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清燁淡淡傷感，又喚了一次平身，羣臣這才嗚咽站起來，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淚痕。縱然心中還有一絲不甘心的，在這一刻也都隱忍不敢再發了。殿內的肱骨棟樑盡數倒戈，外頭站著的御林軍，將整個璟宮包圍起來，若這裡還有誰不甘心想要站出來爲龍翊伸冤，等待他的只是菜市場的當頭一斬。

江水東流，大勢已去，僅憑一人之力，已經無力挽回。

羣臣再一次山呼萬歲，龍清燁返回寶座上，俯視著底下站著的衆臣，溫聲道：“朕歸來，感懷衆愛卿的情誼，特在凝翠殿大宴三日，款待衆卿！”

“謝陛下！”羣臣躬身謝禮，邵雄面色愈發恭敬。殺死了龍翊，換了君主，他終於能睡上一天安穩覺了。

大宴三日，自然得先另行登基。禮部立刻爲龍清燁選擇了良辰吉日，按祖制大禮登基。雖然匆忙了些，不過也還能佈置。龍清燁並不在意，還說節儉爲上，不要鋪張，不主張再登基稱帝，邵雄等人力勸，他才勉強同意登基。

登基的吉日就在二日後，內務局得了命令將養心殿中所有的帷幔牀帳都換了，不能改動的裝飾盡數保留，能改動的哪怕一隻窗櫺也都被全部換成了新的。各宮各殿的奴才們暫時未來得及更換，直等到登基之後纔會選了人讓龍清燁挑揀。

登基之日很快到來，龍清燁熟門熟路的走了一場，便往凝翠殿大宴百官。凝翠殿很久沒有開宴，上一次邵秀妍進宮邵雄還在這裡同左敬忠暗暗較量，誰知物是人非，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邵秀妍已經長眠地下。

凝翠殿佈置的十分富麗堂皇，宮裡頭所有的好東西都搬了出來，爲了迎接龍清燁足見奴才們的心思。一律的紫檀長案，一水的豔紅織毯，一色的青瓷碗碟，一溜的紅泥酒罈，侍女們纖纖穿梭，舞姬們婀娜起舞，絲竹聲悅耳，管絃聲怡人，觥籌交錯，燈燭通明，寶珠生輝，佳餚飄香。

龍清燁一襲明黃龍袍，溫文爾雅，若不是身著明黃，遠遠看去竟如同江南公子。座中許多官員都攜帶了家眷，許多妙齡女子摻雜期間，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的輕薄玲瓏。她們來此的心思，不言而喻。龍翊才死，這些人哪管七日之期，恨不得鮮豔奪目獲得新帝的歡心，自此飛黃騰達，福澤永駐。

鳳藻宮 內殿

回到璟宮不過兩日，一切都在悄然變化。沈嘉蘿身份尷尬特殊，雖然住在鳳藻宮，卻無人再稱呼她爲皇后，而是稱呼的姑娘。雙兒荷葉等人照舊跟著沈嘉蘿，可惜身份越發不明，都不知道明天她們會是在哪裡？一連兩日，除了震驚龍翊的死，只剩下擔憂前程未卜了。

沈嘉蘿不再是皇后，繁複端莊的衣裳不能再用，揀了素淨的衣裳穿戴，頭上只簪了一朵珠花。金冠被收在妝臺，金步搖等等也都被取了下來。

雙兒瞧著鏡中素淨柔嫩的美人，輕聲道：“娘娘，陛下對您的態度咱們都看得出來，您肯定還是皇后！爲何要早早改了稱呼，換了首飾？您沒看見今日凝翠

殿宴上，那些個小姐們打扮的多麼過分！”

沈嘉蘿搖搖頭，輕聲道：“翊哥哥才走幾天……”只說了一句流下眼淚，哽咽了半晌復又道：“他們不守孝，我卻是要守的。不能真個禮佛參拜，換了首飾衣裳也算稍稍緬懷。”眼中的淚水一滴一滴流之不盡，帶著殿中的奴才們都跟著嗚嗚咽咽哭起來。

夜風吹來，燈燭搖曳，珠簾碰撞，無端淒涼，惹人心傷。

輕輕嘆一口氣，沈嘉蘿從銅鏡前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正殿門口，望著外頭的點點星光，目中愁雲慘淡。扶著高高的門柱，傻傻的望著外頭冰涼的御花園，披在肩上的長長青絲被風一撩，輕輕飛起來。很像龍翊哄她時，逗弄她秀髮的樣子。

沈嘉蘿靠著門柱，無聲的哭起來。龍翊，他已經死了！在爲了向上蒼告慰他們一生一世的愛情時，被大火燒死了。那樣火光通天，比當日他謀反篡位時的火光更甚。漆黑的天幕都被照亮了，隱隱約約能看見遠處一樹紅橘。她不知，那是不是她的錯覺！

凝翠殿的絲竹歌舞聲藉著夜風嫋嫋傳來，暗夜中聽著那麼不真切。這就是帝王之家，尊貴奢華，卻沒有人情。

“陛下……您慢些……”遠遠的，花徑上傳來內監尖聲的焦急聲。有一霎那，沈嘉蘿以爲龍翊來了。不過一瞬，她立刻知道自己想錯了。

來人，不是那個冷冰的俊朗高大的男子，而是一襲龍袍文雅的新帝。

龍清燁搖搖晃晃的走著，並未乘坐龍輦，聽說內務局正在趕製新的龍輦，舊時龍翊用過的都會盡數焚燒掉。自他回宮，只要是龍翊用過的，他都棄如弊屢，不肯沿用。

風中帶來一股淡淡的酒氣，龍清燁似乎已經薄醉，面色酡紅溫和含笑。走近了鳳藻宮的臺階下，仰頭瞧著倚門癡傻瞧著他的沈嘉蘿，溫聲道：“蘿兒！”

