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姐姐,我不太清楚你跟李姐姐之間的過節。不過,佛主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相信袁姐姐是個好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蘇林一沒有權勢,二沒有背景,手裡僅有幾兩銀子又不捨得出手,所以,現下,她只有盡力煽情,苦苦哀求。
袁珍輕聲一笑:“你認爲我是好人?可是你懷裡的人未必就會這麼認爲。或許我救了她,她還要怨恨我。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她的聲音有種中性的美,充滿磁性。說出來的話風淡雲輕。
蘇林不知道應該怎樣再次懇求。低頭看看尚在昏迷中的李瑾,探探她的呼吸,還算平緩。可是遲遲不見袁二的身影,蘇林覺得,繼續等待無異於自殺,心一橫,就要背起李瑾去找人。
“你最好不要動她。她身上中過毒,現下又傷了心肺,只怕你一動,她毒氣攻心,死的更快。”袁珍說話的語氣仍然是悠悠然,好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如何如何。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
蘇林倒吸一口涼氣,輕輕擼起李瑾的袖子,只見早晨還只是淡淡的星星點點的紅印,如今竟然彙集一處,成片地堆積在一起,而且一直往上延伸。顏色也變得暗紅。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病,心裡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眼淚再次滾落下來,衝袁珍說:“求求你袁姑娘。雖然我沒有錢,但是我以後有了錢一定會報答您。求您大人有大量,救救她吧。”
“銀子麼?我不缺。不過我需要一個使喚丫頭,你要是願意。。。。。。”袁珍話還未落音,蘇林就慌不迭地回答:“我願意,我願意。只要姐姐不嫌我笨,我什麼都願意。”這一刻,她只想著救人,卻忽略了袁珍的身份。
“既然這樣,那我就勉爲其難救她一救吧。”袁珍慢慢走上前來,低頭看了李瑾一眼,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瓶子,遞給蘇林。在蘇林伸手去接的時候,袁珍卻沒有鬆手:“既然你已經是我的丫頭,從現在起就得聽我的話。只有我的話你要聽,別人無論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
“那我以後怎麼稱呼你?”蘇林現在腦子裡混亂地如一鍋漿糊,說出來的話簡直就是白癡級別的。袁珍倒也不在意,淡淡地說:“你還是叫我姐姐吧,不過以後只有我這一個姐姐。你明白麼?”
蘇林心中雖然不捨得李瑾這個剛結拜的姐姐,但是跟她的命比起來,稱呼又能算什麼?於是就點頭答應了:“我以後一定聽袁姐姐的話。”
袁珍這才滿意地把瓶子交給蘇林:“這是解毒的,你先給她服下,等毒解了,她自然會醒過來,自己可以運功療傷,多則一年,少則十個月,她的功力就可以恢復到現在的狀態了。”
蘇林越聽心越驚。敢情李瑾身上的毒是袁珍下的。怪不得李瑾對袁珍的仇視昭然若揭。但是李瑾竟然不肯屈從向袁珍討解藥,可見性情的耿直。蘇林心下對李瑾更加敬重,也覺得自己這樣委曲求全很值得。
給李瑾餵了藥。袁珍看看已經無事可做,就離開了。不一會兒守門的童子探頭探腦地走過來,蘇林看李瑾的手臂上那些紅印已經褪去,就撿起地上自己的那三十文錢遞給童子說:“麻煩小哥幫我僱個轎子,我們要回梅園。”
那童子拿過錢去,小跑著出了門。片刻便帶了轎子回來。蘇林跟轎伕合力把李瑾扶上轎子,小心翼翼地擡回梅園。李瑾還沒有醒,估計是傷的太重。蘇林不敢離其左右,連晚飯都沒顧上吃,更別提跟方冉的約定了。
坐在牀沿,蘇林定定地望著李瑾,想到連日來兩人朝夕相處,說笑打鬧,李瑾因爲蘇林一句支持的話就感動不已。蘇林當時還不覺得什麼,如今李瑾爲了替她討公道而受傷,躺在牀上不省人事,蘇林才發覺,李瑾對她的感情比她想象的還要深厚。這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在蘇林過去十八年裡,她所面對的家人,奶奶對兒子孫女都疼愛有加,唯獨把兒媳視爲外人,出言譏諷,處處挑剔。爸爸蘇衛國無論是長相還是聰明才智,都有過人之處,可是卻偏偏不愛讀書,從小舞槍弄棒,長大了又迷上賭博,一輩子只混上了一個當保安的工作。媽媽是個財迷心竅的土裁縫,爲了改嫁給一個暴發戶老頭,甚至連親生女兒都可以不要。蘇林就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的。她面對的親人每天都在爲雞零狗碎的小事斤斤計較,吵鬧不休。電視機的聲音,縫紉機的聲音,甚至還有打麻將的聲音,每天都在耳邊嗡嗡作響,她的心根本就無法沉浸到書本里。學習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也就得不到老師的喜愛,同學的尊敬。她,從來都是自卑的。
