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甲船,那是什麼船?”徐麻子從未聽過這類船型,看向身邊的工兵營的副將,那副將原先便是船匠。
副將也是搖頭,表示不知,朝鮮匠人說:“龜甲船是朝鮮特有的船隻,一百年前,與上國一起共抗倭寇的時候,我朝鮮大將便以龜甲船大破倭寇。”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個船的樣式,只是這樣式與普通的船不一樣,最關鍵的就是船頂部是有東西覆蓋的,還有倒刺、錐子一樣的東西。
匠人說道:“這便是龜甲船,上面包裹著鐵板,弓箭、鉛子都是射不穿的,各有十副船槳,士卒保護在裡面,可以快速接近那水門,若是裡面裝載火藥,可以炸開水門。”
徐麻子微微點頭,若是水門能炸開,便可長驅直入,攻擊闖逆大營,此戰可大勝。
“這龜甲船,多久可以造好?”徐麻子問道。
“便是隻造小的,也需要一個月!”匠人說道,見徐麻子臉色不悅,他又道:“小人聽說桑乾河上有運貨的船,用其改造,五日可成。”
“只是改造龜甲船,沒有帆,沒有槳,只能用櫓控制方向,順流而下!”匠人提醒道。
“本官需要的是能不懼敵人的鉛子、火箭、霰彈且能夠撞在五石以上火藥的船,達到這個要求就夠了!”徐麻子如是說。
徐麻子從懷中一枚令符,扔給那朝鮮匠人:“本官給你這令符可調集一個輔兵營和工兵營,你想要什麼工匠、器械都可以給你,三日內,本官要四艘龜甲船!”
那朝鮮匠人哪敢違逆,連忙稱是,待副將帶著他離開後,徐麻子對也先說:“招募敢死隊吧,從各營挑選一批能上船的銃手,只要水門一破,立刻進攻!”
三日後的晚上,徐麻子面前站了十二個人,他們全身披掛,袖子上裹著白布,而在他們身後的河道里有四艘改造完畢的龜甲船,火藥已經搬運進去了,爲了做到不被火器擊毀,上面覆蓋了厚重的鐵板,甚至連部分甲騎的板甲、馬鎧都釘在了上面,而眼前這十二人便是操控龜甲船的死士,船中的數百斤火藥已經宣告了他們的命運,然而,爲了子嗣家族,這些人還是選擇了執行任務。
十二碗酒擺在了死士面前,徐麻子道:“勇士不負國,國不負勇士,從今日起,汝之子便是我之子,汝之母便是我之母!”
死士們滿飲一碗,鑽入了龜甲船之中,衆人上前,撐著竹筏,把他們頂到了河中央,龜甲船隨水流而動,緩緩前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直接衝向了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閘樓。
徐麻子站在岸邊,靜靜等待著,很快,閘樓忽然燈火通明,無數人吆喝起來,不一會便傳出了火器發射的聲音,徐麻子靜心聽著,有火銃、三眼銃,還有虎蹲炮和佛郎機炮,河中央不時濺起一溜火花。
忽然一道白光從那個方向亮起,刺眼的光芒讓衆人閉上了眼睛,那個瞬間,所有人都看到高大的閘樓被碾碎,繼而消失了,接著震天動地的轟隆聲音傳來,聲音在山谷之中傳蕩,震耳欲聾,無形的衝擊波橫掃周圍,形成一道泥流土浪,滾滾而來,大地在震顫,便是間隔很遠,依舊站立不穩。
許久之後,谷中安靜了下來,閘樓方向已經一片火海,藉著火光可以看到閘樓完全消失了,就連南北尖銳的水門橋墩都是不見了,徐麻子當即叫道:“進攻進攻,一舉拿下居庸關!”
咚咚咚!
盛京城裡,天剛放亮,急促的敲門聲傳來,一個男人從房內走出來,披著棉衣的他看了看身邊瑟瑟發抖的妻子,說:“別害怕,別害怕,或許是炮營出了事兒,恭順王請我去看看,你別出來,我去看看?!?
