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懂,你都被逼的要死了,爲(wèi)什麼不能一走了之?”我有些激動,“難道你真的以爲(wèi)一死了之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新聞上那些花錢給死人配冥婚的難道你都沒有看到過?活人不放過,死人也不會放過,你以爲(wèi)你能逃得了?”
那種恨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感覺此刻我才真的體會到。我爲(wèi)她的生死擔(dān)心受怕,她卻這樣軟弱無能,絲毫都不願意起來抗?fàn)帯?
事事順著父母,違逆自己的真實心意難道就是孝順?
“就算你以死來報復(fù)父母又能怎樣?在別人的眼中你就是個膽小懦弱的人而已,連死都不怕卻怕面對自己逃走之後的閒言碎語嗎?你想了那麼多,將事情想的那麼複雜,難道就能欺騙自己的內(nèi)心,你就能愛上那個你要嫁的男人?你能爲(wèi)一個不愛的人生孩子,伺候他們一家老?。俊蔽覈@了一口氣,低聲說,“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了,畢竟我們只是同事,而且私交併不是很好。可是小吳,你還這麼年輕,你有沒有想過你就這麼聽了父母的話,做了妥協(xié),以後遇到一個真心相愛的男人該怎麼辦?是離婚跟他在一起,還是不顧孩子和丈夫、不管家庭和流言蜚語,出軌和他哪怕只有一次關(guān)係?”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小吳的聲音帶著哭腔,搖著頭說,“我想明白,我父母的婚姻已經(jīng)一地雞毛了,爲(wèi)什麼還要將我推進火坑?景溪,你知道嗎,我想不明白,我的感受就絲毫不重要嗎?我愛他們,可是我更恨他們,恨他們要這樣毀了我。”
“我很矛盾,這件事情裡,我的男朋友是最無辜的。我是能一走了之,可是他怎麼辦?”小吳仰著臉看我,眼淚不住的從她的眼睛裡涌出來,“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真的不願意傷害任何人,爲(wèi)什麼所有人都要來逼我?”
“如果你男朋友有一點點的愛你,知道你這麼抗拒婚姻就不會帶著他的母親去你家逼婚。如果他有一點點在乎你,就會好好的跟你談?wù)勑模囍t解你內(nèi)心的想法,而不是這樣不聞不問就跟你結(jié)了婚。誠然我覺著你軟弱可欺在這件事情裡很讓人惱火,但是你男朋友的做飯也很讓人不齒?!蔽遗Φ钠綇?fù)情緒,繼續(xù)說,“你留下來難道對他就不是傷害?你不愛他,還要爲(wèi)他生兒育女,難道不是傷害?”
小吳抽泣著,不肯再說話。
君顥的電話打進來,說是在外面接我下班。我安撫了一下小吳,“算了,不談了,你有你的想法,是我太勉強你了。我男朋友過來接我,我們送你回去吧?”
小吳搖了搖頭說,“我不想回家?!?
“你總不能在殯儀館一直待著,要不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不用了,我不餓,吃不下去。”小吳擦了擦眼淚,目光呆滯,“你回去吧,我想在這裡看看書,遲一點會回家的。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話已至此,我已經(jīng)不能再說什麼,只能和她告辭。
君顥的車停在大門口,我連忙跑了過去鑽進了駕駛室。
君顥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問我,“你臉色怎麼不好,是不是工作做得不開心?”
“沒有,是同事被逼婚的事情?!?
車子啓動的時候,君顥嘆了一口氣說,“那是別人的私事,我們作爲(wèi)外人干涉太多,不大好。”
“我也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問題了,我想可能是我干涉太多了,畢竟也不是關(guān)係特別好的朋友,只是普通同事而已。”說到這裡我垂下了眼,有點委屈的說,“君顥,我很害怕,害怕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躺在冷冰冰的工作臺上。我害怕父母失去子女之後那種絕望的表情,無論再怎麼哭天喊地,他們的親人都再也回不來了。正因爲(wèi)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我才怕……”
君顥緊緊的抓住我的左手,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將視線挪到前方,“景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都會爲(wèi)自己的選擇負責(zé)。聽你說的那些,我能感覺得到你的同事是一個認真負責(zé)的人,她會爲(wèi)她的每一個選擇負責(zé),就跟她對待工作一樣?!?
“但願吧?!?
就在我急的上躥下跳的時候,小吳的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作爲(wèi)同事的我們卻沒有受邀,不知道是不是因爲(wèi)關(guān)係不大好的緣故。
“景溪姐,我怎麼覺著小吳這是要搞事情?”小樑又湊了上來開始八卦。
我心情不好,沒有心思跟他貧嘴。
“景溪姐,你都不好奇嗎,小吳都沒有邀請我們?nèi)⒓铀幕槎Y耶!”小樑頗爲(wèi)受傷的說,“還以爲(wèi)我們玩的不錯,誰知道連結(jié)婚讓我份子錢都送不出去,雖然我缺錢,但是也不……”
“又不是嫁給相愛的人,就算去了也不是看著她走向幸福的殿堂,這樣的婚禮有參加的必要嗎?”
