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顏站在原地不動,身後又傳來催促的聲音,“姑娘到底走不走,我這船可是要開了?!?
“哎,來了?!本仈E起頭看了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伤傆X得有人在跟她告別,她擡起手摺下一枝柳條,放在了原地,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姑娘可坐穩,我這船可不是尋常人乘的起的?!?
“船家放心走即可,我這身子骨尚年輕,經得起大風大浪?!?
“好好好?!?
君顏看了看船艙裡面,一點多餘的東西也沒有,只覺得簡陋極了,一點也沒有要行幾日的模樣。站了會覺得船行的確實不怎麼穩當,躊躇了會還是鑽進船艙。甫一進去,光景就大不相同了,裡面房間對開兩側,一間挨著一間,個個高大威武。與原本在船頭看到的簡單桌椅一點也不挨邊,這纔想明白是障眼法。
君顏隨便選了一間房進去,卻又別有洞天,裡面本是一間小房,用屏風放在了門口,繞過了門後又看到一個拱形門,進去之後桌椅擺放整齊乾淨,一整面的牆掛上了書畫,八仙桌和太師椅擺在外側,好大一間客廳。
再拐了個彎纔看到一頂牀,做工精緻厚重柔軟,牀幔一層又一層,裡面鋪的被褥一看就是上乘料子做就而成,君顏剛躺上去便陷進了整個牀內,睏意緊隨著襲來,連衣服都沒脫就睡了個昏天黑地。
再醒來已經入夜了,昏黃的光線傳來,君顏轉頭卻看到柱子旁鑲嵌了一顆珠子,發散著柔和的光芒,眨了眨眼才明白是夜明珠。君顏看了看珠子鑲嵌的深度,隨即打消了抱一顆回去的念頭,翻了個身下牀穿鞋走過去喝水,覺得身子有點沉重,暗自感受了一下身內的法術,果然是一點也使不出了。
這裡的結構和地府倒是相似的很呢,只要進來就使不出法力,更不用擔心會捅什麼簍子了。拿起水杯倒了一杯茶水,這水還是熱騰騰的,真是個好地方,好似每一件物事都有自己生命般,永遠滿足客人心中所想。
一口水下肚就被飛到自己面前的人嚇了一跳,紅木做的桌子瞬間碎成了粉末,君顏下意識將手中的茶杯扔向了躺在地上的人,帶著半杯滾燙的茶水。
那個砸壞了她窗子和桌子的人掙扎著想起來,卻被潑了一身茶水,不由得向君顏看了一眼,“小婆娘如此潑辣,沒半點溫順模樣?!?
“我爲何要對你溫順?!本伋槌鲆话验L劍,對準了那無賴的脖子,屋內瞬間光芒大作。無賴看到劍指過來之後確實沒在動了,“極東劍?”那人轉頭問君顏,君顏睥睨著地上的人,心道眼神倒是好的。
地上的人接著大喇喇躺在了地上,把兩根胳膊都枕在了頭下,兩條腿繞在一起吹著口哨,悠閒的把君顏這裡當做了自己家。
君顏還沒來得及發作,就有一羣小二打扮的人進來,領頭的一看就是經驗極多,趕忙走過來將君顏的劍尖移開,手卻一點也沒敢碰著劍身,君顏心裡這才相信他們確實是這裡的小二,不然怎的能使出內力?如此便收了劍在劍鞘,屋內的光芒立減,又成了昏黃的模樣。
領頭的人不停的跟君顏道歉,其他人則架著那無賴低頭站在一旁,直到君顏說了不計較之後纔跟著領頭的人離開。那些小二前腳剛離開,一溜奼紫嫣紅的丫鬟後腳就跟了進來,桌子板凳茶壺茶具窗戶全都修的漂漂亮亮的,還奉上了一桌好飯菜來賠禮道歉,爲首的丫鬟跟君顏又是好一陣說辭才帶著人走了。
君顏聞著飯菜的香味,肚子早就抵抗不住,餓的心裡慌慌的,大步走過去吃了起來,吃飽之後看了會書又睡了起來。
翌日,君顏起了個大早,穿戴好之後便把極東劍拿了過來,拿著帕子一點一點的小心擦拭,想起昨日那人看到極東劍後呆愣的模樣,君顏口中飄出了兩個字,“炎彬。”
