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如野獸怒吼，柔弱的雪花現在像化身爲刀子，刮的皮膚通紅。

裴無憂被風吹的緊瞇著眼睛，只露出了一條細縫，偏頭看向他，卻也只看到了個輪廓，不由擡高了聲音：“那我們就一直在這兒躲著嗎？”

趙子威不假思索：“這樣的風雪不會少有，我們不能每次都等雪停，這陣風過去我們便走。”說罷又從包裹中拿出兩個黑色遮風斗篷。

裴無憂先前進山並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天色，半點預防措施也無，現下見他拿出工具來，不由慚愧，這若是她自己貿然進山，必然要等這場雪停，定然會耽擱不少時間。

儘管戴著斗篷，但頂著風雪前進仍不容易。走了不久，裴無憂雙手發僵，不停的將手伸到嘴邊藉著哈氣取暖。

趙子威估算的不錯，四周暗下來後，風雪便逐漸停止，兩人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下方搭起帳篷，升起篝火。

裴無憂雙手凍得沒有知覺，等篝火升起來，便湊到了篝火旁，伸出雙手。趙子威抓了把雪朝她雙手扔了過去，道：“你這樣直接烤手可容易傷著，先用雪搓搓。”

她也未猶豫，作勢抓雪，奈何雙手凍僵，搓了沒兩下，雪都從指縫間掉了下去，她只得再抓雪，再搓幾下，如此反覆，雙手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更加僵硬了。

趙子威看不過，走到她身邊，半彎下腰，捧起雪，道：“伸手，我幫你。”

絲毫沒有注意到這話有何不妥之處，她微怔，下意識伸出手，他手掌寬大，微涼，因常年習武練劍，虎口處生了繭。

他動作卻奇的輕柔，又似乎懂得些醫術，在手掌的幾個穴位上按揉，很快便活絡了血脈，手掌逐漸回溫。

他神色專注且認真，眼眉似劍，星眸明亮，容顏陰柔如女子，卻又摻雜幾分男子的剛毅。她一時看癡，心口像是有什麼要跳出來了似的。

兩人手掌間的雪融化成水，冒著細微的熱氣。趙子威見狀收回了手：“好了。”

裴無憂回過神，略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還殘留著雪融化成的水珠，指尖殘存著他手掌的溫度。

趙子威不知她心中在想什麼，但見她看著自己的手，忽地想到什麼，看著篝火，輕咳了聲：“一時之間便忘了男女之防，還請裴姑娘莫要見怪。”

語氣坦蕩蕩，他心思端正，若非怕她多想，也斷不會解釋。

裴無憂不由失笑，道：“從你口中聽到男女之防這話，倒有些意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又拿出幾個紅薯，扔進篝火裡。

饅頭放久了冷硬，不如備些薯類，現吃現燒，雖沉了些，但對習武之人來說，這點重量根本不算什麼。

趙子威將篝火邊上的木柴移開，以防火勢過大，劍眉微挑：“莫非我在裴姑娘眼中留下了輕浮的印象？”語氣多半玩笑，兩人談這話題未免有些尷尬，如此一來便隨意得多。

裴無憂微閉著眼睛，腦海中勾勒著他的模樣：“浪蕩不羈，不拘小節。這纔是趙公子原本的樣子，在乎這等細枝末節，總歸與你的性格有些不符。”睜開眼，眼前他的模樣比腦海中勾勒的更加真實。

趙子威看了她一眼，輕笑出聲：“裴姑娘亦是性情中人。”笑聲說不出的爽朗。

裴無憂更爲欣賞，適才他若故作謙虛，倒有些虛僞了，現下她不僅大方承認且順便讚美了她，纔是他不拘小節的真性情。

偏頭一笑，笑容多有狡黠：“趙公子既不拘小節，便無需裴姑娘裴姑娘的叫，聽起來有些彆扭。”更顯得生分。

趙子威笑聲停頓，上前將篝火中的紅薯弄出來，道：“禮不可廢，裴姑娘吃了些東西便回去歇息吧，今晚我來守夜。”

好一個禮不可廢，裴無憂深吸口氣，脫口而出：“那爲何你與沈素期便不需要講禮貌？你們相識很久？我們也同生共死過。”

不公平，她與他同生共死過，又千里迢迢追來，在他眼中仍是個外人？那她究竟是爲了什麼。

她爲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如果做什麼都取代不了沈素期的位置，他什麼都看不見，還有什麼意義。

趙子威收起臉上笑意，陰柔的面孔添了絲眷戀，沉默半響，緩緩道：“裴姑娘，倘若你是爲了與素素比較纔出現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我本一江湖浪子，四海爲家，此行兇險萬分，無心顧及兒女情長，你將大好時光浪費在我身上實在太不值得，你……”

