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春燼(6)
音量並不太高,卻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劇情急轉直下,連白斯年都看的乾瞪眼——他料想過無數種可能與動機,卻從來沒有想過,張閱微的孤注一擲,竟然是這樣的烏龍……
褚蓮的喉嚨動了動,她在緊張地咽口水。
她終於開口說話:
“小楓哥,你怎麼這樣聰明?”
她笑著,眼淚卻撲簌簌地落下,身子幾乎貼著張閱微,有些害怕地向後靠了靠。
她手裡,已經沒有牌了。
穆楓是賭場高手。
他上前,把手遙遙遞給她:“過來。”很節約,只有這兩個字,簡短乾脆。褚蓮下意識地迴避他的目光,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幾乎激怒了穆楓,剛纔還溫和平靜的穆先生臉上突然翻過烏雲重重:“你幫著外人算計你先生?!我算什麼?阿季,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當場震怒,像怒獅的吼聲,嘯滿山林。一瞬間,在場衆人臉上愁雲密佈,好似激怒山林之王的恐懼傾覆,滔天禍水卷襲而來。
沒有人敢插一句話。連白斯年都在等轉圜的餘地。
褚蓮眼底閃過的恐懼讓他驚痛——她可以不理他,不要他,甚至不愛他,但不能怕他,恐懼他,那樣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令人心寒的,穆楓最怕的是,她像看待怪物一樣恐懼他,對他的靠近避之不及。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也許是意識到方纔自己態度欠妥——他正把褚蓮往畏懼他的路途上推,他終於回緩了語氣:“阿季,如果我不說,你真的會跟他走,是嗎?”
他的嗓子又不好了,聲音很沙啞。
褚蓮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
那樣愛一個人,她怎麼能奢望自己忽略她的一舉一動?他把她放在心上,所以,她眉眼微動,他都會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她不僅低估了他的智商,還低估了他對她的愛。
如果是前者,穆楓可以原諒——他不屑去證明明擺著的事,但如果是後者,他覺得受到了侮辱。
褚蓮回頭看了一眼,輕聲道:“閱微,你先放開我。”張閱微鬆了鬆手,很聽話地往後退一步——此時綁匪與人質已經完美地站在了同一陣線上,穆楓呼吸漸重,這到底是一出什麼戲?他的太太甘願自作“人質”,配合外人來威脅他。
警戒線前排已經有所行動,但很快被褚蓮喝止:“小楓哥,你讓他們退開!”
“阿季,你到底想幹什麼?”穆楓眉目微動,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我……我……”褚蓮風華獨在,此時站在那麼多人的對立面,依然全無懼意:“我只是想離開一段時間……”
“那好,秋汛馬上就到,今年去巴隆圍場圍獵的時候,我攜家眷,你也去,好不好?”他對她總是百依百順,但明顯,他這次耍了個心計。
“小楓哥,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他莫若褚蓮。穆楓淡淡笑,明知故問:“那你是哪個意思?”
“我要離開三藩市,離開加州……”
“順便離開我?”
他眉目森冷,突然變得肅穆不可近。
裡面發生的事,外面的人依然一無所知。爲盛宴最後落幕的籌辦晚席工作仍然在進行,採辦大廚們進進出出,加緊最後的服務。這處小客廳靠近內廚,外面側院廊道里,偶爾望過去,能看見幾個內廚服務人員提著活雞或者海鮮鮮貨走來走去,這樣令人發笑的場景,與內室劍拔弩張的局面相比,實在叫人哭笑不得。
還是有些令人捧腹的小插曲出現。爲大廚打下手的一個採辦小學徒,竟不知怎麼地繞錯了路,手裡提著一隻活雞拐進了小客廳,面衝面地迎上了這場劍拔弩張的對峙,一衝進來,連穆楓都不禁側目。一旁的張閱微自然最緊張,他生怕漏的任何岔子都是穆楓的有意安排。
“賣雞的怎麼拐進這裡了?”
衆人皆沉默時,最語出驚人的自然當屬白斯年。他那懶散的樣子,倒確實像在菜市場和賣菜大媽討價錢。
外圍警戒這才反應過來,真被個賣雞的闖了進來,自己要是再不動作,穆先生恐怕樂得裁員省份工資。
那小夥子也一愣,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笑笑,被警戒人員推了出去。人是安分憨實的,可手裡提的活雞不憨實呀,被荷槍實彈的警戒一驚,早就振翅欲飛,雞自然是飛不起來的,可雞毛一時飛了滿地。那味兒撲面而來,把個好好的中式小客廳攪得烏煙瘴氣。
穆昭行都看不過去了,馬上叫人清理,親自趕人,並且不無善意地指示:“小夥子,廚房在那邊……”
那小夥子低頭,憨憨地笑。
一個小插曲戛然而止,穆楓擰眉,思索更甚。所有人都認爲穆先生在爲眼前的事煩惱,誰想他卻突然伸出兩根指頭,慣常碰了碰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突然叫住了那個正要離開的廚房小夥計:
“小兄弟,臉很熟,我們見過?”
