誠心,卻不是裝的。我們?nèi)粼儆行囊?,怕要寒了他的心。?
我將碗放在腿上,一直聽她講完才又拿起來扒了兩口飯:“這些我是知道的,亭月的兩百杖不會白挨。”
說完我便站了起來,直直走下思過崖去。
緋墨一見我這陣勢,緊跟著也跳了起來,連食盒也不要了,急急追上我:“阿凌!阿凌,你要去哪裡?”
我恍然纔想起,她這是以爲(wèi)我馬上要去找嚴(yán)君平報仇,卻不知道我這是另有其事。眼看著那個食盒“咕嚕?!钡卦诎纪共黄降氖^上滾了幾圈,從石頭上掉了下去,“砰砰”又在崖壁上撞了幾下,最後終於掉了下去。
不一會兒,只聽思過崖下傳來一聲慘叫。
我與緋墨對望了一眼,立馬跑到崖邊向下張望。奈何思過崖實在太高,肉眼很難看清底下的情形,就是不知道哪個倒黴鬼中了招了。
“咳,其實我只是想去把霜月劍找回來?!蔽姨摽纫宦?,將還在發(fā)愣的緋墨拉回現(xiàn)實。
緋墨看著我,神色得雜地點了點頭。
我別了緋墨,從思過崖上下來,一路上倒也沒人衝上來將我抓回思過崖去。
我垂著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笑話,我肯自行領(lǐng)罰,不過是爲(wèi)了讓謝嵐免於刁難。至於什麼嚴(yán)君平、馮愈之流,根本不必放在眼裡。我想下思過崖,又有何人敢來攔我?這些年來,山中不少人嘗過我的手段,這關(guān)頭我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好不容易到了山崖底下,眼前是一片長勢不錯的樹,枝枝都有成年人手腕粗細。我擡頭向上望去,只看見崖上露出一小抹硃紅色,那是青雲(yún)亭的頂蓋。
我在樹下的草叢裡找了許久,終於找見霜月劍的劍鞘。它從這麼高的山崖上掉下來,倒也沒什麼大的損壞,只有些地方磕在利石上磕出了許多小坑。我這人一向不注重細節(jié),卻也不是很在意的,只是拿在手中時時看上一眼,總覺得有些心痛。
然後,最重要的霜月劍卻遲遲沒有找到。我在崖底找了一遍又一遍,又冒險在崖璧上來回攀了幾次,卻始終不見它的蹤影。
我是早上從思過崖上下來的,等我回過神來注意時辰的時候,眼看著金烏西垂,天就要暗下來了。天色一暗,要找霜月劍更是沒有辦法。
“大師姐?”這時,一個男弟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正找劍找得頭暈?zāi)X脹,乍聽他的聲音,“刷”地下回過頭去,把他嚇了一大跳。
“大師姐,真的是你啊。”男弟子見是我微微舒了口氣,好奇地看著我,“大師姐,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我沒空答他的話,見不是認得的人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見他揹著一大捆柴火,顯然是山中的雜役弟子。
我衝他點了點頭,便又轉(zhuǎn)過頭去,忽然瞥見他背上背的柴上閃過一絲寒光。
“大師姐!大師姐,你、你這是做什麼?!”男弟子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我抓著他衣領(lǐng)的手差點沒把眼睛都瞪出來。
我顧不上他的驚狀,冷冷地問他:“你是不是在這裡撿到了什麼東西?”
“沒……沒有啊?!彼樕n白,說話也不大利索了。
我瞇了瞇眼睛,又看了他一眼:“沒有麼?”
他話也說不上了,只是使勁地搖頭。我在心裡嗤笑了一聲,真是沒用,我還沒怎麼就嚇成這個樣子,我若真做什麼了,那他可還有逃的力氣?
我伸手一撈,從柴堆裡抽出一樣?xùn)|西:“那……這是什麼?”
男弟子張大嘴看著我手裡的東西,半晌才哭喪著臉:“大、大師姐……那是我砍柴用的柴刀?!?
我一愣,看著手裡的東西。原來這東西不是霜月劍,真的只是柴刀而已。我苦笑一聲,把柴刀塞進那男弟子的懷裡,鬆了他的衣領(lǐng)。他撞鬼似的落荒而逃了。
“不過是磨得光亮一些,你丟了東西,便覺得世上所有發(fā)寒光的東西都是你的了。”我嘆了口氣,搖著頭自言自語。
“阿凌,你在這裡做什麼?”謝嵐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