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花園建造的格外漂亮,春風一吹就喚醒了沉睡一冬的花草,好不熱鬧。每每這個時節,幾個家族都是要聚上一聚的,尤其衛緹的幾位嫂嫂們一到這春天,就似蛇出洞一股腦都跑出來了。
衛緹的性子雖冷清,終究還是女兒家,看到這樣的景色、這般的迤邐也忍不住流露一兩點才情,作上三四首酸詩。啊,一想到這幾首酸詩還要叫許多人好生琢磨一番,就覺得興致又多了一些。
“小丫頭笑什麼呢?”一聲揶揄拉回了衛緹的思緒,她抿抿嘴搖搖頭,摸了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對面的人卻沒心思下棋,“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嘍。”
“師父,您這盤棋要輸了。”
“胡說,這盤棋統共才落了七子。”
“喏,他來了。”衛緹衝著老頭身後擡了擡下巴,果然老頭兒一聽就委屈的“哼”了一聲。
“魏師傅。”基臨走到老頭兒的身側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纔看向衛緹,“顧小姐,這是今日的書單。”雙手捧至衛緹面前,小心翼翼好似那紙條是千金難求的寶貝一般。
衛緹在臉上掛了一抹笑,比平日的態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接過紙條後一手扶了下額頭,“這半日的日頭可真足,曬的我頭都昏了,張公子就替我下了這盤棋吧。”
老頭兒看著衛緹嘴角的笑容,就知道這個丫頭又將了他一軍,這下衛緹的頭疼是假的,老頭兒的頭疼倒有八分是真的了。倒不是老頭子輸不起,只是基臨這小子忒狡猾,他一把年紀了還要跟他鬥心眼,每日都要多幾根白頭髮。
可只要一提起基臨,老頭子比誰都來勁,稱讚之詞滔滔不絕,簡直都要把顧衛緹這個親徒弟都拋在腦後了。衛緹這醋還真不少吃,畢竟老頭子提起來自己的親徒弟就換了種做派,謙恭有禮、虛懷若谷這些話都不是說著玩的,就算想誇也得拐著彎的誇。
眼看老頭兒又愁眉苦臉,手裡舉著一顆黑子躊躇不決,基臨等了一刻無事可做便開始喝茶,茶喝光又等了一刻,這才挑著衣襬站起來,“顧師傅,晚生忽想起尚有事纏身,這棋可容我改日再續?”
老頭兒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端著架子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纔回答,“如此便去吧。”
衛緹見沒有什麼看頭就要走,卻還是慢了一步。
“既然基臨有事,我們二人就繼續吧。”
一刻後。
衛緹落下一子時看到一道精光從老頭眼中射出,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這盤棋又輸了。也沒什麼好丟人的,畢竟她輸給的可是當朝大圍手。可轉念一想,對基臨又咬牙切齒了幾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轉眼就到了顧老夫人50大壽的日子,各家各府的公子小姐共濟一堂,一個壽宴下來氣氛熱鬧極了。衛緹是顧府長女又擁有“第一才女”的封號,自然是想冷清都冷清不了,這對顧衛緹而言也沒什麼,自小經歷這樣的場面數也數不清。
男眷在席間談話的時候,衛緹便牽著幾位年紀相仿的姐妹去花亭喝茶了,茶好不好喝不要緊,把顧府的架子在這些人心中端起來纔是正事。可在人心上搭橋哪那麼容易,誰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東西,嘴上說顧家真是大手筆心裡還不定怎麼寒磣呢?
衛緹跟幾個姐妹聊得正好,周圍山山水水環繞著,旁邊的丫鬟裝扮的花枝招展,也只是襯托她們的恬靜文雅。偶爾品茶,不時賞花,再添上幾聲輕淡淡的笑聲,可不就是女人之間的鬥爭。
幾個人正掩脣微笑的時候,旁邊的丫鬟趴在趙小姐身邊說了句,“小姐,那邊來的可是大少爺?”
