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德·巴利特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逃。戰場上，士氣奔潰就是災難，他們現在成了被捕食者追捕的獵物，而四下荒野，連能提供躲藏的地方也沒有。

他想投降，但卻猶豫不決，家族的榮譽已經被踐踏到了泥裡，再投降，那和脫光了衣服，跪著請求別人強姦，有何不同？

他好歹是王國侯爵，無論如何，也不該像妓女一樣下賤！

而且凌風堡這羣瘋子，是一夥殺人惡魔，根本不顧貴族間的戰爭規則，很可能一箭便將他射殺。

媽的！提德·巴利特心中咒罵，我究竟幹了什麼，幹了什麼！是瘋了嗎，爲什麼還要繼續發動戰爭！該死，該死的蠢貨！

“大人，隊伍沒跟上咱們！”身旁的騎士驚聲叫道。

聞言，提德·巴利特趕緊扭頭，一看之下，嚇得他亡魂皆冒，差點兒沒再次墜馬。在他後方，除了凌風堡的人馬和更遠處追趕而來的敵人，早已沒了巴利特家族騎士的身影，他手下的那些騎士，居然全都棄他而去！

“馬克這混蛋，該死的傢伙！”一瞬間，死亡的恐懼和被背叛的憤怒，讓他面容極度扭曲。

“停下，停下！”他大喊著放緩馬速，調頭迎著追趕而來的敵人，“逃不了了，今日便是我等死亡的時刻！”說完，他擡起受傷的右臂，拔劍而出。

亞瑟很快領兵追趕上來，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列成一排，對著提德·巴利特等人持弓以對——時至此刻，戰爭雙方的首領，終於照面！

“亞瑟·圖斯特拉！”盯著亞瑟，提德·巴利特率先出聲，語氣中飽含憤怒和悲壯。

“啊，是我?！眮喩冻鲆唤z笑意，“提德·巴利特，投降還是死亡，選一個吧?！?

“小子，你該稱呼我巴利特大人！”他面容扭曲的吼道，“你，沒資格讓我投降！”

“草，你還挺驕傲?！眮喩苯酉铝?，“除了他身旁的兩名護衛，其餘人全部殺掉！”

瞬間，不等對方反應，冰冷的箭矢便再次收割性命，十名騎士在慘叫和痛呼中被射落馬背，只剩提德·巴利特與兩名驚慌的護衛，以及那面沾染了泥土的家族旗幟。

“冷靜些了嗎？”亞瑟再次發問，“投降或者死亡？最後一次機會?！?

這時，第一軍的人馬從後方趕來，目光冷漠的盯著三人。

亞瑟的果斷，極大震撼了提德·巴利特，而死亡的恐懼與求生的慾望，讓他逐漸清晰。

“我投降，只要你不殺我，巴利特家族可以支付你任何贖金！”

生存還是毀滅，對貴族們而言，從來不是一個需要太多思考的問題。

“很好！”亞瑟看向他身旁的兩名護衛，“你們兩個，可以離開了，回去後，如實彙報！另外，五天內，我要在香果鎮要塞看到你們的運糧船，晚一天，我就剁掉你們侯爵大人一根手指，兩天就一條手臂！”

兩名騎士驚異不定，將目光投向居中的提德·巴利特，等待他的命令。

看著兩人，提德·巴利特直接命令道：“你們直接返回城堡，如實將這裡的戰況告訴夫人。如果我不能活著回來，就請克諾威大人輔佐博迪，不要報仇，守護家族！”

“是，大人！”兩人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看了眼馬背上的亞瑟，似乎要將他的模樣印入腦海，然後才踢馬離去。

“我小瞧了你，不，應該說所有人都小瞧了你，小瞧了凌風堡！”等護衛離開後，提德·巴利特歸劍入鞘，面色陰沉的盯著亞瑟。

“沒關係，如果你們願意，可以繼續保持這一習慣。”亞瑟說，“既然成了俘虜，那就請你老實些，別擺貴族的臭架子，我對敵人耐心有限，如果你不想吃苦頭的話。”

第一軍的士兵開始打掃戰場，提德·巴利特的佩劍也被收繳。

“這是一場陰謀，我們都中了公爵和某些人的圈套?！彼埋R站到亞瑟身前，打量中，語氣低沉的說道。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懺悔嗎？我警告過你的，這個世界可沒有後悔藥。如果現在成爲俘虜的人是我，你應該會高興的將我吊死吧！”

“你大獲全勝，而我卻一敗塗地?！碧岬隆ぐ屠氐恼Z氣充滿苦澀，“人總是在無法挽回的時候，纔開始後悔，但我並不恨你，至少最恨的人不是你。泰樂西的死的確有蹊蹺，你沒有要殺她的理由，而那時佩斯·克威爾特兄妹兩，卻恰好跑去了上河領！”