“俺.....俺還是怕?。 蹦桥藝樀陌c軟在了地上。
她的男人馬子文是個登州人,當年在孫元化學習操練紅夷大炮,一開始也是個苦哈哈,叛逃到了大清國,立馬成了教官,每月領著兩個千總的餉銀,日子過的比八旗的牛錄額真還要滋潤。
但那是以前,自從大軍從老哈河敗退回來,一切都變了,馬子文這月不僅沒有領到餉銀,便是連戰功銀子也沒有給,而大清國內人人戴孝,家家悲哀不說,最重要的是物價飛漲,從七月出兵老哈河,皇太極搜刮國內一切的物資,物價已經漲到不可承受的地步,盛京尤甚,一石米甚至到了三十兩,只要是人吃馬嚼的東西,都是貴的令人髮指,馬子文這幾年存下的銀錢,被她老婆幾個月就花光了。
馬子文的妻子如今挺著大肚子,他也不敢怠慢,前兩日來了一支商隊,拿著左翼阿蘇特部臺吉的信找上門,馬子文與臺吉達赤兒有舊,也就收留了那五六個漢蒙商人,安置在偏院裡,那商人給了馬子文一百兩作爲感謝,還贈送了二十斤鹽和一箱子捲菸,銀子倒還罷了,光是這些鹽和煙,去換一些吃食,夠全家吃用三月,還能給妻子買些補品,這些日子倒是沒事,但今日外面有人敲門,馬子文如何不怕?
“誰???”馬子文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開門!”外面的人用地道的滿語喊了一句,那是軍中常用的命令語氣,根本不給人猶豫的機會。
馬子文也嚇的腿肚子打哆嗦,他連滾帶爬的跑進屋內,拿起銀子,拉著妻子就要去後門,剛走出正堂,偏院裡走出一個漢人,衝他打了打招呼,然後去開門,很快,五六個穿著袍服的男人進了院子,都是金錢鼠尾的打扮,馬子文直接跪在了地上,卻發現那些人根本不管他,向偏院走去。
那漢人行商搬出兩個箱子,一大一小,裡面有酒有肉排還有一些鹽巴、肉桂、花椒之類的調味品,行商咧嘴笑了笑,說:“馬大人,嫂夫人,這兩箱子東西勞煩嫂夫人給弄些吃食,還有二十兩銀子,請馬大人幫忙叫幾個小菜,大箱子裡是些布匹,算是送給二位的,麻煩了。”
“先生,剛纔那些人.......。”女人試探的問道。
“兩白旗的貴人,我們的朋友,嫂夫人莫要怕,不會有事兒的。”那漢人說了幾句,笑呵呵的離開了。
馬子文的妻子進了廚房,點燃了柴竈,卻發現馬子文還愣在那裡,喊道:“當家的,過來幫忙,俺剁不動這肉排?!?
“哎,來了?!瘪R子文看了一眼守住偏院門的白甲兵,連忙去了。
很快肉便剁好放進鍋裡,調味品放好,馬子文端著鍋子,女人端著配菜,走進了偏遠的房間,見兩個貴人和兩個商人都已經坐好,正用蒙古話閒聊著,他也不說話,取來架子,把鍋架在上面,點了火,放了木炭,又把配菜放好,才離開了。
出了門,女人撲打了一下他身上的鍋底灰,心疼說:“當家的,他們那麼多僕役,爲啥你做這些事兒,真是的。”
馬子文嘿嘿笑了笑,拉著他進了自家裡屋,讓她坐好,才說:“你立刻收拾一下金銀細軟,把那些鹽巴布匹弄好,一會等我回來,咱們一道從窗戶逃走?!?
“怎麼了?”
馬子文坐在炕上,道:“那兩個兩白旗的貴人是旗主多爾袞和多鐸,他們與外來人商議事兒,肯定是大事兒,等定好了,你說他們能放過咱兩個嗎?”
偏院堂內。
多鐸神色冷峻的看著正撈肉吃的額吉爾,與多爾袞相視一眼,二人皆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另一個年輕漢人正是林天奕,他吃了一塊肉,搖搖頭:“冬日裡的鹿肉,終究是酸了些,要是有些醬料,幸虧有醬料蘸著?!?
多爾袞抓住他的筷子,說:“額吉爾大人,他是何人?”
額吉爾呵呵一笑,道:“這是我們侯爺的左右手,林天奕,林大人,爲侯爺執掌幕府,你應該聽說他的名頭纔是?!?