參加工作以後,她的周圍都是比她年長很多的大人,這些人帶給她的影響更多的是如何巧取豪奪,佔小便宜。如何投機取巧,向上鑽營。蘇林的小心眼一天天地變多,唯獨沒有學到的是真誠。直到如今,遇到李瑾。
蘇林才第一次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人和人之間還可以如此剖白心靈,坦誠相見。不計得失,不求回報。傾盡所有去幫助對方。
她願意拿自己今後的自由去救李瑾,而且也不覺得懊悔,因爲,她知道,如果換一下位置,此刻躺在牀上的是她,相信李瑾也會如此爲她做的。
如此一想,蘇林就覺得自己做的很好。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做得好。而且,她也覺得,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這裡還有一個李瑾,是她以前不曾擁有的真心朋友。她願意爲李瑾留在這個世界,她相信,李瑾也願意她陪在身邊。她們會是一對密不可分的好朋友好姐妹。
蘇林想通了,以後就好好在這個世界生活,不要再想著弄點值錢的東西就想法回去。回去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要繼續那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每日裡上網打麻將,說起來一點意義都沒有。雖然這裡的生活也未必充實,但是起碼,她在這裡學到的比她過去十八年學到的東西都要有價值。
一旦下了留下來的決心,蘇林整個人都變得振奮了。看看天色已晚,點著了罩燈,去廚房弄了熱水回來給李瑾擦洗臉。結果把李瑾弄醒了。蘇林又趕緊給她喂水,問她餓不餓,要給她弄點吃的。
李瑾拉住蘇林的手,虛弱地說:“妹妹不要忙了,我不餓。妹妹陪我說說話吧。”
“我去熬粥過來咱倆一起喝,喝飽了正好有勁說話。你等等,我一會兒就好。”蘇林說完就慌著出去了。因爲大腦的興奮,連帶著小胃也開始痙攣了。就算李瑾能靠得住,她可靠不住。畢竟中午就只吃了一小塊點心,又流了不少血,不餓纔怪。
李瑾微微想側一下身體,感覺心肺一陣翻騰,忍了又忍,這才強壓住上涌的血氣。她明白自己傷的很重,也就不再亂動。只是擡起一隻手臂,查看了一下。發覺手臂上的血印竟然不見了。眉頭不禁皺了皺。
她知道只有一個人能解她身上的毒。因爲她中的毒是獨家秘方研製而成,只有下毒的人才能解毒。而那個人曾經說過,只有她低頭賣身爲奴,終身服侍那人,纔會給她解毒。如今,身上的毒竟然被悄無聲息地給解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替她做了這件事。除了蘇林,她想不到還有誰會爲她做。眼角忍不住溼潤了。
等蘇林端著粥進來,拿著勺子準備喂她吃飯的時候,李瑾只說了一句話:“我這條命,以後只爲妹妹活著。”
蘇林一驚,差點沒打翻粥碗,趕緊拉過來桌子,把碗放在桌子上,這才態度嚴肅地迴應李瑾:“姐姐說什麼話?是姐姐先救了我。如果沒有姐姐,說不定我早就在路上死掉了。姐姐以後可不要再說這樣話。再說,姐姐還有姐夫,以後還會有孩子,姐姐要爲更多的親人活著。”
李瑾默默地落下眼淚。她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情感的人,所有的激情都是由拳腳發泄出來的。她愛邵謙,因爲他的一句話就去大鬧倚花樓,身負重傷也不會呻吟一聲。她嫉恨袁珍,明知道不是敵手仍執意宣戰,中了毒也不肯求饒。她喜歡蘇林,誤會她失去了清白而奮不顧身要殺死彪七。事實上,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越是強用功,毒氣發作的越快,可是這些,她全然不顧。她的心竅裡有的是禮義廉恥,她的拳腳也只是爲了維護她的義而存在。不過她並不會去強求別人也這麼做。尤其是像蘇林這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她覺得更沒有必要。
可是蘇林爲她做了。她的心因爲感動,受到了極大的震動。此刻,氣血再也難以壓住,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全噴在了蘇林身上。蘇林嚇壞了,哆哆嗦嗦地扶著李瑾躺下,趕緊跑出去喊人。幾次跌倒在地上又爬起來,顧不得疼痛,繼續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找到看門的童子,央求人家帶她去找袁二。這是她目前唯一知道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