衛緹和幾個小姐一聽,都往那處瞥去,爲首的一人可不就是趙家長子趙景逢。
趙景逢的名字衛緹早就聽顧家幾位叔叔提起過,顧家的女兒生下來要走什麼樣的路,將來嫁給什麼樣的人她心中不是沒有數,趙家雖不及顧家家大業大,根基也不如顧家牢固,但顧家畢竟是上百年的老家族了。
既然是老家族那就有兩點東西存在。
一是有別人沒有的關係和人脈,一個家族能存在上百年就有他的道理,後面若是沒有個堅固的臺子搭著,這齣戲絕對就不能夠唱的漂亮。
可偏偏壞也壞在這個“老”字上了。
反反覆覆五六代人,顧家雖還沒有明顯的沒落痕跡,可顧家老太爺早就琢磨出了當朝天子的意思。就單從趙家這個後起之秀身上說起,若不是上面“去舊扶新”的勁頭這麼強烈,趙家就算再發展個一百年,今天顧家老夫人的壽宴名單上,也絕不會出現趙家人的名字。
偏偏顧家如今沒有一個有魄力的主事人,顧家老太爺最愁悶的事情也是這個,看到衛緹的時候都會連嘆幾口氣,這個孫女心智上乘、手腕狠辣,怎麼就託生了個女兒身。衛緹下面的兩個表弟又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派頭,且不說年紀尚小,單單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就知道不成氣候。顧府這艘大船,難道真的就沒人能掌舵了嗎。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宋府管家前來拜訪顧家的時候,衛緹正在書房描丹青,丫頭進來稟報的時候衛緹擡頭倒吸一口冷氣,描的時間太長身子早就僵硬,這麼一下可不就把脖子給擰了。厭煩的把丫鬟按在脖子上的手揮落。
“你是說宋府管家送了一封信與老太爺?”
“花姐是這麼說的,聽說太老爺看完信…臉色不是很好。”
衛緹放下毛筆,蓮步輕移在書房裡踱了兩步便想明白了宋府的來意。
“宋府管家現下可走了?”
“還未。”
“我那兩個表弟呢?”
“現下正是未時,在後院讀書呢。”
衛緹心思一轉,走到書架前捧了一本書。“上次給你的書單可購置齊全了?”
“小姐吩咐的事,自然是不敢出差錯,今早剛給張先生送去。”
“沒事了,下去吧。”
小丫鬟皺著眉遲疑一下,卻沒敢開口。“是,小姐。”做了一個萬福便開門退出去了。
果然第二日宋府老爺就親自光臨了顧府。
衛緹一直坐在閨房等著消息,手指在圓木桌上輕釦,一下一下好似敲在人的心上,從容又有絲煩躁。丫鬟在外面呼喚的時候她嚴肅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縫,便是她如此清冷的性子都覺得這齣戲定是精彩極了。
她帶著丫鬟往大廳走,步子不急不緩,到達正廳的時候就聽老太爺正與宋老爺周旋,兩人都是久經沙場的人,話語裡的太極自然打的不著痕跡。衛緹在外面聽了兩句便知宋老爺的城府頗深,腦海中突然浮現宋家小姐比武招親的一幕,嘴角掛了一抹冷笑。
果然不僅僅是比武招親這麼簡單的事情。
那基臨又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轉念一想又否定了先前的想法,基臨那日表現的才氣太盛,明顯是壓了宋家大小姐宋司湘一籌,後面的表現也蠢得厲害。後來雖有宋大管家的出現,衛緹心中卻明瞭基臨與這齣戲絕無關係。
要不是宋府所爲,基臨又怎麼會被迫去集市上賣畫爲生,然後偏巧碰上她被帶入顧府呢。嘖嘖,真是一出好戲啊。
衛緹進了正廳對著顧家老太爺問了安便在一旁落座,宋老爺與衛緹閒談了幾句便問到了正題,終究還是繞到了宋司湘的身上。
“小女半年前便到了出閣的年紀,性子孤傲不近人情,偏偏生了心要搞一場比武招親。”宋老爺正向顧老太爺說這話,到這裡頓住話語眼波一轉瞧向了衛緹,衛緹嘴角託了一抹微笑大大方方瞧回去,宋老爺對她點點頭,“顧家侄女可有所耳聞?”
“衛緹長留家中,不知宋小姐竟有這般志向,倒是教衛緹好生佩服。”說完拿手帕遮住嘴角,露了一個清清淡淡的笑。
“若我家小女也能像顧家侄女一樣知書識禮就好了,偏偏是個不安分的。”
衛緹聽了這話只笑了笑沒說話,宋老爺吃了口茶繼續道,“老夫實在拗不過她,便由著她搭了個臺子出來,把她的對子掛在外面一連幾個月都沒人應門,我也就有點放心了。沒曾想事情就這麼巧,不知從哪來了個不知天高地厚小子,竟然把對子給揭了。”宋老爺講完又補充了句,“就是大圍手殿試那日。”
衛緹這纔想起殿試的事情,那日她看棋看的興致全無,只當哄師父高興才一直陪著,按理說基臨下棋的功力與師父盛年時不相上下,做新一任大圍手應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怎麼腦子裡一點都沒有基臨做大圍手的印象。
基臨倒像是渾不在意這種事情一般,轉眼就去爬上了宋家的擂臺。要說起來,換誰也不肯放過這種“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機會,他倒似有意躲閃一樣,真是搞不懂這麼一個人。心下又有了其他的計較。
直到顧老太爺喊了她兩三遍,衛緹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剛剛又跑遠了,擡頭看向顧老太爺,果然老太爺臉上已經掛上了幾絲不高興,“胡鬧!”
