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罵做狗的申允白,面色難看至極,冷冷扯了扯脣,一拂衣袖跟上。
奉天殿中,皇帝端坐上位,眼下卻有些烏黑,顯然是一整夜都沒有休息好。
蕭淵冷冷看著他,脣瓣噙著譏諷。
還以爲心願得償,他會開心雀躍,忘乎所以呢。
害死母妃,利用母妃設下此局,他是否也有所羞愧不忍呢。
“皇上,臣的稟報完畢?!崩舨可袝?,退回了隊伍中。
四部該稟報的都稟報完了,纔算正式輪到說正事兒的時候。
第一個站出來的,是御史,“皇上,五皇子身份已證,我朝皇子凋零,已固國本,還請皇上立即下旨,昭告五皇子身份,列入皇室宗譜?!?
“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凌辰逸打眼掃了一圈,多是皇帝一手提拔的近臣。
皇帝快速覷了蕭淵一眼,有些疑惑他的反常,放在先前,該是早就發火了纔是。
而他面上,則表現的有些猶疑。
“皇上,”又有一位大臣站了出來,“微臣知曉皇上重情重義,一定是心裡覺得有愧於淑妃娘娘,有了心結,才一直不肯接納五皇子,可歷來,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乃是規矩,是開枝散葉的國本,牽繫頗大,絕不該因一女子而瞻前顧後,便是皇后,也該以皇嗣爲重。”
他這話,就差沒有明說淑妃善妒了。
蕭淵面色淡淡的看了那大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又有一人站了出來,“皇上,臣以爲李大人所言極是,”那人偷偷看了蕭淵一眼,收回視線時又撞上了皇帝幽深的目光,立即大著膽子繼續說道。
“若是,若是懂事兒些的妃嬪,該爲多一人爲皇家開枝散葉開心纔是,而非…而非氣急傷身,丟了性命?!?
翻譯:若是淑妃娘娘賢良淑德,就該痛痛快快將宮女給了皇上,請封位份,纔是端莊大度,附和婦人之德。
奉天殿中一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大人的意思,有甚者早就汗流浹背了。
偷偷打眼看向蕭淵。
而蕭淵,依舊沉默不語。
所有人都在心裡打起了鼓,四皇子今日是吃錯藥了不成,如此都沒有反應?
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大膽的御史。
旁觀了一會兒後覺得蕭淵今日許是被皇帝拿捏了七寸,便借了豹子膽出列,“皇上,昨日那遊方道士之言,如今滿京城都知,便是爲了淑妃娘娘的名聲,和我大梁國本,也該給予五皇子該有的尊貴和名分?!?
“正是,只要五皇子恢復皇子身份,民間那些議論淑妃娘娘之聲定然會漸漸平息,對……四皇子名聲也有益?!?
蕭淵回眸,瞥了說話的大人一眼,語調平緩,“那便謝過陳大人,爲本皇子勞心考量了?!?
他明明語氣平靜如水,面色也如常,可陳大人雙腿竟是不受控制的軟了軟,勉強擠出笑容,“四皇子言重了?!?
皇帝瞇眼看著蕭淵,“老四,你怎麼說?”
蕭淵收回視線,看向皇帝,神情淡淡,“話不都被大臣們說完了嗎,既是爲了國本,爲了母妃聲名,兒臣自然無話可說?!?
皇帝深深凝視著蕭淵,試圖看清他藏在平靜表皮下暗戳戳的黑心,可蕭淵一派淡然,他什麼都沒有瞧出來。
他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皇上,還請您立即下旨?!?
“請皇上立即下旨?!?
方纔說話的那些人又齊齊發聲。
李懷言氣的臉紅,只是被凌辰逸拉著,不讓他開口說話,“蕭淵如此做,自然有他的考量,莫多事兒?!?
李懷言長吸了一口氣,跟了蕭淵數年,一向是有仇當場報的,如此憋屈還是頭一回。
皇帝被拉回了思緒,沉吟了一會兒。
不論老四安的什麼心思,今日是恢復天兒身份最好的時機,他們一番佈置,絕不能再次付諸東流。
他輕輕一嘆,“那便依衆卿家之言,來人,擬旨?!?
所有人都驚心動魄的看著擬旨的大太監,餘光不時注視著蕭淵,就怕有所變故,好在直到聖旨蓋上玉璽,宣讀,蕭淵都不曾開口,他們纔算長長鬆了口氣。
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皇帝看向蕭淵,猶疑一瞬,說道,“前些日子藩國進貢了不少新鮮的衣料吃食,你去庫中挑一些,給…你的皇子妃帶回去?!?
這便算是補償?蕭淵冷冷扯脣,拱手,“兒臣替安安謝過父皇賞賜,?!?
原來,他也知曉自己虧心。
皇帝避開他的視線,起身說了句退朝,就離開了奉天殿。
*
出了宮門,李懷言忍不住低罵,“他孃的,真不是個東西?!?
