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色的帷幔被風吹起又落下,迴廊裡的宮燈搖搖晃晃,白色的背影,那窈窕女子長髮及腰,一步一步走著,看,她轉過身來,正面依舊是及腰的長髮。
“啊。”蘇子瀾猛然驚醒,又是這個夢。上官秀、上官秀,她早就死了啊。
起身,窗外的月亮還斜掛著,升騰起一點霧氣,屋子裡沒有夏日的燥熱反而帶著涼意,俞輕舟不在,她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茶水是涼的,喝到胃裡的時候,讓她渾身打了個顫,心裡煩悶鬆了杯子,杯盞歪倒,她起身往回走,眼角不經意的一瞥讓她失了魂。
白衣黑髮遮臉的女子站在衣櫃前,一動不動。她白骨似的食指掀開濃密頭髮,露出那張流膿的臉,嗚嗚咽咽哭訴:“你看我,看我啊……”雙眼裡流出了鮮血,步步逼近。
一陣涼風吹過,窗子吱嘎作響,明滅的燭火無力掙扎幾下,頹然熄滅,升起青煙,外頭的冷月清輝照進來,氣氛冰冷恐怖,“不、不要。”蘇子瀾嚇的整個人癱軟在地,不斷的往後退著,順手就拿起桌案上的花瓶朝著櫃子那砸,大腦一片空白,手邊所有的東西都被砸了出去。
門被猛然推開,俞輕舟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蘇子瀾蜷縮在一個角落,滿臉淚痕,再來滿屋狼藉。俞輕舟將蘇子瀾橫抱起,蘇子瀾緊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袍不放手。
“怎麼了?”俞輕舟拍打蘇子瀾後背,蘇子瀾煞白著臉色,嘴裡不斷念叨著:“有鬼,有鬼,我不要在這裡了,這有鬼……”
俞輕舟被蘇子瀾這般模樣嚇得不輕,不斷安撫,哄了許久蘇子瀾才又昏沉睡去。
第二日的時候,蘇子瀾在房中撞鬼的消息不脛而走,青城派中詭異的氣氛更爲壓抑,所有人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總覺得自己的身後也跟著一雙眼睛。
劉天佐在主殿裡前後踏步,急的焦頭爛額,見到俞輕舟趕來,立刻迎了上去顧不得寒暄,直言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俞大俠你說接下來怎麼做?”
俞輕舟也被蘇子瀾弄得六神無主,許久才冷靜下來:“派人去青城山腳駐守,看晚上到底有什麼動靜。”俞輕舟不信鬼神,相信所有的異動必是人爲。
“蘇姑娘的情緒可曾穩定下來了?”劉天佐與俞輕舟商量好對策後,不由多問了一句,俞輕舟嘆了口氣:“無礙,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我讓人帶著她出去走走。”
“誒,你看最近這些事給鬧的。”劉天佐苦惱的撓頭:“等這事解決了,我一定重重感謝俞崖主。”又是一陣寒暄。
【2】
蘇子瀾沒想到第一次逛洛陽城就遇到了薛燕,而且是正面迎上,對方的桃花眼裡帶著戲謔。二人站定不動。
薛燕看著眼底烏青的蘇子瀾,往旁邊讓了讓,不願與蘇子瀾多說一句話,已經打算與蘇子瀾錯開,可蘇子瀾似挑釁一般站定薛燕面前,藍色的面紗被風微微掀起一點,能看到她精緻的下顎。
跟在蘇子瀾身後青城女弟子不知薛燕身份,只覺得面前這女子眉目清麗,身上氣質出衆,是那種讓人驚豔的女子,看一眼便很難忘記。
“你來洛陽做什麼?”蘇子瀾對上薛燕,一掃以往的溫雅氣質,露在面紗外的雙眼含著幽暗光芒。