“你就‘是隱相’林天奕?”多爾袞詫異的鬆開手,問道。
他自然聽過林天奕的名頭,北府有如今的局面,其中民政方面多仰仗林天奕,很多人都說他是隱於孫伯綸身後的丞相,也就給了他這個名字,多爾袞卻不曾想林天奕如此年輕。
額吉爾擺擺手,說:“好了,多爾袞,林大人能屈尊到盛京這險地,足以說明我們侯爺的誠意了,接下來看你的了?!?
多鐸攔住要說話的多爾袞,問:“你們的條件呢?”
額吉爾擦了擦手,道:“封地依舊是渾河以西,蓋州以北,依舊是兩白旗加一萬戶,你兄弟三人要有一人帶兩千兵加入北府軍團。只要皇太極的腦袋送到京城,你們會得到大明皇帝的封賞,多爾袞爲侯,你與阿濟格爲伯,會有聖旨、印璽,敕書,但是需要你們出兵遼鎮?!?
多鐸冷冷說道:“你們好像還沒打進京城吧?!?
林天奕道:“也就這幾日了,等你們辦好差事,或許中原都在北府手中了?!?
這話說的不軟不硬,暗藏玄機,若是北府能掌控中原,抽出兵力來,就不需要多爾袞兄弟造反了。
多爾袞知道條件已經定下了,連忙道:“可以,我們答應。”
“計劃!”額吉爾道。
多爾袞攤開一幅地圖,說道:“金山!皇太極要在這裡進行春狩,三月初,滿蒙貴族齊聚,我們那個時候動手。”
林天奕微微點頭,他當然知道所謂春狩只是個幌子罷了,皇太極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彈壓蒙古各部,無論是左翼、右翼還是內藩蒙古,清國接連不斷的失敗已經讓蒙古人離心離德,特別是老哈河一戰後,若非北府軍團要入關勤王,怕是蒙古人連最後一塊牧地也是要丟失的,別的不說,僅僅是特穆爾那裡就收到了十幾份來自蒙古大小部落的請降書,若不是北府堅持扎薩克制度,所有蒙古人都要混雜整編,取消蒙古原有王公的特權,這些傢伙早就投降了。
“怎麼動手?”林天奕問。
多鐸道:“不可說,總之,皇太極和諸多旗主王爺會死在金山腳下,同時我們會控制盛京,遼陽和廣寧。”
林天奕也沒有追問,只是說:“需要我們配合什麼,軍械,物資還是軍隊?!?
多爾袞道:“到春狩之前,你們不能進攻或者其他行動,以免影響春狩計劃,到了春狩,我會通知你們一個進兵的日子,我們兩白旗要控制諸多城池、彈壓其他八旗,而你們則需要控制住左翼和內藩蒙古,並且協助我們。”
林天奕想了想,又看了看額吉爾,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這個時候,一個白甲兵跑了進來,嘰哩哇啦說了幾句,多鐸臉色大變,說:“你們真是愚蠢,爲什麼選在這裡,這家的奴才跑掉了,他們定然是認出了我們的身份?!?
林天奕笑了笑:“當然認得出,多爾袞,你不記得這家主人,烏鎮哈超的馬子文了嗎?”
“軍中漢人如此多,我怎麼會記得?”多爾袞冷冷說道。
林天奕道:“嘖嘖,你還真是健忘,你忘了當初在老哈河畔爲你出坑道爆破主意的人了嗎,他可是在坑道里鑽了好幾日,你還答應給他三千兩銀子和兩個前程的賞呢?”
多爾袞忽然想起當初那個給自己獻計的漢人炮官,也正是他設計的坑道。
“放心吧,他跑不了,不在將士們墳前活剮了他,那些近千冤魂散不盡啊。”林天奕淡淡說道。
多爾袞聽後臉色一寒,既然連獻計的人都不放他過,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呢?
這個時候,他也呆不下去了,帶上多鐸便是走了。
林天奕看了一眼額吉爾,發現他正研究多爾袞的地圖,問:“怎麼了?”
額吉爾道:“林大人,便是多爾袞一舉滅了滿蒙貴族,想要彈壓各部、各旗,佔領城池,至少也得需要三萬人馬啊?!?
林天奕微微點頭,算是明白了額吉爾的意思,大隊人馬已經入關,再徵召的預備隊也要支援延綏、大同二鎮,而負責左翼方向的特穆爾麾下只有一萬餘,他想了想,笑道:“聯絡一下車臣部的碩壘,狩獵的時候他不參與,分肉吃的時候能不參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