宋老爺適時笑呵呵的開口,“剛剛太著急,沒說清楚。宋家侄女你就再聽我問一遍吧。”
衛緹趕忙應聲,“哎。”心中還唸叨著:宋老爺果然是個人精
宋老爺又原封不動的將基臨上了擂臺,揭了對子卻拒不娶親的事情說了一遍,其後倒是還有一段衛緹一直猜測的事情,果然宋老爺雖然表面上放基臨一走了之,隨後又讓宋家大總管將基臨請了回去,宋小姐與他一番徹談後,他卻仍不肯入宋府爲婿。
隨後基臨就去街上賣畫了。
這些話宋老爺說的不著痕跡又委婉的很,衛緹卻還是猜出宋老爺耍了怎樣的手段,一想到基臨擰著頭不肯求饒的模樣,就覺得好笑。可這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最後不還是被人逼的去賣了字畫,宋老爺還真是有點意思。
“揭了對子的人宋家侄女應該認識,此人姓張名基臨。”
衛緹立馬收斂了嘴角的笑意,對著宋老爺的方向點點頭。
“小姐,這魚兒有這麼好看嘛,您都快看了一個時辰了。”
衛緹瞥了身邊的丫鬟一眼,笑了笑望向遠方,一會兒又扭過頭來,“兩個小子讀完書沒?”
“這太陽大的都快遮滿天了,早就放學了。”小丫鬟低聲抱怨。
“陪我陪的煩了?”
丫鬟不敢多說話,怕惹得她不高興。她家小姐從小性子就比一般人淡,少笑少言多察言觀色,心自然是比男兒都要高,脾氣更是比一般小姐難琢磨。可好就好在,脾氣雖難琢磨卻從不刁鑽刻薄。
“我也坐的累了,回去用飯吧。”
兩人一路無話,衛緹眼中望著顧府花園中的美景,心胸開闊極了。一轉臉就瞥見從遠處趕來的人,丫鬟在身旁喊了句,“小姐,那不是張公子嗎?好像是衝著咱們這邊來的。”
果然他急匆匆過來站定,臉上隱含幾絲急切,卻還是禮數周到的喊了句“顧小姐。”
衛緹冷冷淡淡回了句“張公子”就要走過,卻被他喊住。
“聽聞今日宋老爺光臨了顧府?”
“是。”
基臨被這個“是”字堵得啞口無言,嘴巴開開合合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出下一句。
“張公子若沒事,我就先走了。”衛緹戲謔的開口,轉身便走。身邊丫鬟還沒搞懂他倆的狀況,一邊去趕自家小姐一邊扭頭看幾眼張公子,再回頭追趕自家小姐的時候卻“哎呦”一聲。
衛緹皺著眉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橫了眼一旁站著揉額頭的丫鬟,轉身走向基臨。
“我只好奇一件事。”
基臨猜不透她爲何突然折返,這句話更是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可他終究不是個笨人,不僅不是個笨人,腦子還轉的極快,一時間就明白了衛緹不過耍弄他玩。
“顧小姐想知道什麼?”
衛緹嘴角掛了抹嘲諷的笑,“我只是好奇,宋家大小姐宋司湘那麼好的一個妙人爲何偏偏相中了你?”
“這話你應該去問宋小姐。”
“可我在問你,”
“可我並不知……”說到這卻突地住口,像是被扼住喉嚨。
那日宋府管家請他進宋府的時候,他心裡極不情願,開門之前他就想好了要怎麼跟宋老爺道歉、解釋,甚至連藉口都編排好了,可誰知推門進去看到的卻是正在描丹青的宋小姐。他本能的想要退出去,想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房間。
“公子留步。”
作者留言:
看到這裡的讀者要齣戲一下了,因爲《夢東(原名)》這本小說不會簽約,所以以後在更新上不會太有規律了,極有可能停更,嗯說一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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