凌辰逸瞟他一眼,狠狠撞了撞他胳膊。
李懷言蹙眉回頭,“你撞我幹什麼?”
“……你剛纔罵誰?”
“我……”李懷言一噎,訕訕摸了摸鼻子,瞟了眼一旁沉默的蕭淵。
“我說你今日怎麼如此大度,那些人說話都那麼難聽了,你都無動於衷,怎麼,沈安安給你練成忍者神龜了?”
“……”
凌辰逸默默走遠了一些,省的一會兒濺身上血。
果不其然,他一隻腳剛踏上馬車,耳邊就響起了李懷言的哀嚎。
李懷言齜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梗著脖子,“我不服?!?
蕭淵又是一腳踹在了他的身上,李懷言同時往後躲去,只是躲過了這一腳,卻沒有躲過他飛速而來的拳頭。
他瞪大眼睛,好在那拳頭在距離他俊美的臉頰只有咫尺之距的時候停住了。
他後退幾步,摸了摸臉,還好,他盛世美顏不曾被毀。
蕭淵已經擡步上了馬車,車伕調轉馬頭離開前,車窗簾子突然被撩起,露出了蕭淵那張冷然的臉。
“還愣著幹什麼,不去出窩囊氣?”
李懷言短暫呆愣之後,眸子一亮,迅速躍上了馬車。
*
與其同時,一家酒樓前,幾位大人連官服都不曾換,相約去喝酒。
“提心吊膽了那麼多日,總算是完成了任務,我這心裡啊,頓時亮堂了不少?!?
“誰說不是呢?!遍_口的是陳大人,“我本以爲今日有一場硬仗要打,不曾想那位今日竟如此好說話?!?
“今日大功告成,咱們可要好好喝幾杯,鬆快鬆快?!?
四人笑著進入酒樓,在小二的帶領下進入了雅間。
陳大人蹙眉回頭看向身後一直垂著頭不說話的大人道,“你怎麼了,心事重重的,也不說話?”
那人擰了擰眉,欲言又止。
陳大人頓住腳步,那人才說道,“你有沒有覺得,四皇子今日有些奇怪?我總心裡不踏實,這不像他行事風格啊。”
沒有捱罵,他著實有些提心吊膽。
其餘兩人也看了過來,聞言不由失笑,“老許,我看你就是被四皇子嚇破了膽子吧,如今我們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你有什麼不踏實的?!?
“就是,再厲害,終歸只是皇子,對上皇上,還是要收斂幾分的,咱們都是按皇上意思辦事兒,他就是不滿,也不會太不顧及,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咦,小二呢,怎麼不上…”
砰——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傳來,三位大人眼睜睜看著說話那大人的身子飛了出去,然後撞在牆上,滾落在地,發出殺豬般的哀嚎。
“方纔不是挺硬氣?”一道深冷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說,“怎麼這就躺地上了?!?
三人擡頭,瞳孔驟縮,眼前之人不是四皇子的近衛慶安是誰。
慶安赤手空拳,就已讓三人連連後退。
畢竟他們是文官,一向奉承動口不動手,陳大人眉頭緊蹙,“放肆,我們可是朝廷命官,你想幹什麼?”
“陳大人以爲呢?”慶安歪了歪頭,一腳踢在了陳大人的側頸上,人當場就昏了過去。
慶安旋即又解決掉一個,最後幽冷的目光定格在許大人身上,“許大人可真是瞭解我家主子,看在你猜對了的份上,就讓你少遭些罪,這就跟我走吧?!?
許大人早瑟瑟縮縮的說不出話了。
幾個暗衛將地上昏過去的人迅速裝進麻袋,扛在了肩頭上,許大人嚥了咽口水,在慶安轉頭向他看來之際,迅速跟了上去。
心中叫苦連天,誰提出來喝酒的,這回倒好,被人一鍋端了,今日朝堂上廢口多舌的都在了,倒是省了四皇子一個個抓?。?
*
蕭淵的馬車離開宮道駛入華安街,最終在一家酒樓的後門小巷子裡停下,慶安就守在門口,立即迎上了馬車。
“主子,人都裡面?!?
“嗯。”蕭淵站穩身形,目光瞟向了身後的李懷言,“到你發泄的時候了,走吧?!?
三人被慶安引著進了一間柴房。
當瞧見地上被裝著的四個來回蠕動的麻袋時,李懷言和凌辰逸怔了怔。
“都在這了,動手吧。”蕭淵在椅子裡坐下,淡聲對李懷言道。
“……”李懷言瞠目結舌,“這…”他回頭凝視著蕭淵,眸中複雜,“不用如此吧,誰家好人套麻袋啊,這有失君子之風,明刀明槍的不成嗎?”
“我們三個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兒?!闭f著,他走上前,將四個麻袋取下來,露出了裡面的四人。
“這就對了嘛,爺是正人君子,從不偷偷摸摸。”話音未落,他拳頭就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陳大人的嘴揮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