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率領(lǐng)四艘單桅縱帆船和三艘運兵沙船來到長生島的時候,看到的是被分成兩隊綁在一起的俘虜,其中一隊一看便是羸弱病態(tài)的朝鮮包衣,而另一隊尚有一百餘人,卻是魁梧有力,堆積在一起的虎槍、順刀以及那些白色鎧甲,昭示著他們東虜精銳的身份。
“什麼,你們還抓了鰲拜?”阿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來襲長生島的人是葛布什賢哈超和白甲兵,領(lǐng)軍的竟然是第一巴圖魯鰲拜,而且還被打敗了,就連主帥都被抓了。
方天華重重的點頭,顯然非常興奮,他帶著阿蠻見過了鰲拜之後說:“大人,鰲拜被我們抓來,綁在木桿上,這些缺衣少糧的又被斷了退路的傢伙過半投降了,但是有一個近百人逃進了密林之中,您率領(lǐng)的大軍到了,我們可以把島清繳一遍,還能抓到至少八十個甲兵?!?
阿蠻說:“我?guī)砹税税偃?,其中三個步隊,兩百乞列迷人,還有一百個朝鮮弓手,三門火炮外加炮手、雜役一百人?!?
方天華微微點頭,感覺清繳應(yīng)該會很成功,至少那些乞列迷人和朝鮮弓手都是叢林戰(zhàn)的好手。
阿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方千總,這麼些精銳來到島上,不是爲了抓幾個逃進野林子的東虜?shù)?,而是爲了打仗,既然這裡的敵人被擊潰了,我要帶走這些兵馬?!?
方天華忽然來了精神:“大人要去攻打復(fù)州?”
阿蠻哈哈一笑說:“正是,你要不要隨本官一道去?”
“可是.....下官沒有收到調(diào)令,而且大人您.......。”方天華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話說了一半。畢竟按照大都督府的規(guī)矩,除非事態(tài)緊急,前線官將不得隨意差遣各地兵馬,方天華此次的差遣是經(jīng)營長生島,支援分遣隊在前線的作戰(zhàn),阿蠻調(diào)遣他參與攻打復(fù)州,打下來也就罷了,若是打不下來,可是連個功過相抵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也沒什麼,你也是立下大功了,有長生島的功績在,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再者,你家二叔祖如今還在金州呢,有這位佛爺在,還震懾不住幾個軍法官?”阿蠻笑呵呵的說道。
方天華點點頭,阿蠻口中的二叔祖就是方正化,那可是秦王身邊的紅人,又管著東虜這邊的情報,怯薛、近衛(wèi)、不死三個與東虜對陣的軍都仰仗他,就連水師也是如此,更是有人傳言,以方正化的功績也可以封爵了。
“好,就這麼幹了!”方天華咬牙說道。
阿蠻根本就沒讓他帶來的士兵下船,他命令方天華的部下和勞改營的犯人全部上船,把山上堡壘的蓄水池毀壞,糧食和武器帶走,房子燒掉,然後在沿海繫留一艘單桅縱帆船,用來招降島上藏匿的甲兵。
一羣人坐上艦船,繞過了整個長生島,在第二日早上漲潮的時候上岸,阿蠻可謂是全軍出動,命令六艘船上只留下最少數(shù)量的水手操船,其餘的水手和艦船護衛(wèi),與戰(zhàn)兵、勞改營一道登陸,這樣上了岸,隊伍一下到了一千四百多人。
薩哈廉萬萬沒想到在鰲拜還未曾傳回消息之前,就有一支兵馬攻打上岸,而且還是來自長生島方向,薩哈廉感覺鰲拜可能被困在了長生島,但是很快,就有消息傳來,鰲拜已經(jīng)被俘虜了,明軍正橫掃復(fù)州周圍屯田的莊子,搶收糧食。
這卻是一個十足的壞消息,鰲拜帶走的四百戰(zhàn)兵雖然只是復(fù)州兵力的六分之一,但卻是戰(zhàn)力的三分之一,考慮到這支兵馬的大敗和鰲拜被俘對士氣的打擊,薩哈廉對於守住復(fù)州城並沒有多大的信心,而上岸的敵人正在滾雪球一般的擴大。