對他不恨自己的說法，亞瑟嗤之以鼻，語氣輕蔑的說道：“所有你一開始就知道咯，但卻拔劍砍向了同樣的受害者？提德·巴利特，收起你拙劣的表演吧，老老實實扮演好俘虜的角色！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罷，我都無所謂。你大可在獲得自由後繼續發動戰爭！”

“泰樂西的死，必須要有一個交待……”見亞瑟神色不耐，提德·巴利特抿了抿嘴，停止了廢話，將目光投向了四周的凌風堡騎士和第一軍士兵。

他注意到，這些凌風堡騎士個個氣勢凜然，顯然都身具不俗的實力，而那些人數更多的第一軍士兵，雖然個個看著都還是小夥兒，但也都眼神凌厲，身姿敏捷，而且即便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仍舊向四周派出了哨兵，保持著高度的警戒。

至於魔獸弓，他倒十分想拿在手中仔細瞧瞧，但想必不會得到允許。

“這些就是上河領的第一軍吧，你領地內改革的成果?！笨粗慌缘膩喩?，提德·巴利特忍不住出聲說道。

亞瑟瞥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看得出，他們都經過嚴苛的訓練，不止是穿著盔甲，騎著馬匹的農奴，而是真正的士兵，不弱於我手下的騎士。”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你手下的那些騎士，剛剛可是棄你而去。他們大概以爲我會殺了你吧?！?

聞言，提德·巴利特雙拳緊握，眼中透出一絲狠厲：“違背誓言，丟棄榮譽的傢伙，一定會爲此付出代價！”

“榮譽？哈……”亞瑟嗤笑一聲，毫不客氣的諷刺道，“你還有榮譽？巴利特家族還知道什麼是榮譽嗎？你們謀篡坎佩斯家族的勢力，覬覦上河領的財富，心中更是對北境圖謀不軌！榮譽？提德·巴利特大人，你說的沒錯，違背誓言和榮譽的傢伙都該付出代價，就好比此刻的你！”

面對亞瑟的諷刺，提德·巴利特只微微變了變臉色，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戰敗之後，他的心情出奇的平靜，彷彿得到了解脫。

此刻，他唯一擔憂的，便是這仗慘敗的戰爭，將給家族帶去的糟糕境遇——被人嗤笑，被人輕蔑，甚至陷入毀滅的危機。

“我聽聞你和佩斯·克威爾特的關係不錯，但你應該清楚，公爵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你的改革雖然讓你有了一支不錯的軍隊，但也爲你帶來了衆多敵人，而佩斯將來會成爲新的北境公爵?！?

“挑撥離間，可不是俘虜該做的事?！?

“這是事實！你應該也懷疑過吧，究竟是誰殺了我的妹妹泰樂西。你不說，大概是不想激怒公爵，爲自己招惹麻煩，而維持與佩斯的友誼，也不過是在演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亞瑟大人，不得不說，以你這樣的年紀，能做到這些，十分難得，王國貴族中沒有比你更優秀的！”

亞瑟點了點頭，揶揄道：“嗯，拍馬屁，這纔是俘虜該做的事。所以呢，侯爵大人，你想告訴我什麼？”

看著眼前的少年，提德·巴利特語氣認真的說道：“我想說，我們或許可以成爲朋友，這次的戰爭就當是互相相識。如今，王國局勢混亂，東境有野民入侵，南境按兵不動，北境則與西境聯姻，而我們的國王實則已命如懸絲?！?

“亞瑟大人，你還能活到今日，不過是在這混亂局勢的夾縫中，贏得了一線生機。一旦王國局勢平定，你的所作所爲，還有如今的坎布里亞領，都將招致貴族們一致的討伐。我想，以你的聰明，應該不會自大到，以爲能擊敗整個北境貴族的聯軍吧？”

亞瑟發出幾聲大笑，遠遠看去，他與提德·巴利特兩人，就如暢聊甚歡的朋友。

“侯爵大人，我也不得不說，你比基爾·格林那羣傢伙聰明多了！這樣的境遇下，居然還想著和我成爲朋友，我可是殺了你手下上千騎士，你真的覺得我們可以成爲朋友？”

“當然！”提德·巴利特語氣肯定，“我說了，這次戰爭，就當是我們互相認識。公爵忌憚巴利特家族的發展，而你又註定會是公爵清除的對象。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果然，”亞瑟微微感嘆道，“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這麼說……你同意？”提德·巴利特語氣略顯激動，目光期待的看著亞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