“理是這個理,但是……”
我爲(wèi)自己沒有勸住小吳感到難受,更爲(wèi)小吳終究是順了她父母的意思感覺到絕望。唯一讓人欣慰的是她沒有想不開,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十點多的時候突然接到了小吳的電話,接到她電話的時候我挺驚訝的。
“景溪,你聽我說,我……我要走了,這份工作可能就要辭掉?!?
“你……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她頓了頓說,“我已經(jīng)坐上火車了,什麼都沒有想,就買了一張車票上了車。只是我的辭職信沒有交給館長,也沒有提前辭職,挺對不起我們單位的。”
我激動的有些說不出來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結(jié)婚了?”
“不結(jié)了?!彼行┹p鬆的說,“昨天晚上我跟我媽深入的聊了一下,她依舊是哭。她說我是沒愁找愁的小屁孩,明明已經(jīng)給我安排好了一切,爲(wèi)什麼要這麼鬧。本來是想反駁她的,突然間就沒有了反駁下去的信念。洗澡的時候,我看到洗手間的洗漱臺上有爸爸的刮鬍刀。我捏著刮鬍刀在手腕上劃了一刀,原以爲(wèi)會死呢,誰知道血液凝固起來,並沒有受什麼傷害。”
“你的手腕沒事嗎?”我嚇得呼吸都快停掉了,電話那頭卻傳來小吳爽朗的笑聲,那是久違的笑聲,“沒事,我膽小,只是劃破了皮。那個時候我突然釋懷了,在父母的眼中我不過是個爲(wèi)賦新詞強說愁其實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他們覺得我不需要有思想,不需要有感覺,更不需要有感受。只要閉上嘴,一切都照著他們的心意來就算是一個孝順的女兒。如果我今天留下來,以後也只是一個活著的行屍走肉。”
我忍不住爲(wèi)她想通而快手叫好,甚至隱隱的鬆了一口氣。
“沒有人能爲(wèi)我的遭遇感同身受,也沒有人能替我度過餘生,所以我想明白,也想通了。我不需要費盡口舌的去說服我的父母,去讓周圍的人都理解我,更不需要面對我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婚。雖然對不起我的男朋友,但是我不能這麼委屈我自己。人這一生不過短短數(shù)十載,如果不能依照著自己的心意度過,那跟死人有什麼區(qū)別?”
“謝謝你能想通,謝謝你沒有讓我在冷冰冰的工作臺上見到你?!毖蹨I不斷的從我眼睛裡往外涌,怎麼都控制不住。
“謝謝你景溪,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沒有勇氣逃走?!彪娫捘穷^的小吳語氣平和,“我的辭職報告已經(jīng)發(fā)送到你的郵箱,麻煩你給我打印出來交給館長,再替我向同事們說聲對不起。”
“我會的?!?
“掛了你的電話以後我就要關(guān)機了,等我換了新的手機號再跟你們聯(lián)繫?!?
“好,你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我會盡量幫你的?!?
“謝謝你?!?
掛了小吳的電話,小樑就湊了上來,疑惑的問,“景溪姐,你怎麼哭成這樣?。俊?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有好事?!?
“什麼好事?”
“等等你就知道了?!蔽夷ǖ裟樕系难蹨I,趕緊去找電腦登錄郵箱。
郵箱裡果然有小吳發(fā)過來的辭職報告,我絲毫沒有敢耽誤,連忙將報告打印出來交給了館長。
館長接到辭職報告後絲毫沒有驚訝,立即就通過了,然後開始招聘司儀。彷彿館長早就知道小吳會辭職,甚至連爲(wèi)什麼都沒有問。
既然館長沒有開口,我自然不會多事,替小吳交上辭職報告我就撤了。
小吳逃婚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殯儀館,因爲(wèi)小吳父母的電話都打到了殯儀館,說是找女兒。
我沒有吭聲,其他人也都不知內(nèi)情,只說小吳交了辭職報告已經(jīng)不在我們殯儀館幹了。我不知道小吳的父母是以什麼心情在找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那場鬧劇到底如何收場,我只慶幸小吳逃離了她父母的掌控,我決然不可能和小吳在冰冷冷的工作臺上見面。
或許是因爲(wèi)小吳逃婚了,我心情不錯,下班後君顥來接我一起出去吃飯。
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他拿出一個首飾盒,裡頭裝著一條項鍊,跟之前那條狐貍吊墜的項鍊不一樣,這一條很大氣看著就很……價格不菲。
我茫然的看著他,他笑著說,“之前那個是讓你防身的,最後卻適得其反,這一條是送你的禮物?!?
“爲(wèi)什麼好端端的要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啊,我……我……”
“今天你生日,我想你肯定忘記了。”
我茫然的看著君顥,不知道爲(wèi)什麼鼻尖一陣酸澀,我抿著嘴半天都沒有說話。
“難道是我記錯日子了?”君顥突然慌了,連忙坐到我這邊來,“你別生氣,我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