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堂分了步兵、炮兵、工兵、舟橋後勤、參謀、指揮及偵查科,其中很多教導官是戰場上受傷的老兵或軍官,講武堂培訓的是軍隊中的軍官,第一批入校學員包括將官子弟、勳臣之後及在戰爭中立下功勞的士卒,而第一個標準便是識字和術算。
第一批學員只有不到四百人,都是年齡十五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而講武堂的第二批學員招募已經進行中,按照三七分成面前北府五軍和大明百姓,除了硬性的身體素質考覈之外,還需要文化知識和術算的考覈,特別是術算,只有優秀者才能進入指揮、炮兵、參謀這三科。
因爲講武堂學員入校就是軍官待遇,退役則擁有充任地方官吏的機會,表面上套用了大明武舉的規則,並且由朝廷宣佈,文武平等,讓參軍徹底擺脫下九流的行列。
唯一令孫伯綸有些意外的是,雷鳴東卻不想擔任講武堂第一任祭酒,這個戰陣出身的將領無論如何也不想成爲官僚,然而他上戰場的理想最終被孫伯綸徹底打破,最終妥協的結果是,講武堂的祭酒由孫伯綸擔任,日常事務由雷鳴東負責。
有了教導營和講武堂,北府軍團擴軍正是走上了正規化和體系化的道路,孫伯綸非常滿意這個結果從通州大營出來後,一直到登上四輪馬車都是飄飄然的。
北府的第一種四輪車用於炮車之上,後來隨著後勤和商業的發展,由元老院出面,設計製造了四輪貨車,大大增強了軍隊和商隊的運輸能力,當然專門用於富貴人家的四輪馬車也是應運而生,如今在整個京城已經成爲時尚,除了一些大豪商,只有軍機處、內閣和六部纔有機會使用。
小房子似的的車廂有著明顯的圓拱線條,頗有先秦之風,分爲兩個部分,前後尊卑有別,前排的主位可以並排坐兩人,而後部分則是供僕人坐的,兩兩相對共四人,牧鋒和兩個僕人坐在了後面,而在前面方正化已經坐在裡面等著了。
車廂之中,方正化不好見禮,好在孫伯綸也不在乎這些虛禮,上了車,方正化爲孫伯綸打開了小桌板,放了兩份需要孫伯綸閱定的奏摺在上面,拉開側面的小簾子,兩塊玻璃透光而入,倒也看的清楚。
這便是孫伯綸認可方正化的地方,做事細心周到,上一次一起乘坐孫伯綸只是說了一句採光不好,這一次便是已經改觀了,正因此,孫伯綸讓方正化提督東廠,在幕府徹底轉化爲軍機處之後,其中的密諜工作便由東廠負責。
孫伯綸看著奏摺,方正化拉了拉身旁的拉繩,外面掛的銅鈴響起,馬車緩緩前進,穩定而舒適。
“三十萬兩,你們東廠要的可不少。”孫伯綸看完了奏摺,淡淡的說道,但還是在上面打了一個勾表示同意。
方正化笑了笑,說:“魏閹逞兇數年,當真聖上又受到東林逆黨矇蔽,剷除魏閹不算,連帶著東廠都廢了大半,又遭了闖逆禍端,實在是艱難。”
“萬事開頭難,好在還有許多老人在,聽說你把劉若愚請了回來?”孫伯綸笑問。
方正化微微點頭,他也不瞞著,畢竟劉若愚在大明的太監之中也是少有的忠正耿直的,當即,方正化說道:“不僅是劉若愚,王之心也請了回來,這廝捐贓助餉拿了幾十萬出來,堪稱內廷首富,後來闖逆逃竄的時候,他也逃了出來,是個機警的人,雖然有前科,但經驗豐富,人脈關係也在,奴婢給了他一個協辦的名分,未曾有正式的職銜,算是賞口飯吃。”
見孫伯綸並未表態,方正化又道:“用著這些人,也能少靡費一些,若是都不用,怕是就要用銀子去填。”
孫伯綸擺擺手:“尺度你自己把握,莫要旁人說出不是來便好。”
多爾袞造反失敗的事情讓孫伯綸敏銳意識到單靠原先幕府那簡陋的情報能力不足以勝任日後複雜的形勢,這才把諜報一事交給了方正化,當然東廠已經不負責監督百官,主要對外行事,東虜就在近前,自然便是重點。
孫伯綸拿起第二本奏摺,看了一眼,問:“洪家老夫人當真活活餓死了?”