每到一個莊子,莊頭及其附庸都會被當衆(zhòng)斬首,莊子中的莊丁則被充入勞改隊,這些人的財產(chǎn)和糧食會被分發(fā)給包衣和底層的莊戶,然後讓他們?nèi)ナ崭钋f稼,收多少都是自己的,還會挑選一部分丁壯進入輔兵隊,繼續(xù)前進。
薩哈廉敏銳的抓住了明軍缺乏騎兵的弱點,派出了精銳騎兵,想要藉助騎兵的優(yōu)勢消滅一部分敵人,但是出城的騎兵卻遭遇了伏擊,不得已大敗而歸,只確定了一個消息,這夥數(shù)量不明的敵人擁有火炮。
半個月後,薩哈廉看到四千餘兵馬來到了復(fù)州城前,其中還有三門火炮,在確定了蓋州的杜度不會派遣大規(guī)模的兵馬支援後,薩哈廉選擇了撤退,他心裡很清楚,這四千由包衣佔據(jù)了大多數(shù)的兵馬難以攻下復(fù)州城,但金州的敵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事實上,薩哈廉撤退半日之後,金州的援軍已經(jīng)是到了,復(fù)州徹底被徹底解放。
失去了復(fù)州的糧食、軍械和兵力的支援,得利贏城和一些山間堡壘、墩臺也是支撐不住,倉皇撤退,遼南的局勢向著有利的方向發(fā)展,不死軍獲得了足夠大的活動空間,其前鋒分遣隊已經(jīng)出沒到了蓋州這一東虜?shù)暮诵膮^(qū)域,比近衛(wèi)軍和怯薛軍的行動還要快。
盛京,清寧宮。
皇太極躺在牀上,形容枯槁,整個人都是瘦了一圈,年前生病就是病根沒有去,又強壓著病去了一趟遼南,回來後,宸妃又是去了,病痛的折磨和傷心痛苦讓這個男人徹底垮塌了下來。
“遼南的局面已經(jīng)穩(wěn)住!復(fù)州丟了,敵人的斥候到了蓋州城下,燒了大量的良田,這叫穩(wěn)住了局面,杜度該死,薩哈廉當誅!”皇太極看了一眼遼南來的奏摺,一把扔到了地上,大聲罵道。
范文程立刻跪在了地上,小心的把撕成碎片的奏摺撿起來,索尼走了之後,他成了皇太極處理政務(wù)的左膀右臂,可與以前嚮往這個位置不同,范文程越發(fā)覺得伴君如伴虎了。
其實范文程和皇太極都知道,復(fù)州丟失之後,明國大軍沒有繼續(xù)進取蓋州,只是因爲兵力不足罷了,薩哈廉和杜度的那些舉措可有可無,但可怕的是,遼南的明軍在積蓄力量,他們把蓋州以南能遷走的百姓都是遷到了復(fù)州地區(qū),復(fù)州丟失不到一個月,復(fù)州、金州兩城的州衙門相繼建立,明國朝廷派遣來的知州等牧民官從不死軍手中接手了當?shù)氐陌傩?,兩地正是廢衛(wèi)所,建州縣,進入與明國內(nèi)部一樣的發(fā)展軌道。
莊妃輕撫著皇帝的後背,讓他呼吸更爲舒暢一些,稍稍有了好轉(zhuǎn)之後,皇太極問:“範先生,文館有再收到索尼的消息嗎?”
范文程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一份鉛封的文書,悄悄看了看莊妃,皇太極說:“你先下去吧,無事就別進來了!”
“皇上,奴才覺得這份文書,多半還是........。”范文程跪在皇太極的身邊,小心說道,但是文書已經(jīng)被皇太極一把搶去,皇太極拆開只是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蒼白,忽然鼻子大量出血,老病又是犯了。
莊妃聽到范文程的聲音,跑了進來,發(fā)現(xiàn)皇太極胸前都是鮮血,連忙叫大夫去了。
“索尼誤我,索尼誤我.......。”半昏迷狀態(tài)的皇太極喃喃說道。
范文程收起那沾血的文書,退到了一邊。
其實不用打開,僅僅看包裹文書的印度棉布范文程就知道里面的內(nèi)容。
當初討論遜位求和的四個人都是忽視了索尼南下南京的艱辛,在明國水師事實上封鎖了黃海和渤海之後,爲了保證索尼可以安全抵達南京,他要先進入朝鮮,扮作商賈穿越遍地都是叛軍的咸鏡北道,然後坐船前往日本,再換乘明國船隻抵達南京,而護送他的只是一個朝鮮小商人。
出發(fā)的時候,已經(jīng)是冬季,一直到開春,索尼才坐上前往日本的船,卻又因爲日本的閉關(guān)鎖國政策,在日本耽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才坐上日本前往大員的船隻,而正是在日本的幾個月還朝鮮商人那裡的見聞,索尼在日本傳回來的第一封書信。
