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飲酒的俱是驚訝,問道:“難不成又有人被打死了?”
“呸!”賈大爺恨恨道:“豈止是打死個人這麼簡單!我看見那邊送來了好些個美人,都是雪白雪白的,那樣子就像狐貍精似的,看的爺爺我心直跳!”
“哈哈……”一旁斟茶的小二素日與他們熟識,聞言不禁笑道:“您府上幾個小妾也是咱們這出了名的妖精呀,您還看得上衢州那邊的黑蠻子!”
賈大爺聽了很受用,捋著鬍子道:“你懂什麼?真的是大美人!”
同桌一個寶藍圓領的同伴道:“哎呀,這新來的知州府上美人多了去了。沒什麼稀奇的!我還以爲你聽了什麼呢!”
賈大爺哼道:“我還沒說完呢!”夾了一口菜慢慢嚼著,揚聲道:“重要的是,送進去的美人知州他統統沒要!而是派了師爺出來,說是滄州境內的富戶,要想拿下買賣,就得先捐五萬貫錢孝敬陛下!”
面具男子聽到這裡,揀菜的手一僵,片刻又恢復了神色。
寶藍圓領的財主吸一口氣驚訝道:“這是搶錢呀!聽說前幾日才收了十萬貫進貢給玳國,怎麼又要收銀子?陛下也不來看看現在這裡成了什麼樣!”
賈大爺嗤道:“你還是算了吧!那龍清燁要能來看,老百姓也不會這樣水生火熱了!”嘆一口氣,揚聲道:“咱們還能關閉生意,先觀望觀望。這滄州的小百姓,可是慘嘍!”言畢,大口灌了一口酒,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同桌幾人聞言俱是嘆氣,一個儒衫青年道:“還別說!你我幾人大不了關了宅門用些老底撐著,這城裡的窮人拿什麼過活?現今稅賦又漲了一倍,我看呀,他們早晚挨不下去!”揀了一箸菜,嘆氣道:“不瞞幾位老哥,兄弟明日就要舉家遷往京兆去避風頭。今日就此別過啦!”起身拱手與衆人一揖,拂袖離去了。
桌上幾人嘆氣目送他離去,賈大爺怒氣道:“龍翊在位時,雖說沒什麼政績。但是咱們到底能過得豐衣足食,不懼外敵。前幾月盜賊響馬肆掠,不就是派了個侯爺來駐守麼?可惜龍清燁一上任,這下倒好。駐守的兵士全撤走了,還開什麼狗屁互市。你說這窮山惡水的地方,有什麼能互市的東西?不就是方便玳國兵強馬壯的打過來嗎?這賦稅再漲下去,都得逃到衢州去。聽說那邊的稅賦反而減少了呢!”
寶藍圓領的財主冷哼道:“我說你怎麼就是木魚腦袋呀!龍清燁的皇后可是玳國皇帝的親閨女!”
賈大爺擱下竹箸,冷笑道:“什麼皇后?我看這皇后指不定還是沈嘉蘿呢!從前她不就是龍清燁的皇后麼?”
與賈大爺相鄰的一桌酒菜正酣,一個青衣男子道:“說的不錯!沈嘉蘿是什麼貨色?嫁了龍清燁,嫁給龍翊,現在龍翊死了,看來她還得嫁給龍清燁!
哈哈……”青衣男子笑著撫掌道:“這叫什麼來著?”一拍大腿揚聲道:“不知廉恥!”
正在吃菜的面具男子聞言,擱在桌下的手,狠狠握成拳頭,手臂上青筋畢露。一旁的黑衣男子忙伸手壓住他的拳頭,低聲道:“不可動氣!”
賈大爺聽了青衣男子的話,舉杯與他相對道:“有道理!我看呀,這龍翊的死,說不定就是沈嘉蘿與龍清燁勾結串通,合夥謀害的呢!”
那青衣男子點頭道:“前些日子,不是從衢州過來風聲說龍清燁沒死,還在玳國皇宮好好養著嗎?若不是沈嘉蘿與他舊情難忘,龍翊怎麼會祭祀太廟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當時下來的皇榜,你們看了沒?我可是沒看懂!”
兩桌人議論紛紛,都覺得沈嘉蘿是個不知廉恥的壞女人。賈大爺悶聲喝了一口酒,揚聲道:“若沒有沈嘉蘿這禍水,何來咱們先進的窘困局勢?這些政令,怕就是她攛掇龍清燁下的呢!這些個吃乾飯的大臣,怎麼就同意了呢!這不是將咱們逼上絕路麼?”