方正化自然知道皇帝和秦王對洪承疇都很看重,自然對這件事上心,於是說:“確實是活活餓死的,老夫人餓死後,洪承疇求皇太極賜予哀榮,東虜貴酋卻以其不服王化,抗拒大清名義反對,也就僵在了那裡。”
“你覺得此事當如何處置?”孫伯綸問。
方正化想了想,說:“洪承疇雖然不忠,老夫人卻是一等一的節烈,奴婢以爲若有機會,還是讓老夫人魂歸故里的好。”
孫伯綸笑了笑:“我也是這般想的,此事你且告知陛下,陛下定然會積極主動的,他有了事兒做,也省的總想著找我麻煩。”
“王爺,您的意思是,咱私下與東虜........。”方正化詫異問道,但說了一半又閉上嘴,他認定無論皇帝如何表態,以大明與東虜的敵對,這事可沒有商榷的可能。
孫伯綸微微搖頭:“老夫人節烈剛直,大明百姓無不敬仰,便是男兒也是自愧不如,如何能暗箱操作,不僅不能暗箱操作,還用轟轟烈烈的去做,祭奠、供奉一樣也不能少,至於老夫人的屍體,我們要不回來,便讓南京的人去頭疼去,雖說我們與南京勢成水火,但到底還都自認大明正統,這件事上也該合作一把吧。”
“奴婢明白了,也順便敲打敲打南京,如今遼鎮沒了,與東虜別再走那麼近。”方正化笑著說道。
孫伯綸笑了笑,將打了勾的奏摺放在匣子裡,端起茶杯給方正化倒了一杯茶,方正化忙笑著接過。得益於通州到京城這條道路已經修葺完善加上四輪馬車的減震作用,在車廂內喝茶也不會潑灑,孫伯綸正享受著這個時代少有的奢侈,馬車卻是一陣晃動,忽然停了下來,孫伯綸手中的茶潑灑了出去,灑滿了車廂板。
方正化緊張的扔了茶杯,竟然是從袖中劃出一把精緻的匕首,半個身子擋住了孫伯綸,由不得他不緊張,如今他提督了東廠,雖說不用監察百官了,但若秦王遭到了刺殺,而且在天子腳下被刺殺,他這個東廠提督的責任是跑不掉的。
孫伯綸久經戰陣,自然知曉若是刺殺,弩箭或鉛子早就打了進來,外面只是混亂了一會便停止了,孫伯綸打開車門,見牧鋒翼護在馬車一側,而一個衛兵把一個衣衫襤褸的傢伙按在地上,孫伯綸問:“發生了什麼事兒?”
牧鋒微微躬身,說:“是這個醉漢衝撞了王駕。”
孫伯綸環視一週,此地正處於通州到京城的官道上,兩側多是小販和行商,許多人圍在一起看,其中一個賣燒餅的老漢想靠過來,卻是被衛兵擋住了,孫伯綸揮揮手,剛想吩咐不要多事,卻聽到那醉漢邊哭邊喊:“父國不恤,孝子難當,東國將亡,東虜囂張........。”
“把他帶過來。”孫伯綸道。
兩個衛兵架起醉漢過來,卻發現他已經耷拉著腦袋不知是暈了還是睡著了,孫伯綸看了一眼,發現這醉漢的穿著一身儒生常穿的長衫,披頭散髮,著實狼狽,不過聽他說話的口音和剛纔嘴裡唸的那些詩不詩詞不詞的句子,倒是感覺有些像朝鮮人。
“誰認識此人?”孫伯綸高聲問道。
周圍的小販和行人紛紛後撤,這些京畿的百姓個個都是有眼力的,能乘坐這種四輪馬車的人非富即貴,都是惹不起的,最關鍵是馬車上懸掛的官牌,大部分人認不得上面的字卻也知道是官府的馬車,少數認字的知道那是大都督府的官車。
孫伯綸摸了摸全身,卻無奈搖頭,他身上許久不帶銀兩了,還是方正化從懷中取出幾個銅圓在手裡掂量了一下,說:“誰認識這人,爲我家老爺解說,可得銅圓三枚。”
幾個人躍躍欲試,但終究還是懾於孫伯綸官家的身份不敢出頭,最終還是那買哨兵的老漢走了過來,打了個千,說:“給老爺請安了,小人不敢要老爺的錢,只想爲這儒生分辨一句,這儒生衝撞官老爺是他不對,但儒生人卻是極好的,敢請老爺寬宏大量,原諒則個。”
