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卿挪步上前,正擋在安嬤嬤跟前:“姨娘若要教訓下人,只管等我走後。 姨娘若是想著拖延時間,倒也無妨,我有的是時間陪著你耗下去。”
“姨娘,奴婢當日對不起您。只是羅氏說了,若是奴婢不幫著她,她便要殺了您。奴婢在您身邊呆了這些年,奴婢的心您還不明白嗎?”安嬤嬤在顧念卿身後低聲啜泣,手指卻是在顧念卿的後背寫寫畫畫。
——大管家要挾,歸順羅氏。
顧念卿瞭然,安嬤嬤的意思,正是大管家要挾她歸順於羅氏,只怕今日她仍留在白姨娘身側,亦不過是按著羅氏的吩咐行事罷了。
“你的心?”白姨娘呵呵冷笑,雙眸忽的瞪得滾圓,她尖叫道:“你的心?你幫著外人來陷害我,害得我失去一切,被關在這院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你竟還有臉說爲我好?”
白姨娘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一手卻是緊緊的捏著自己的裙襬。沾滿污垢的裙襬,狼狽不堪。
白姨娘頭上的髮絲散落,狠狠的瞪著顧念卿身後的安嬤嬤,這幾日來的怨氣一齊爆發出來。
若不是安嬤嬤,她便不會落得如此境地。
“書若,過來。”顧念卿招招手,對著在一旁看戲的書若道。
書若蹦蹦跳跳的上前來:“小姐,有何事?”
“白姨娘應是有好些話要同安嬤嬤說,你去將相爺請來,好叫他瞧瞧,姨娘的冤屈。”顧念卿垂下眼簾,著實不大樂意在此浪費時間。
白姨娘手指一顫,瞪著雙眸望著顧念卿。
她本還想著藉著教訓安嬤嬤的機會,將顧念卿支開,畢竟方纔她險些便將那秘密說出口。只如今瞧著顧念卿的意思,卻是要將她今日的醜態,都公之於公?
“不要。”白姨娘下意識的搖搖頭,驚恐不已的捂著自己的臉,聲音尖銳:“不要,不能讓相爺看到。”
她錯了,她不該以爲顧念卿是個好拿捏的,不該這般自恃。
顧念卿眼皮子動了動,低聲道:“姨娘,你便不想知道,是誰害了你?”
白姨娘的動作一頓,雙手漸漸移開。一張小臉已無當初的溫婉明媚,只剩下滿目的滄桑痛苦。
她張張嘴,卻是不曾說出一句話來。
“姨娘,你不想知曉此事,可是三妹妹呢?三妹妹被顧念歡害死,姨娘你便不想爲她報仇不成?”顧念卿低聲喃道。
珠兒……
白姨娘的雙手無力的垂下,道:“珠兒,孃的珠兒,你死得好慘,是孃的錯,是娘沒出息……”
面上淚水落下,白姨娘只覺心中的不甘便要衝破枷鎖。她癱倒在地,胡亂的將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
“大小姐,我可以告訴你,方纔我說的是什麼,只在此之前,你要幫我——”白姨娘咬咬牙,知曉顧念卿孃親的死因,已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姨娘這是在威脅我?”顧念卿低頭,輕聲道。
女子的小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極美的笑容來,她將掉落在脖頸上的髮絲別到腦後,漫不經心的哼了一聲。
白姨娘咬著下脣,雖懼怕不已,卻是半分不願退讓:“大小姐需知曉,除去我,這府中再無旁人知曉,先夫人是如何沒了的。”
“不正是被你與羅氏算計沒的?”顧念卿滿不在意,道:“這還需要問不成?你今日不說,總有說的時候。”
“是,大小姐說的沒錯,夫人就是我與羅氏害死的,可是……誰信呢?”白姨娘眸中露出一抹瘋狂。
她攥緊雙手,梗著脖頸同顧念卿對峙。
這般模樣,倒是像極了那死去的顧念珠。
“姨娘,不要妄想拿捏本小姐。”顧念卿淡淡道,手中捏著一方帕子,輕飄飄的在虛空中甩了甩。
秀眉緊緊的擰在一起,書若扶著她的手,一同走到桌案的一側,拎著裙襬坐下。
白姨娘固執的抿著雙脣,竟是不曾吭一聲。
“姨娘……”安嬤嬤擔憂不已,低聲道:“姨娘,大小姐如今是這府中,唯一能與羅氏相抗衡的人。姨娘不若便……”
“你給我閉嘴!”白姨娘尖叫道。
她指著安嬤嬤,道:“你莫要再來壞我的事,大小姐是府中能與羅氏抗衡的人,那我呢?那秘密關係到我的性命,我總不能什麼都不要,就將全部的事情告訴她。”
白姨娘的聲音忽的低落下來:“這關係到我的性命啊……我若是不留著這條命,還如何替珠兒報仇……”
顧念卿面上神色微變,終是嘆氣一聲,道:“罷了,看在三妹妹的份兒上,我便幫你一回。只是,今日我亦同你說明白了,若是我幫了你,你卻反咬一口,我有的是法子將你變回今日的田地!”
