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山上。
君顏再次清醒,已經第二日的子夜。
想睜開眼睛卻提不起力氣,好似被什麼攔住了去路,輕輕觸摸,乾燥、粗糙還有裂開之處,這是…樹皮?
自己不是死在了戈壁嗎,怎會觸到樹皮?心中不由起疑,眼前仍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線。免不得好一番掙扎。
半晌眼睛終於睜開。
沿途花樹簇錦不停飄落,窄窄的石階也跟著生香,風一吹,便飛揚漫天。而她的身旁,矗立著一個古香古色的亭子。
君顏輕輕蹙眉,爲什麼看到亭子時她的心猛地一窒,淚水也跟著滑落臉龐?心底莫名的熟悉感又是怎麼回事?
腦袋裡面昏昏沉沉的,一回想生前的事物就頭痛的厲害,好似要炸裂一般。
隨手扶住身旁的物事,才發現那的確是一棵花樹,枝繁葉茂,看樣子已有十年樹齡。只是,這棵花樹上的花瓣爲何一朵也不飄落?
忽然,君顏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人變成了魂魄之後,在夜裡竟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沒有想明白,一直沒有想明白,直到身旁來到了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他兩人用鐵鏈鎖上了君顏的雙手,君顏也完全沒有掙扎的意思,像是木偶一樣跟著他們向前走。
過了好久君顏纔看到了一條路,那條路長不見頭,路旁豎著一塊石碑,名曰:黃泉。
路兩側擠滿了面目猙獰的野鬼,他們想要向中間的女子涌去,卻懾服於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一路下來有驚無險。
隨後君顏被帶到一處亂石林,其中一塊大大的石頭上印著朱字:三生。
手腕突然一疼,回過神才發現被人割破,哦不,被那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割破。
血自身體裡往外流淌,二鬼拎著她的手腕往石頭上湊,血盡數淋在了“三生”這二字身上。等到二字紅光大作,二鬼才將她的手腕無情的丟下,而手腕處的傷口也自動復原,看不出一點割傷的痕跡。
紅光消失之後,那些淋在字身的血卻已不見,想來應被石頭盡數吸收。再回頭石林已不見蹤影,顯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吊橋,在半空中搖搖晃晃,還有幾處已沒有木板,怕是長年運作早已失修。
女子被二鬼領上橋時,才注意到橋下的水是靜止不動的,一片死氣沉沉。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君顏轉頭望去,只看到一縷孤魂叫嚷著向水中奔來,一個猛子扎進去,便聽“嘶”的一聲,幾縷白煙升起。魂魄已不見,只留下一堆白骨在水中,像極了世間溪流中的鵝卵石,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和美。
更讓女子吃驚的是,白骨剛在水中成形,上面便發出了濃密的枝丫,盡是綠枝綠葉。不消半刻,綠葉枯萎死去,紅的妖冶的花瓣開始吐蕊,一會兒,幾朵鬼魅一般的花兒在白骨上開的正盛。
放眼望去,這般的花兒竟一簇簇的在水中肆意搖晃。女子目睹全程,心中不由得大駭,彷彿胸腔充滿腐屍的味道,胃裡不停翻滾,眼眶微紅。
橋已經過了大半,不敢再看那些無法令人接受的東西,低下頭老實的跟著二鬼向前走。
那些如罌粟一般,妖冶至極的花,爲何會開在一片腐肉枯骨之上?不禁感嘆世間萬物真是個個驚奇,剛剛那花竟是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不禁又好奇向後看了一眼,卻身後的光景所駭!
腳下的吊橋竟消失的什麼都不剩,每走一步吊橋就消失一部分,緊緊地跟在她的腳後。
心中突生一個念頭,立刻停下腳步。果然,橋身在她的身後停住不再繼續消失,女子剛想得意一笑,卻被一聲大喝醒過神來。
“小鬼,還不快快跟上爺爺,再敢怠慢,讓你下那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嗓子沙啞如撕裂的樹皮,在詭異的環境中異常駭人。
女子聽到黑鬼的話,趕忙跟上了二鬼的步伐,受了不少驚嚇的心,再次一片唏噓。
到了橋的盡頭,纔看到一塊歪歪斜斜的石碑,上面的字也有點模糊,缺少了一些邊角。石上的兩個字:奈何。
這石頭爲何不放在橋頭,卻放在了橋尾?然而緊接著又是一塊石頭,豎在了水中,上面只“忘川”二字。
女子不禁輕嘆,這地府中的東西真是新奇,名字取的也巧,值得人細細賞玩。
回頭望了一眼,奈何橋早沒了蹤跡。只有死氣沉沉、寬闊的忘川水,以及妖冶的花兒,依舊的佇立在原處,心中一片惡寒,身子不由打了個寒噤。
回過頭來,已經被二鬼帶到了一位婆婆面前,婆婆生的慈眉善目,頭髮中藏著幾縷白雪,更顯親善。
“姑娘,來,把這碗湯喝了,喝下它,就不會再有煩心事了。”婆婆的話語像是蠱惑人的咒語,女子神使鬼差的向前走了一步,麻木的接過帶有缺口的碗,捧至嘴邊輕輕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