那眼生的內監忙躬身施禮道：“給姑娘請安！”

沈嘉蘿輕輕擡手，內監飛快起身，扶著龍清燁道：“姑娘快看看陛下，陛下喝醉了……”

龍清燁輕輕一笑，推開內監的手，含笑道：“退下吧！”

內監笑嘻嘻的躬身退開，沈嘉蘿屈膝福禮：“參見陛下！”

龍清燁緩慢走上臺階，伸手一把將沈嘉蘿拉進自己的懷裡，嗅著她鬢間的髮香溫聲道：“朕想你了！”

沈嘉蘿不著痕跡的從他懷中脫開身來，輕聲道：“陛下醉了，早些回宮歇著吧！”

龍清燁搖頭一笑，將她重新拉進懷中，慢慢朝著殿中走去，溫聲道：“朕想你了，你卻要趕朕走！今日宴上，想要朕垂涎的美眷，不知有多少！”

這淡淡一句，有些重掌帝位的感嘆，也有隱隱的驕傲。沈嘉蘿聽懂他話中之意，輕聲道：“臣妾身子乏力……陛下還是回養心殿吧！”

龍清燁不理會她的聲音，揮手屏退殿中垂首請安的奴才，擁著沈嘉蘿進了內殿，朝著鳳牀直直走去。

沈嘉蘿一驚，輕聲道：“陛下！”

龍清燁轉過頭，湊近她的小臉，伸手撫摸她柔嫩的面頰，溫和笑道：“你是朕的皇后，朕數月不見很是想念！”

他的笑容溫和動人，若是從前沈嘉蘿一定歡喜羞怯，今日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煩亂。直視著龍清燁的目光，輕聲道：“時辰不早，陛下明日還要早朝！”

龍清燁伸手捂住她的小嘴，溫和笑道：“朕想你了，朕今夜要宿在這裡！”

沈嘉蘿心跳漏掉一拍，聞言錯愕皺眉道：“陛下！“不悅的從他懷中掙扎出來，遠遠的站著不肯靠近。龍翊才死了兩日，他竟然就要求歡，他讓她情何以堪。

十二連的蓮花燈照著殿中金碧輝煌，照在沈嘉蘿的身上，活色生香。龍清燁瞧著沈嘉蘿隱隱發怒的面容，忽然沉下了臉面。

沈嘉蘿咬著脣不開口，若非從小一塊長大，她又怎敢忤逆一國之君。

龍清燁沉著臉看了她半晌，嘆一口氣，走到軟榻上坐了，舒服的依著靠背溫和道：“好吧！那你陪朕坐坐可好？朕只坐半個時辰就走！”

沈嘉蘿暗暗鬆了一口氣，有些歉然的走到龍清燁身旁，挨著他輕輕坐下，小聲道：“對不起……”

龍清燁偏頭打量她神色，溫和笑道：“蘿兒何時對不起清燁哥哥了？”

沈嘉蘿羞紅了臉，咬著脣不知該說什麼。龍清燁癡癡的瞧著她的側臉，溫和笑道：“蘿兒真好看！比從前更美了！”

沈嘉蘿腦袋一低，臉色愈發通紅。只是心中始終不曾快速的蹦跳過，難道她的心已經死了嗎？

龍清燁滿意的看著沈嘉蘿羞紅的臉，啦過一隻繡枕舒服的靠著，溫和笑道：“朕回來了，蘿兒不高興麼？這幾日你甚少出門，可是有人欺負你？”

宮裡頭的人最會捧高踩低，看人眼色行事。龍清燁歸來這幾日，對待沈嘉蘿的態度人盡皆知。誰敢欺負她呢？

沈嘉蘿搖搖頭，小聲道：“無人欺負我，只是寒冬天氣外頭太冷，不想出門！”

龍清燁點點頭，溫和笑道：“只要不是心裡不高興就好！清燁哥哥連日裡忙於政事，疏忽你了！”

回宮才三日，能怎樣疏忽呢？龍清燁句句含情脈脈，聽得沈嘉蘿心中起了三分暖意。擡頭瞧著龍清燁的臉，輕聲道：“清燁哥哥……”

龍清燁溫和一笑，開口道：“怎麼了？”

沈嘉蘿想著如今的身份，小聲道：“如今你已經登基，宮裡的奴才們怎麼處置？白姐姐如何安頓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也需要一朝奴才。龍翊用慣了的奴才，龍清燁是肯定不會再用的。只是偌大的璟宮，奴才比主子多得多，如何安頓就是最頭疼的事情。不僅養心殿，就是鳳藻宮、未央宮也都得變換。龍翊已經死了，她的女人斷沒有再繼續當妃子的道理。龍清燁也不會喜歡白綺琴的，更不會將她納爲妃子。不肯將白綺琴好生養著，只怕會尋了厲害的方式處置，所以沈嘉蘿才急著詢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