白姨娘忙撲到顧念卿跟前,連連磕頭,道:“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
顧念卿冷漠的將身子側開,聲音低沉:“姨娘不必謝我,你只需幫著我,將羅氏如何害死我孃的事情,一一告知於相爺,我便感激不盡了。”
她雙眸亮得出奇,從白姨娘的角度看去,正是一個正值齡的小姑娘,天真無邪,滿心的都是對這世間的好奇。
只白姨娘心中卻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顧念卿——方真真的是披著人皮的惡狼,若是她稍有不慎,惹了這匹惡狼,定會被撕成碎片不可。
安嬤嬤忙上前,將白姨娘扶起來。
“姨娘好好兒想想,前些時日,這院中可有任何異樣之處?”顧念卿示意書若將食盒打開裡頭放著的,正是冒著熱氣的銀耳燕窩羹。
白姨娘嚥了咽乾澀不已的喉嚨,強行將視線從食盒中的銀耳燕窩羹上移開。她是見過大世面的,決不能因著這點子燕窩羹,便沒了氣度。
她的動作落入顧念卿眼中,少女精緻的小臉上露出點點笑意,聲音更是似那三月的黃鸝兒一般動聽。
“這銀耳燕窩羹,本就是送來給姨娘的。姨娘今日尚未用膳,還是趁熱喝了爲妙。”
白姨娘伸出手,將那銀耳燕窩羹端起,心中竟是有些感慨。昔日她何至於落魄至此,竟是連一碗銀耳燕窩羹,都要靠旁人的施捨。
都是羅氏害的!
垂頭喝粥的白姨娘眸中閃過一抹冷色,她捏緊瓷碗,雙眸通紅。
待到白姨娘用完膳後,顧念卿方伸個懶腰,對著書若使了個眼色。
書若會意,對著安嬤嬤福福身,笑道:“說起來奴婢是頭一回來到姨娘的院中,心中正是好奇,不若安嬤嬤便帶著奴婢,在這院中逛一圈如何?”
這般藉口著實不算高明,只白姨娘今日要見的,便正是這般明顯的排斥。
她知曉安嬤嬤既能背叛她一回,便能背叛她第二回。若非如今她身邊確實沒人了,她定是不會留她。
安嬤嬤神色微僵,猶猶豫豫的望著白姨娘,道:“奴婢還是陪著姨娘爲妙,這小院中並無甚出奇的,書若姑娘不必好奇。”
她忐忑的瞅一眼白姨娘,卻見著她的臉色愈發低沉。
“叫你去你便去。”白姨娘低斥一聲。
安嬤嬤縮縮脖子,不情不願的帶著書若走遠。
直至二人不見了蹤影,顧念卿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姨娘這院中的人倒是跑得快,安嬤嬤好歹還念著舊情,姨娘身邊已無旁人可用,有一個安嬤嬤總歸是比沒有一人要好。”
白姨娘卻是冷笑一聲,道:“不過是羅氏安插在我身邊的一條狗罷了,她如今待在我身邊,不正是爲著尋機會將我除掉?”
顧念卿微微挑眉,卻是不置可否。
白姨娘的雙手不安的絞在一起,往日那張清麗的小臉上,不帶一絲表情。自顧念珠死後,她便似是老了不少。
到底是唯一的女兒,任是誰都不會受得了。
若非心中憋著一口怨氣,要與羅氏抗衡到底,想必白姨娘亦應早便倒下了。
“姨娘今日所受到的冤屈,不是旁人給的,而是平日裡幫襯著姨娘的大管家。”顧念卿單手叩打著桌面,聲音中滿是篤定。
白姨娘一驚,一張小臉忽的變得煞白:“怎麼,怎麼可能……大管家便是看在珠兒的份兒上,亦不應如此害我。何況,何況這般對我,於他而言有什麼好處。大小姐莫不是來挑撥離間的?”
白姨娘心慌不已,若是當真如顧念卿所言,那害了她的人是大管家,那她當初豈不是引狼入室?
大管家幫襯著她處理府中事務,這是何等的便利?可她竟還是對他萬般感激。
“姨娘不信,我也沒辦法,只據我這幾日得到的消息……”顧念卿將聲音壓低,湊到白姨娘耳側,道:“大管家與羅氏之間,曾是同鄉的青梅竹馬。”
白姨娘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眸,她想要尖叫,卻知曉此事定不能叫旁人知曉。伸手將嘴巴死死的捂住,白姨娘顯然是被這消息嚇著了。
顧念卿話畢,便已坐回原處,只規規矩矩的目視前方,便是眼神亦不曾有一絲的變化。彷彿她所說的,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