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上午時分，肖文卿吩咐奶孃和春喜照顧好瀟瀟，自己要出門，估計要到下午申時之後才能回到府中。

瀟瀟看到母親今日裝扮和往常大不一樣，她頭上戴著金光閃閃的華貴釵冠，身穿大紅大袖口錦緞衣裙，立刻甩掉奶孃的手，張開手雙臂搖搖擺擺地往母親那邊走，然後撲上去，仰著臉叫道：“娘娘，抱。”

春麗立刻彎腰把他抱起來，“小侯爺，夫人盛裝不能抱你，姨姨抱抱。”夫人教導小侯爺認人時，獨獨讓小侯爺稱呼她“姨”。

“娘，抱。”瀟瀟不依道，身子扭來扭去，就是要往母親身上撲。

肖文卿微微一笑，柔聲道：“瀟瀟，娘可以抱抱你，不過你不許亂抓娘頭上的東西。”她頭上的珠翠慶雲冠精美閃光，瀟瀟肯定會好奇起去抓。要是抓壞了又一時半會修復不好，她帶著會看出問題的翟冠進宮可能會御前失儀；翟冠不全是柔軟黃金珠花葉片，裡面還藏著其他堅硬的金屬，那些也許會把他的小手劃傷。

“嗯嗯。”瀟瀟高興道，朝肖文卿伸展雙臂。

肖文卿便伸手將他將抱了過來。瀟瀟好奇地伸手抓肖文卿身上蹙金繡雲霞翟鳥紋朝服，嘴裡道：“紅，紅。”大慶命婦朝服的主色調便是大紅，配件部分搭配和紅相近的顏色，朝服上根據不同品級繡上不同的花草鳥獸。肖文卿以前的三品命婦朝服的霞帔是繡孔雀，現在的二品朝服霞帔則是山雉。

“紅色。”肖文卿教導他後，便將他遞給走到近前的奶孃，溫和地說道，“瀟瀟，娘要出去，你要乖乖的哦。”時間差不多了，她不能再耽擱。

“啊，抱抱，娘，抱抱。”瀟瀟突然明白娘這是要出去，而且還不帶上自己，立刻鬧起來，叫道，“抱抱，娘，抱抱。”

“瀟瀟乖，等娘回來再帶你出去玩。嗯，帶你去外婆家看妞妞姐姐。”肖文卿哄他道。她邀請弟妹展緋靈到墨府做客後，便又邀請乾孃大嫂和妞妞也過來做客，就是那時候她才知道大嫂又懷孕了。

“不，抱抱。”瀟瀟雖然還記得來過兩次的妞妞姐姐，但堅決不被誘惑，開始扯開嗓子嚎叫。

見狀，肖文卿只好狠心道：“瀟瀟，娘出門有正事，不能帶上你。你不聽話就是不乖，你不乖，娘就不喜歡你，爹知道你不乖，也會不給你騎馬馬。”

瀟瀟能理解這麼長的一段話，聽了之後聲音立刻變小了。

“瀟瀟，乖，晚上娘讓爹趴下來給你騎馬駕駕好不好？過幾天，娘再帶你去看妞妞姐姐。”肖文卿繼續和兒子談條件。男人對自己的長子寄予厚愛，也特別寵愛，宇軒逗兒子的時候會趴下來讓兒子騎在他背上，馱著兒子在家中的地毯上爬，嘴裡還教導兒子喊駕駕。

瀟瀟被騎馬駕駕吸引住了，立刻不哭鬧了。他喜歡騎在爹的背上，雙腿夾著駕駕。

說服了兒子，肖文卿這才又叮囑了奶孃和春麗一回，帶著貼身丫鬟海棠出府，赴皇后宴會。

八月十五，接受皇后娘娘邀請參加赴宴的外命婦們紛紛乘坐官轎進宮，肖文卿的二品女式官轎停在東華門前，一名正在下轎的二品夫人看到，下轎之後面沒有立刻進宮，而是等轎中人下來一起進宮。

等肖文卿越走越近，這位年過半百的二品夫人才驚訝地發現，過來的二品夫人非常年青，是定北候的夫人肖氏。今日皇宮中秋宴是皇后開的，客人都是被皇后娘娘邀請來的。侯夫人墨肖氏不是在替夫婿的養父守孝的嗎？她怎麼也被邀請了？

“秦夫人，好久不見了，你可安好？”肖文卿風姿優雅地走到都察院右邊副督御史的夫人面前款款欠身施禮。她現在和這位夫人是同一品階的誥命夫人，不過人家年長她三十幾歲，她應該給人家行萬福禮。

秦夫人微微彎腰還禮，道：“墨夫人，我沒有想到今日能見到你。”自從老丞相過世，凌府的命婦們便紛紛閉門謝客在家守孝了。她上次見肖文卿還是在老丞相的喪禮上。

“皇后娘娘宣我進宮赴宴，鳳旨不可違。”肖文卿笑著委婉道，“我家侯爺如今姓墨。皇后娘娘認爲我應該和夫婿在某些方面保持一致。”

“這本該如此。”秦夫人頷首道，表示理解。朝廷的說辭是，墨宇軒其實是前定北候墨大將軍的嫡長孫，因爲家中落難，被仗義的凌老丞相抱回家當作嫡子撫養。墨宇軒爲養父守孝百日認祖歸宗，墨夫人自然要夫唱婦隨，守孝百日完了孝心。這個說辭其中有多少真實性，朝中上了年紀的高官和命婦都心中有數，不過皇上這樣宣佈，墨宇軒不是養子也變成養子了。