這劍是炎彬託光天老頭帶給她的,只說希望能幫上忙,卻不曾告訴她這劍的威力。君顏緩緩抽出劍身,屋內再次光芒大作,這劍果然有靈性。君顏接著頓悟,原來這客??梢詫⑷斯硌傻姆ㄐg禁錮,對刀劍槍鞭卻是無用的。
君顏知道這點後對手中的長劍更加小心呵護起來,隨即又想到客棧和地府結構一致,便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想。這劍是炎彬的,在地府時炎彬就一直在使它,現在到了客棧自然也是可以使用的。
君顏覺得自己無事可做,收拾收拾便準備看會書,這麼一段路程對於‘君顏要上天’這件事來說,已然是經歷了九十九劫,只要最後這一遭她老老實實安安分分不惹是生非,就可順利上天,上天之後找到六生便可。
想到六生,君顏心裡又高興了起來,感覺六生近在眼前,好似到了天庭便能立馬見到六生一般。其實也差不多是這樣,炎彬在客棧時送給她不少好東西,她去尋六生恐怕是易如反掌了,眼前的書因爲這浮躁的心情又看不進去,君顏索性懶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隨心遐想,想著想著就笑出了聲。
君顏本想著在房間老老實實的不踏出房門一步,誰知這船行了一日又一日,不見停歇卻也不見盡頭,如此小半個月就過去了,卻還是沒半點音訊。好好一個人這麼悶下去也會被悶壞的,這一路上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帶來的書已經翻了三四遍,再看到已經心裡厭惡,每日也只能擦擦她的長劍,如此也沒點樂子了。
思量了半天,君顏還是覺得出去看看。這不出來不要緊,真等君顏踏出房門才發現這艘船的妙處,這哪是一艘普通小船,龍艇也沒見過這樣的規模。君顏心裡暗罵自己又想起了那些在宮裡面的日子,一邊新奇的看著一邊往前走。
過了兩邊對開的房間,到了另一邊的船頭,這邊倒是有幾處好去處,用飯的客棧暫且不說,這玩樂的地方可就好幾處,君顏看到這也不得不誇一誇這船的品味之高,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吟詩作賦都是單開的隔間,隔間又都相通,真是一片書香高雅。
君顏生前在世間也是樣樣都學了些的,不然怎能入了宮又得了六生的青眼,看他們正對的高興,君顏心裡也癢癢的緊。乾脆大腳邁進去加入了人羣。走進去纔看到大家都聚在一團看著什麼,掂了半天的腳尖也看不到裡面在做什麼,乾脆擠了進去,要說文人騷客就是有股子清高勁,就算聚在一起看熱鬧都要人與人之間留上一點空隙,風雅的人人拿個扇子放在胸前。
君顏進去的也算順暢,只是一路受的鄙夷和嘲笑一點也不少。進去之後纔看到一名女子正在作畫,畫的正是工筆。君顏心裡暗暗感嘆,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她生前在宮裡接觸最多的可不就是工筆畫麼,當時爲了討那小皇帝的歡心,還特意學了幾年,要說寫意畫她可能欠一點風韻,可偏偏工筆畫,她自信的很。只是這工筆畫費時費力,又極難畫的十分出彩,再加上世人多喜寫意畫,留白又極其講究,所以工筆也只在宮中風行。
君顏看著圍著裡三層外三層的男子,心裡也猜出多半因著執筆之人是位美嬌娘,本想出言暗諷這畫的技巧不高、行筆不暢、人物不夠傳神,想想還是作罷,多半自討沒趣。轉念一想,難道她君顏不是一名美嬌娘?
當年不也是後宮佳麗三千我獨寵麼,怎的今日還怕她一個稍有姿色的賣弄文采之女,心裡也覺得就這樣看她一人在這作畫,沒意思的緊。嘴邊便嗤笑了一聲,“姑娘這幅畫的水平還真是不怎麼樣呢?!?
那姑娘慢慢擡頭看了君顏一眼,沒說話低下頭繼續畫,君顏看她不理自己便繼續道,“不知姑娘師從何人?這模樣的畫技不要被他騙了纔是?!?