幾桌人聞言都是贊同,紛紛隔桌議論起來。大罵龍清燁的昏庸,大罵沈嘉蘿的無恥,大罵朝臣的無知,大罵滄州知州的腐敗,大罵滄州惡霸的強勢,大罵稅賦之高,大罵生存之難,還有些摩拳擦掌說要自立山頭的。
因爲是邊境,又是與鄰國互市的地方,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語說出來,並不能引來什麼禍事。因爲那些大臣都不傻,誰敢來這裡受罪。縱然有幾個愛國的書生,只怕寫出來的文章比他們罵的還要狠。
面具男子一直在靜靜的吃菜,只是冷冰冰的氣息老遠就能感受到。桌下的左手緊握成拳,下頜的線條異常堅硬。
幾個黑衣人知道他心情不好,都不敢發言。只有坐在他旁邊的黑衣人,擱下竹箸低聲道:“東主,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切勿衝動!”
面具男子聞言,端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灌進了口中。緊握的左手也打開來,淡淡道:“梵襄,你若是我,會如何?”
簡單的一句話,立時道出了衆人的身份。眼前面目英氣的黑衣人竟然是被龍清燁殺死的隱侯梵襄。那麼這戴著銀色面具的俊朗男子,不就是龍翊嗎?
梵襄壓低嗓音,輕聲道:“龍清燁登基惹來民怨,正是大好時機!我若是您,一定養精蓄銳,爭取早日復仇!”
面具男子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衝動!我明白!”轉頭望著梵襄急切的臉,輕聲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不會再給他機會,再殺我一次!”這人的確是龍翊。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從太廟殿中死裡逃生的。他不是已經燒得焦黑了嗎?
梵襄聞言,鬆了一口氣。壓在他手上的手也收了回去。盯著面前酒菜,低聲道:“現今的一切,都是爲了來日的復仇!絕不能因小失大。您並非只有
自己一個人,您還有我們這一幫誓死護衛您的兄弟!”
龍翊點點頭,沉聲道:“我明白!”言畢,揀起桌上的酒壺,自斟一杯,慢慢飲起來。窗外的夜色,暗沉無邊,淡淡的朦朧霧氣悄無聲息的裹著街巷,較遠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正如他們如今的境遇,前途渺渺,無人可知。
隔壁的幾桌酒客還在熱烈的議論,不時喚上小二加菜添酒。對於如今的朝廷充滿了不滿。高聲議論的人,都是有幾個錢財主員外,並無一個升斗小民。
或許,這時期的升斗小民,已經在夢中了。只可惜天明開門,面對的又是增加的賦稅、貪腐的官吏、兇悍的衙役、霸道的響馬。這樣的日子,彷彿永無盡頭,更無希望可盼。
醉君樓的客人吃吃喝喝,罵罵咧咧,終於酒足飯飽,付了銀子起身離開。小二送他們偏偏倒到出門,回來卻搖頭嘆息。往日裡,這些個大爺們哪個不是上二樓的雅室去吃酒,如今銀子不經花,也捨不得額外掏雅室的錢了。就連隔壁的勾欄院生意也不好做,聽說隔三差五的總是催著交賦稅,官吏去了不給錢還打人是常事。能賺的也唯有富商響馬的錢,這陪富商還好,陪響馬,稍不留意就要送命的。與勾欄院相比,這醉君樓已經算極好了。小二嘆息一聲,忙又換上諂媚的笑臉,挨著桌子去添酒斟茶,生怕得罪了這羣財神爺。
大門口又有趕路的人進來,小二瞧見了忙飛快上前詢問,領著人坐到了一樓大廳內,記下菜品酒水,往後廚房去交代。掌櫃立在櫃檯後,手腳麻利的撥弄算盤,替櫃檯前的客人結賬。稅賦一高,酒菜的價格紛紛上漲,那結賬的客人不滿意的吵鬧,掌櫃賠了笑臉解釋,這羣客人最後仍舊付了錢出了門。
夜色下的滄州,與京兆一比可真是相差太遠。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一道詔令便將一羣人置於炭火上炙烤,何時是個休?
龍翊戴著銀色面具遮掩身份,是怕龍清燁的人發現他沒死,向龍清燁報告。滄州開了互市,對於他們來說是隱身最好的地界,所以顧忌少了許多。魚龍混雜,不乏顯貴,縱然有些氣度,外人見了也不作他想。
酒菜用的差不多,衆人結賬出了醉君樓。夜色更深,已然三更。龍翊飛身上馬,梵襄緊隨其後,立著的黑衣人卻沒上馬,而是立在龍翊的面前。
街上行人稀少,只有醉君樓中傳來喧譁之聲。龍翊沉著臉冷聲道:“此處多有人會遷往別處,你們喬裝做遷居之人,速往京兆探聽虛實?!?
一衆黑衣人抱拳恭敬道:“是!”動作整齊,進退一致,不經意間流露出常年受訓的痕跡來。
龍翊頓了頓,沉聲道:“務必探明宮中動靜!我要知道龍清燁的一舉一動!”
“是!”衆黑衣人再行抱拳,龍翊揮手道:“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