“秦夫人，我們一同進去吧。”肖文卿轉臉望望皇宮的東華門，道，“說起來，我進宮的次數不多，對皇后娘娘真是失禮。”

秦夫人立刻笑了，道：“你有特殊情況，皇后娘娘不會在意你失禮。皇后娘娘這次邀請你赴宴，就表示希望你可以參加朝謁，和貴婦們往來應酬。”墨夫人去年年初據說身子不舒服，斷了朝謁兩次；正常朝謁三個月之後懷孕害喜請假養胎，等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朝謁三次之後老丞相突然病故，她在府中守孝，直到現在纔出來。

“皇后娘娘真是關心臣妾。”肖文卿說道，和秦夫人肩並肩一起走進宮門，在坐上宮門後早就準備好的二人轎椅，前往昭陽宮覲見皇后娘娘。

她們兩人到時，皇后娘娘已經坐在昭陽宮正殿的鳳椅上，和七八名中老年命婦喝茶嗑瓜子聊天。

殿前小太監報名，皇后娘娘宣，肖文卿和秦夫人一起進入正殿，給皇后娘娘行大禮，“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娘娘立刻和藹道，“兩位夫人免禮，來人，賜座。”今日被她邀請的外命婦，都是夫婿或者兒子在朝中擔任實權的大臣或者是皇上比較信任的大臣。

肖文卿和秦夫人謝恩起身，向已經坐著的夫人們頷首致禮，然後坐到殿中早就準備好的青鸞牡丹團刻紫檀大椅上。宮女訓練有素地端茶上糕點水果，然後站到她們身後。（夫人們帶來的隨身丫鬟沒有資格進來，全都站在殿外候命。）

皇后娘娘笑著望向肖文卿，關切道：“文卿，大半年沒見，你好像瘦了，是不是侯府內事太多，你忙不過來？”

肖文卿起身躬了躬身，道：“臣妾叩謝娘娘關心，臣妾沒有變瘦，只能說臣妾春節時進宮覲見您，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今日到場的誥命夫人，她常來常往的有三位，是兵部尚書之妻展老夫人、二品武官鎮國將軍之妻龍夫人、三品通政治使之妻管夫人。

聽了肖文卿的回答，皇后娘娘和其他夫人頓時都莞爾笑了。貴婦人產後營養豐富，身子都會發胖。肖文卿那時候只能算豐腴，有些夫人產後體重暴增，整個身子都走樣了，之後還遲遲無法瘦下來，讓夫婿從此失去了興趣。

兵部尚書夫人笑道：“文卿，你的身形恢復得不錯。”應該說是凹凸有致，有著少婦獨有的嫵媚風韻。難怪墨侯爺不想納妾，獨寵她一人呢。

“展家伯母說笑了。”肖文卿微微含羞道，這位是文樺老丈人的母親，算得上是她的長輩。以前因爲她第一次進入京城貴婦貴女圈子就是給展老夫人賀壽，凌老夫人又和展老夫人是好友，她和展老夫人走得很近。當初展大夫人提到展家有適齡女兒，暗示想招文樺做女婿，她就心儀展家了。

兵部尚書之妻展老夫人道：“既然你現在出門應酬了，不如過些時日帶著你家小侯爺到我府中做客如何？我大兒媳可是敬佩你的畫功和繡功，想讓你幫她畫新鮮的繡花圖樣。”要不是肖文卿給肖文樺畫了肖像畫，然後湊巧讓她小孫女看到，她小孫女就不會看中肖文樺，執意要嫁肖文樺呢。肖文樺這孩子，對妻子確實溫柔體貼，希望他能如肖文卿的祖先一樣對妻子專情溫柔，不沾花惹草。

“伯母有請，文卿怎麼敢不從？”肖文卿拱手道，“過些時日，文卿便帶犬子過去拜訪伯母。”

聽他們說到小侯爺，皇后娘娘便道：“小侯爺墨雲麟的名字還是皇上賜的呢。五月底時候皇上宣召墨侯爺進宮，便讓他把小侯爺也抱進宮給他瞧瞧。”

她笑道：“本宮看過那孩子，端是個聰明可愛的小傢伙。皇上寵愛侯爺愛屋及烏，對小侯爺也是喜歡至極。皇上庫房珍藏了十二顆東海夜明珠，是三十幾年前東海敬獻上來，宮裡好幾位寵妃都渴望被賞賜一顆，皇上一顆都沒有賞出去，沒想到就賞給小侯爺當彈珠玩了。”

她對肖文卿笑道：“皇上有二十二個孫子六個曾孫子，他們一個都沒有得到皇上如此寵愛。皇上對墨侯爺真是與衆不同。”自從凌家傳出老丞相對墨宇軒的遺囑，她回憶二十八年前的事情，再想想別的，隱隱猜到了事情全部真相。不過既然皇上要將秘密帶進墳墓，她便不能說，只能努力拉攏墨宇軒，爭取讓越來越受皇上重用的墨宇軒支持她的兒子秦王。

唔，小侯爺小名叫瀟瀟吧？我記得他滿月時候的乖巧小模樣呢……

進宮應酬的命婦們找到了新話題，熱烈地談論起小侯爺來，誇讚小侯爺如何地與衆不同，肯定和他小舅舅一樣是個天才。

肖文卿心中高興，嘴裡還要謙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