“姑娘想畫,紙筆都在那裡,拿來畫便是,何苦詆譭旁人?”聲音平平淡淡,倒是一點也沒被激怒。
君顏乾脆走到旁邊扯過紙筆,專心畫了起來,一邊畫嘴邊還不肯饒人,“那姑娘可要看好了,什麼纔是工筆畫的至高境界。”君顏剛開始畫的時候感覺些許手生,不過慢慢也就找到了感覺,衆人倒是安靜,也不多話,只是看著他二人作畫,對於君顏的行爲也沒有過多評論。
待那姑娘完成整幅畫像的時候,君顏也恰好落完最後一筆,兩人均放下毛筆,君顏卻看到那姑娘寬闊的袖口下只有兩根手指,立馬感到無盡的羞愧和恥辱,只是一旁候著的兩個丫鬟卻早早將兩人的畫像舉了起來,君顏的水平即使是畫技出羣、四肢健全之人也是比不得的,只是這次卻偏偏不能這樣理解,只覺得自己搞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旁邊的姑娘還淡淡的對身邊的人說,“鳶尾,我累了?!?
“小姐,我們這就回房吧,省的呆在這裡繼續聞這胭脂俗氣。”小丫頭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是傳遍整個大廳,君顏臉上臊的一片通紅。那小姐還一副教訓下人不懂事的口吻,“多嘴?!?
那個叫做鳶尾的丫鬟倒是配合的好,“奴婢知錯?!?
想當初君顏在宮裡沒少幹過指桑罵槐的事,只是在地府待了那麼些個日子,已經早不適應這樣的表裡不一、矯揉造作。倒是成了有一說一的直腸子,心裡那點愧疚感也被這兩主僕噁心的一乾二淨。
君顏緩步走到那姑娘的畫像前細細觀賞,接著緊閉眼睛,“這樣的畫可不是多看一眼都嫌累麼?!本佋捯魟偮?,那要回房休息的人果然就不走了,轉過身來一副淡淡的模樣,“姑娘卻是要和我比什麼呢,我不過一個廢人而已。”
君顏心裡更加不待見那女子,果然旁邊的人對君顏甚是鄙夷,終於有人站出來爲那姑娘說話,“顧小姐已然不想與你再多爭執,你怎的還在這胡攪蠻纏!”君顏冷哼一聲,“她即便是想與我爭執,只怕也沒這個本事!”
“好大的口氣!就你這般水平,只怕讓人污了眼!”
君顏氣結,“你說話忒得沒有君子氣度,我說那位顧小姐畫技不好,是顧小姐自己不爭氣,技不如人。你說我的畫污了你的眼,卻是貽笑大方,要打自己的臉了?!?
那人一臉譏諷剛要出口回敬,旁邊有聲音傳出,“姑娘畫技非凡,若敢認第二,這天下便無人敢做第一,”聲音渾厚、滄桑,力度卻一點也不小。衆人聽聞紛紛讓路,老人一邊拄拐一邊咳嗽,“只怕老婦的造詣都比不上姑娘的功底?!?
“您老太謙虛了。”旁邊立馬有人出聲迎合,君顏卻看著老婦一語不發。
“姑娘可是姓朱?”
君顏盯著她,“你是何人?”
“朱小姐貴人多忘事,我早年在宮中做過幾年嬤嬤?!?
君顏瞧著她的模樣,倒也覺得有點印象,“我累了,不跟你們玩了?!本伆瓮染鸵?,那老人卻眼中清明的很,“容兒,給姑娘道歉?!?
顧小姐聞言一怔,低下頭順從的道了個萬福,“剛剛冒犯了朱小姐,還望未曾記在心上?!?
周圍的人看她眼神也有些不同,君顏察覺到他們的異樣,只想快些逃走,旁邊又有人插嘴,“婆婆,您說的朱小姐可是宮裡的那位朱貴妃?”
沒等那婆婆答話,旁邊又有人插嘴。
“莫不是那位一有新作推出,人人盡皆爭搶臨摹,有長安紙貴景象的朱貴妃?”
婆婆終於在大家的注視下點頭,嘴邊帶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衆人猛的倒吸一口冷氣。
船上的人也不驚奇君顏明明已經死去,卻又活過來的事情,能上這船之人,都是聞遍了這天下奇事之人,這點小事實在不足道。只見那顧小姐走過來又對君顏道了個萬福,便扶著老夫人走了。
君顏在那裡愣了愣,卻有人看向君顏,“朱貴、啊不,朱小姐這幅畫可願出個價?”君顏心裡想那老太太在這唬人呢,怕是以前在宮中得過她的救施,如今纔會出手幫她。
不過這話君顏可沒底氣承認,只嗚嗚噥噥的說了一句“你想要就送你了?!苯又蟛脚芑胤苛耍南掳迪胍葬嵩僖膊桓页鋈ト鞘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