教父這話一出口,惹的衆人都去看那小夥子,他似乎很靦腆,這樣一來,就更不好意思,把頭埋的更深了。
“小楓哥,”褚蓮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太狡猾,不要轉移注意力,我的條件,你還沒考慮呢。”
“哦,”穆楓笑著噓了一聲,“我忘記了,還把太太撂這兒呢,”穆楓剛纔還笑意淡淡,突然收了笑容,向那個提著活雞的小夥子擺了擺手,“今晚加餐,你們廚房辛苦了。”
穆先生的意思自然是放人,那個小夥子應聲要走。
穆楓朝褚蓮笑了笑,折身走到門口,突然一把擡起那小夥子的胳膊,繼而順勢去握他的手:“貴姓?”
小夥子一愣,依然低著頭,不敢直視穆楓。
穆楓淡淡笑著,伸手指了指張閱微的方向:“我開玩笑的,在我們這裡,能夠說得上姓氏大‘貴’的,只有張氏一脈……”他貶了自己的姓,對一個尚不出道的廚房少年開這麼不鹹不淡的玩笑,著實讓人不知其用意。
少年沒有擡頭。
穆楓卻笑了起來:“你在廚房掌大勺的?”他的手掌輕輕擦著那少年的掌腹:“怎麼煮飯長起的繭子,和我自小打槍磨出的繭子,如出一轍?”他笑笑,沒有等答覆,拍拍少年的肩膀,鬆開他的手,轉身揚長而走,他的注意力終於開始集中在褚蓮這邊的爛攤子上:
“太太,我們的事……你確定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談?”
“穆先生,我無事不可對人言。”
穆楓笑著在她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來:“那好。”
警戒退後大半,誰也捉摸不透目前的局勢,連黑手黨的“友情贊助”都撤後一大截,事情的性質已經從穆太太被綁票的惡劣刑事案件演變成穆先生穆太太的夫妻不和小打小鬧,在穆楓沒有明確表態之前,他們外人自然不能太“急切”。
穆楓突然一腳踹翻眼前矮凳,怒道:“你串通外人來算計我?阿季,你越來越有本事了!”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臥室春風一度,褚蓮難得主動,他本來是挺開心的,現在想起來,她施予的這番溫存,對他來說,是恥辱,褚蓮分明已經算好了,她決定離開這裡,離開他,纔要這樣屈身主動迎合他,最後一次,算抱歉也算愧疚。
可是他不需要。堂堂三藩教父,哪咽得下這口氣。
褚蓮一怔,有些慌了手腳。她已經習慣了依賴穆楓的生活,他們自幼相識,少年時代又常常在一起,跳過了戀愛期,直接進入婚姻,她很早就結婚,細數來,和穆楓在一起的時間已有十數年。早已無關愛情,他們的感情融入彼此血管中,濃稠如漿,早就成了親情。
她這一次擅作主張,和張閱微合謀,演了這一出被綁票的戲,本來就心懷惴惴,沒想到老早就被穆楓識破,把“教父”氣的跳腳,她已是十分心虛。要想再不慌不忙地按照原計劃行動,似乎有些困難。
“阿季,你回答我?”穆楓瞟了穆昭行一眼,兩相對下,穆昭行自然明白家裡這位小爺是什麼意思,連忙彎腰去撿那支被穆楓扔掉的貼身手槍,上滿膛,回身退兩步,交到他手裡。
穆楓在擦槍,一貫的姿勢。
褚蓮擡手抹淚:“小楓哥,你放我走吧,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要去做!”
“有什麼事,家裡人不能幫你做的?”他語氣淡淡,分明是不想放人。對穆楓來說,褚蓮的這個要求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放人?——去哪?穆家權勢滔天,這麼多年做大的生意中,也得罪了不少勢力,不說明面擺著的各方大佬愛找他麻煩,就算是穆楓從來不放在眼裡的金三角白粉佬,如果讓褚蓮在外面單獨遇到了,也是個大麻煩。
穆楓突然嘆息:“外面有什麼好玩兒的?加州要什麼有什麼!阿季,什麼好東西加州沒有,你告訴我,我去搬過來……”
“來年祭祖,你帶我去嗎?”
穆楓瞇著眼睛,饒有興味地打量她,——她在說什麼?祭祖,穆家百十年前漂泊在外,已經多少年沒有回去過了!他對故土所有的認知只有江南老宅屋檐下的那片海棠,他的名字,嵌刻著老祖父的鄉愁,梓棠梓棠,埋骨不在桑梓地,最後的彌留之際,都沒能回去看一看。
щшш●ттkan●¢o 穆楓此時倒是有點猶豫:“祭祖的事要再看,得配合其他家族的時間……阿季,怎麼突然想到這件事?”
“我……想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算是和各位親們請一週左右的假吧,這個月的更新量會比較少,月底有場很重要的考試。。我一把年紀了,,果然要爲前途發奮了牙。。。。^_^
作爲補償,進入10月份時,我會盡量做到日更6000,絕不食言!
親們如果只是舉手之勞樂意寫評的話,就動一動小爪子吧!一個人寫文真的好寂寞。。
完~~~??就醬紫。。。
啊,對了,再加一句。。我寫文沒有一句是廢話。。那廚房的小哥還有用。。相信大家也看出來了。。。。
遁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