信很長,通篇都是介紹了日本這個國度的情況,索尼驚訝於日本的人口衆(zhòng)多和財富,據(jù)說有兩千萬人,幾乎相當於北府目前控制的人口,而日本又有幾座銀山,更讓索尼驚歎的是日本的內(nèi)部的分裂和軍備的落後,在索尼的書信中,大篇幅的介紹了,日本一國一城,大部分城池只是宮城,大部分的百姓沒有堅城保護,而日本由奸賊把持朝政,各地都有藩鎮(zhèn)。
最關(guān)鍵的是日本軍備鬆弛,軍力不盛而且處於分裂狀態(tài),索尼甚至非??隙ǖ母嬖V皇太極,只需要兩年時間,兩萬兵馬就可以征服這個國家。
索尼甚至爲皇太極提出了兩種方案,一種是把日本當成一個新的奶牛,既然無法通過搶明國獲得財富和丁口,朝鮮又被榨乾了,那就去搶東邊的日本,以獲得和明國抗衡的實力,索尼認爲日本比明國更適合搶奪,這裡軍力不盛,百姓尤爲服從,身材矮小,除了少數(shù)的武士和一些火器部隊,幾乎沒有成建制的兵馬。
第二種方案則是將日本作爲大清的避風港,建議皇太極派出兵馬佔據(jù)日本的一個或者兩個大島,一旦與明國的鬥爭出現(xiàn)失敗的跡象,可以通過朝鮮和船隻把八旗的核心力量撤往日本,以獲得東山再起的機會。
爲了保證書信能到皇太極的手中,索尼派遣了幾波人馬,利用水路、陸路等各種手段傳回書信,所以皇太極先後接到了四封書信,但是內(nèi)容都是完全一樣的,當一開始接到書信的時候,皇太極大爲興奮,找來幾個對日本瞭解的朝鮮商人,準備攻取日本的計劃,但是隨著局勢的漸漸惡化,這個計劃不得不擱置。
皇太極的態(tài)度也由興奮變成了厭惡,如今大清處於風雨飄零的局面,大寧衛(wèi)事實上處於被圍困的狀態(tài),寧遠也已經(jīng)成爲了孤城,大淩河以西的土地都被戰(zhàn)火瀰漫,而遼南的敵人到了蓋州,就連朝鮮也傳來城池陷落的消息。
在皇太極的眼裡,唯有索尼快速與南京朝廷達成一致,在江南對明國發(fā)起進攻,才能減緩遼東所面臨的壓力,但是傳來的書信都是那一封,至少在崇禎十五年六月的時候,索尼尚未抵達南京。
遜位求和在皇太極的眼裡已經(jīng)成了大清國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如今這救命稻草卻是越發(fā)縹緲了。
臺灣,大員港。
範興和一個福建口音的中年水手坐在小船上,趁著月色來到了港口之外,水手名叫劉成業(yè),是一個地道的福建人。
劉成業(yè)和很多福建人的幺兒一樣,父輩沒有給他留下一畝田地,家裡的牛和田都是分給了兩個兄長,如果分給三個人的話,三家都會餓死的,劉成業(yè)從兄長那裡弄來了一點錢,十四歲就拜了一個家鄉(xiāng)的海主爲義父,出來討生活,他的義父擁有十幾條船和近千人馬,算是海商中比較不錯的,但當鄭芝龍受撫之後,這類小海主要麼死,要麼受撫,劉成業(yè)的義父選擇了對抗到底,最後死在廣東的海岸上,而他則因爲會說一口流利的荷蘭語在大員、馬尼拉等地討生活。
範興從大員港僱傭了他,五十枚銀圓足夠劉成業(yè)在福建有一個安穩(wěn)的小家了。
“範老爺,沙洲之後就是荷蘭人的港口了,您看到那亮燈的地方了嗎,那是荷蘭人的堡壘,上面也就幾十個人。”劉成業(yè)仔細的介紹道,大員港他來過幾十次了,非常熟悉。
範興坐在船邊,微微點頭,看到的是沙洲後面的海灣,沙洲不止一個,荷蘭人在沙洲上修築了堡壘,範興問道:“堡壘有炮嗎?”
“有,都是紅夷大炮,至少四門,他們經(jīng)常發(fā)炮,荷蘭人把那對著海山的木筏發(fā)炮叫做演習,意思就是怕炮手生疏了手藝?!眲⒊蓸I(yè)說道。
“現(xiàn)在是漲潮了嗎?”範興看了看海面,問道。
劉成業(yè)說:“對,現(xiàn)在開始漲潮了,但是距離最高的時候還得有半個時辰呢,漲潮之後鹿耳門可以走大船了,那種西班牙大帆船也可以過?!?
“去鹿耳門探航道?!惫犈d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