趁早放棄吧。

他未忍心將狠絕的話說出口，卻也半點希望沒有給她留。

裴無憂自嘲一笑，痛楚從心口蔓延，果然在他眼中，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比不過沈素期。

他絕情起來也毫不遜色。

忽地，一陣疾風吹來，趙子威星眸微瞇，條件反射朝裴無憂撲去，後者仍沉浸在悲傷之中，被他撲倒在地，後腦枕在他手掌上，大腦頓時清醒，迅速反應過來，與他翻滾到石頭根部。

她還未坐穩，但見五六枚短刀射在二人適才坐過的位置，不由開始後怕，適才若不是他動作敏捷，以自己的反偵察能力，現下已是一具死屍了。

趙子威從腰間掏出匕首，後背靠在巨石上，星眸帶著戒備，道：“裴姑娘，還記得我事先說過明召人也在尋找那味草藥，眼下的應就是那些人了，待會他們攻擊過來，可能我無暇顧及你，你就待在這裡無需出去。”

四下看去，天色漆黑，雪地反射著月光，周圍空蕩蕩的也無樹林可躲藏，山腳下的寺廟很可能被人守著，下山並不理智。事情有些棘手，他續而道：“若有機會你便往山上走，山上有片樹林，以你的實力躲藏起來並不難，明白嗎？”

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敵人近了。

裴無憂將長劍系在背上，從腰間抽出軟鞭，面色微冷，道：“別將我與那些只知道躲在別人身後的女子比較。”言下之意，她絕對不會只在這裡縮著。

趙子威嘖了一聲，站起身來，沉聲道：“那你多加小心，我們上山。”她性格中的倔強不比沈素期少半分，且更爲要強。

裴無憂貼著石頭起身，未迴應他這話，側過身朝石頭後看去，剛探出頭，一柄匕首射了過來，她上身後仰躲過匕首，長鞭一甩，勾回手臂，帶著一身穿白色短打的男人。

男人臉上驚愕的表情還沒有收回，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一女子所制服。

但這一擊也將他們兩人暴露在了敵人的視線之中。

趙子威藉著月光看了眼男人的穿著，道：“鐵衣衛，明召皇上手中的一隻隊伍，專爲皇帝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這次明召皇帝派他們來，足以看出他對這化龍草的重視，我們要將化龍草帶出去，必然要與他們對上。”

見她臉色緊繃起來，稍作思索，又道：“鐵衣衛這次來的人在組織中皆是中上的身份，一隊二十人，平時在半山腰以上的區域活動，應是這場風雪讓這一隊人與大部隊走散了，我們動作迅速些，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

裴無憂秀眉緊皺，並沒有因爲他的解釋鬆懈半分。掀開右手上無影鉤的蓋子，檢查裡面所剩的銀針數量，又蓋好蓋子，道：“待會兒他們過來，我負責遠攻。”

對她來說比起近身作戰，更擅長遠攻。

趙子威應了一聲，閃身移開，與鐵衣衛正面相對，身影迅速移動，鐵衣衛帶隊的中隊長還張開嘴巴，示威的話還未說出口，人便到了身前，他條件反射的後退，避開正面的攻擊，餘光瞥見一道微光從大石後面射出來，一時反應不及，矮身在雪地上翻滾，勉強避開。

迅速起身，高聲提醒：“都散開，他們有暗器！”瞇著眼睛，“不過好在對方只有兩個人，成不了氣候，給我殺！”說著，自己退到了邊上。

趙子威身影迅速穿梭在一行人之間，招式乾淨利落，變幻莫測，一時之間佔了上風。

裴無憂趴在巨石上，伺機而動，無影鉤內的銀針數量有限，她定然不會一直在遠處射擊，但現下鐵衣衛還有人沒有加入戰鬥，還沒有到她出手的時機。

她一邊射出暗器，一邊留意著趙子威的招式，心底愈發欽佩。江湖第一高手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即便對方是明召皇帝手中的隊伍，且人多勢衆，在他手上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不出一刻鐘，鐵衣衛半數人倒地，照這個情形下去，他們勝券在握，但也就在此時，一直在旁邊觀望的中隊長動了身。

但見他迅速從外圍逼進內圍，與趙子威直接交戰。從她的視角，清晰可見中隊長乍一進入作戰中，趙子威有些反應不及，雖很快做出應對之策，但中隊長也毫不遜色。

中隊長的優勢並非武藝高強，而是他事先觀察過趙子威的一招一式，應對起來輕鬆得多，且其他鐵衣衛的攻擊並沒有因他的加入而停止，照這個情形下去，要不了多久便會被他們反佔上風。

裴無憂站起身來，足尖點地，騰空而起，甩出軟鞭，軟鞭纏在一鐵衣衛脖子上，她用力一帶，鐵衣衛身體被提了起來，雙腿用力往下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