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馬車緩緩駛?cè)爰紊品唬@座宅子,徐老夫人也幾十年未回了。坊內(nèi)熟悉的景物車旁逐漸後退,不禁有些感慨,物是人非啊。
那些商鋪、宅子,路邊的石獅、牌坊都還是老樣子,可那些熟悉的面孔,卻一張都見不到了。
馬車停到掛著“徐宅”匾額的一座院門前。這座宅子雖然有三進(jìn),但京城寸土寸金,佔(zhàn)地面積只比青竹苑大一些而已。
在京城,徐家只不過是一個商戶,主家沒有官職在身,就不能稱“府”,只能是“宅”。講究也少了許多,正門供主家和貴客出入,下人出府辦事就走後角門。
此時宅子的中門大開,有下人迎出來卸掉門檻,直接將馬車駛?cè)耄蕉T前下車。
垂花門前,韓茹娘帶著畫扇正殷殷盼著他們的到來。自打徐家下人來傳了話,她就收拾停當(dāng),一心候著了。
徐老夫人下了車,韓茹娘忙上前攙扶,道:“見過老夫人,快進(jìn)來歇息。”
徐婉真牽著徐文宇,跟在後面進(jìn)了門。見這座宅子格局方正,雖面積不大,但各處小巧玲瓏,乾淨(jìng)雅緻。在這裡,纔是完全屬於徐家的產(chǎn)業(yè)。塗家,只是暫住罷了。
韓茹娘扶著徐老夫人進(jìn)了宅子的正院。這個院子,本就是留給徐老夫人的。徐昌宗上京談生意時,因沒有女眷,都是帶著徐文敏住在二門外的外院,內(nèi)宅一直無人入住,只是由婆子打掃乾淨(jìng)罷了。
韓茹娘到了這裡,使內(nèi)宅添了幾分活力。她帶著畫扇二人,住在後院的一間客院內(nèi)。
京城的宅子結(jié)構(gòu)都差不多,正院、客院、大廳、抱廈、耳房、遊廊,一目瞭然。作爲(wèi)曾經(jīng)的官家千金,不用人講,也知道自己應(yīng)住的院落。
這幾****閒來無事,手頭又有賀二公子給的銀錢,便將內(nèi)宅添置了好些東西。
不僅是客院,正院內(nèi)她也收拾妥當(dāng),添置了被褥、洗漱等日常用品,又安排下人每天灑掃。
對此,畫扇一直頗有微詞,總是嘀咕:“花這個冤枉錢做什麼?給徐家買了東西,到時又不能帶走的。”有這個閒錢,從手指縫裡賞些給她多好。她也不想想,之前她在韓茹娘這裡拿了多少。
畫扇經(jīng)過揚(yáng)州一事,不再像以往敢隨意干涉。於是她嘀咕她的,韓茹娘做自己的,她想著,既然徐老夫人是暫住塗家,這座宅子總是時不時要回來看看的。
果然,她想的不錯,今日徐老夫人就來了。
徐老夫人進(jìn)了院子,入目潔淨(jìng)整齊,誇讚道:“茹娘是個持家好手。”
韓茹娘柔聲道:“哪裡敢當(dāng)老夫人的贊,茹娘既然住在這裡,略盡綿力罷了。”
徐文宇來到新的地方,好奇的東摸摸西摸摸,問道:“阿姐,這裡是哪裡呢?我怎麼沒來過。”
徐婉真笑著回答道:“莫說是你,阿姐也是第一次來哩。這裡是我們徐家,在京城的宅子。阿爹在京城時,就住在這裡。”
徐文宇兩眼亮晶晶的,問道:“真的嗎?那阿爹呢,我們快去找阿爹。”
徐昌宗每年在京城的時間並不多,通常都是夏末到,趕在落雪封河道前回蘇州。舊年若不是遭遇意外,是要趕回蘇州過年的。因此徐文宇年紀(jì)雖小,但對徐昌宗的印象很深。
童言無忌,卻使徐婉真心裡被狠狠地揪了一把。阿爹的案子,一直是壓在她心底的大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阿爹如今不在這裡,下午宇兒就能見到阿爹啦。”
“哇,那太好啦!”徐文宇歡呼起來。
一行人進(jìn)了房間,徐老夫人在主位坐下,畫扇下去沏了三杯茶上來,呈給三人。
“茹娘姐姐,你在這裡,可住的習(xí)慣?”徐婉真問道。
“嗯,一切都挺好,妹妹放心。”韓茹娘答完,轉(zhuǎn)頭吩咐畫扇道:“你去把我近日的畫作拿來,給妹妹看看。”
畫扇心知肚明,這是要支開她,聊些私密事。她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自下去不提。
待她出去,玉露極有眼色的到房門前守住,不讓人靠近。
徐老夫人道:“你的事,父親已經(jīng)親自寫了信。只是塗家族人在孟州,雖不遙遠(yuǎn),但書信往來也需時日。你且安心住著,估摸著月餘就應(yīng)該有消息。”
韓茹娘柔聲應(yīng)下,也不再說道謝的話。這是大人情,反覆道謝反而顯得矯情。
“茹娘姐姐,你這裡只有畫扇一個丫鬟,她這性子,極不妥當(dāng)。正好我們也要進(jìn)人,我給你物色幾個,讓鄭嬤嬤調(diào)教一下,給你送來。”徐婉真道。
畫扇這個丫鬟,個性輕浮貪財,做事沒有章法,是個禍端。對韓茹孃的身世,她又瞭如指掌,真要作爲(wèi)陪嫁丫鬟到了賀家,恐怕會給韓茹娘招來禍?zhǔn)隆H羰悄奶焖恍⌒恼f漏了嘴,韓茹娘還如何在賀家的後宅立足?
所以,徐婉真一直想處置了她。但又不能輕易發(fā)賣,誰知道她到了下一處,會胡亂說些什麼?漏了什麼風(fēng)聲出來,都會影響韓茹孃的清譽(yù)。因此,徐婉真一直未能想好,應(yīng)該怎樣處置畫扇。
韓茹娘只是性子良善,但自她想明白後,也對畫扇的處置頗爲(wèi)頭疼。這個人,顯然是不能跟她去賀家的,她對自己的底細(xì)一清二楚,真要跟去了,那自己還不得受她要挾?
也不能去徐家,自己的新身份就是徐家遠(yuǎn)親,畫扇若是在徐家散佈流言,影響更大。自己這個身份,將經(jīng)不起推敲。
同理,發(fā)賣給別家也是行不通的。發(fā)賣去窯子裡?韓茹娘感懷自己的身世,畫扇再怎麼樣,也服侍她一場,她也不忍心將她推入那個火坑。
然而,至少在新的丫鬟到之前,得有個解決辦法才行。小丫鬟們都是互通聲息的,聚在一起什麼消息都瞞不住。到時,知道的人更多。
對畫扇的處置,真是輕不得、重不得,一時竟無處可去。想到這裡,韓茹娘頭痛的扶額,這可如何是好?
徐婉真見她如此,道:“茹娘姐姐不著急,我也想想法子。只需在新的丫鬟來之前,處置掉畫扇即可。”
徐老夫人見二人商議畫扇之事,樂呵呵地看著,並不開口。
這些事情,她們總是要經(jīng)歷的。自己拿了主意,才知道究竟做的對不對。如今有自己看著,就算出了什麼亂子,也能在事後縫補(bǔ)一二。
總好過將來,她們真的當(dāng)家做主了,出了錯漏的好。那時若是出了錯,苦果只能由她們自己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