孫伯綸下了馬車對牧鋒點點頭,牧鋒連忙把人羣驅趕走了,孫伯綸讓車伕把車停在路邊,與方正化進了燒餅鋪子,看那焦黃油酥的燒餅,肚子倒是餓了,說:“老丈,勞煩你現做幾個,也好讓我這些弟兄墊墊肚子,老方,你請客吧。”
方正化難得與孫伯綸如此親近,自然樂得,把銅圓放在老漢手裡,又去旁邊的茶鋪端來茶水,那老漢把地上的朝鮮儒生扶到鋪子裡,讓老伴餵了他幾口水,才一邊幹活一邊說:“官老爺這般看得起老漢,老漢哪敢收您的錢。”
“這儒生在這裡流浪得有一個多月了,身上的銀子用光了,又好面子不討飯,我們幾家做吃食的心善,給他燒餅、包子吃,他呢也幫我們寫幾個字,您看,左近這十幾個鋪子的招牌都是他寫的。”老漢也是打開了話匣子,介紹道。
孫伯綸自然看見了那些字,從書房角度講倒是極好的,孫伯綸道:“字寫的不錯,不過聽他說話,像是朝鮮人。”
“官老爺慧眼,這儒生當真是朝鮮人咧。”老漢把剛出爐的燒餅放在孫伯綸面前,說道。
“這儒生姓宋,聽說是朝鮮的使者,但早些年咱大明和朝鮮斷了往來,衙門裡的老爺自然不承認啦,他去了四夷館、會同館和鴻臚寺,說是求見秦王或者內閣的大人,您想想,秦王那可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豈是他能見的著的,花光了錢,就流落在外啦。”老漢笑呵呵的說道。
孫伯綸咬了一口燒餅,讚了幾句,問:“這儒生可說來做什麼?”
那老漢想了想,搖搖頭:“只是聽他說,他們朝鮮的王被東虜害死了,要立新王了什麼的,小人沒讀過書,不知道朝鮮王和咱大明有什麼關係,也不是太清楚。”
孫伯綸聽到這裡,已然陷入了沉思,若是朝鮮王李倧死了,繼任者應該是在盛京爲人質的昭顯世子,那是嫡子,雖說當初丙子虜亂時,那昭顯世子在南漢山城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但到了盛京,日日與東虜廝混,幾與蠻夷無異,更與東虜貴酋交好,與多爾袞、多鐸更是摯友,雖說多爾袞倒臺了,但是昭顯世子憑藉嫡子以及和對東虜的認同,成爲繼承朝鮮王位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但如今有儒生來京城控訴,顯然也不是那麼簡單了。
“東廠之中,可有人瞭解朝鮮?”吃完燒餅的孫伯綸讓牧鋒把那朝鮮儒生帶回去,上了馬車問方正化。
方正化想了想,最後搖搖頭:“王爺,您也知道咱們與朝鮮往來不多,闖逆又殺了諸多官員,東廠的老人跑的跑,死的死,一時間奴婢也想不起什麼人來。”
看了看孫伯綸,方正化察覺到朝鮮一事的重要性,他暗中記下,待回去之後定然是要尋訪幾個的,方正化又道:“王爺,官員裡奴婢也吃不準,而且奴婢覺得,那些先生們滿腦袋都是大義禮法,於這種事上無益,不過奴婢倒是聽說,京中豪商白家如今有京城最大的蔘茸行,想來和朝鮮來往不少,要不奴婢去問問白家掌櫃?”
孫伯綸想了想,如今只能如此了,小心的吩咐道:“莫要說是我讓尋的,你去打聽一二,覓得之後再帶來見我。”
“這般機密?”方正化詫異問道。
“正如你所說,朝中大臣滿腦子仁義道德,讓他們知道了,定然是要再續大明父國和中華孝子的緣分的,若是那般,又有何益?”孫伯綸淡淡說道。
方正化恍然大悟,雖然他還算不上孫伯綸的心腹,卻對眼前這位秦王瞭解極深,據他所知,孫伯綸對土地極爲的渴求,連漠北那不毛之地都攬入懷中,朝鮮雖然多山,到底比漠北好了百倍,想取之土地倒也說的過去,而大明的朝臣顯然更喜歡以前的藩屬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