薛燕沒有直面回答蘇子瀾的問題,反而上前一步,在蘇子瀾耳畔輕嘆:“昨晚你應該睡得不是很好吧。”挑眉一笑,語氣輕佻而又旖旎。
“你。”蘇子瀾後脊一僵,往後急退幾步。目光裡盤算著什麼,低聲問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俞大哥心裡根本就沒有你。”
薛燕冷笑,桃花眼中是凌厲光芒:“俞輕舟?”反問一句,口氣嘲諷:“你當他是個寶,可我卻不稀罕。”
俞輕舟對於薛燕來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甚至在旁人談論俞輕舟的時候,薛燕也能雲淡風輕的聽著,不喜不悲。無論之前是有多愛他,但她與俞輕舟二人總歸不同路,註定彼此越走越遠,時間會使彼此之間的聯繫越來越淡。
蘇子瀾只以爲薛燕是意氣用事,嘴硬不肯承認,輕柔聲音:“無論如何,你薛燕沒能得到的,我得到了。”
“哦。”薛燕不輕不重的迴應:“那恭喜嘍。”輕笑從蘇子瀾身旁擦肩而過,蘇子瀾一把握住薛燕左臂,這一舉動讓薛燕眉頭緊皺:“放手。”聲音裡已經帶了寒意,原本平和的桃花眼裡瞬間蒙上一層森冷。
薛燕不想與蘇子瀾多做交流,更不想將時間浪費在與蘇子瀾的爭執上,可顯然對方抱了與她糾纏到底的心思,握在她左臂的手仍舊沒有放下。
“蘇子瀾,我要殺你輕而易舉。”薛燕手裡的青蓮已經微微擡起,眼中帶著駭人神色,青城女弟子顯然是被薛燕的舉動所震懾,拉著蘇子瀾小聲道:“蘇掌門,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蘇子瀾鬆開手,手裡的長劍先薛燕一步刺向她,青蓮未出鞘,薛燕閃身避開,劍柄擋在蘇子瀾劍刃上,側身站在一處,蘇子瀾通紅臉色手臂微微顫抖。
薛燕忽然縱身,青蓮劍旋即出鞘,只一息間,劍尖就已經點在蘇子瀾喉間,輕嘆:“劍法拙劣,不堪一擊。”,“唰”的收起劍,提步便走。
蘇子瀾僵在原地,青城女弟子拉扯她的衣袖,才使得她回神,再看薛燕時,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爲什麼放過蘇子瀾,不是薛燕心軟,只是她覺得蘇子瀾的血會髒了手中青蓮,人前善於僞裝溫柔善良的女子,實則蛇蠍心腸,她這樣的人比殺人放火的強盜更要惡劣不堪。薛燕不要她性命,自會有人取她的性命,她早晚會因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而自食惡果。
總有人會是一個人的劫難,薛燕卻不是蘇子瀾的劫。這一點,薛燕在見到上官秀時早已看破。所以她纔會在今日放過蘇子瀾,任由她囂張行事。
【3】
薛燕回到客棧之時,正碰上無極宗掌教嚴正英站在蕭鳴鳳的房門外。嚴正英見薛燕提劍過來,眼神有些閃躲,但老來成精的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對著薛燕露出客套笑意:“薛門主。”
誰人不知青離已經覆滅,而薛燕這個青離門主早就是空有頭銜,江湖上,也再無人稱薛燕一聲門主,除直呼其名諱的,剩下的便只有妖女、魔頭的叫。可嚴正英卻還是以“薛門主”稱呼薛燕,顯然有著討好的意味。
薛燕盯著嚴正英看了許久,將對方刻意討好看在眼裡,對方眼裡躲閃的目光同樣也未能逃過她雙眼,她試探開口:“嚴正英。”
“正是在下。”嚴正英滿是人情世故的笑意,讓薛燕只覺得厭惡,又聽對方道:“此次前來是抱著請蕭閣主入我無極宗做客的想法。”
薛燕點頭,敲響蕭鳴鳳所在客房的門,先嚴正英一步進去,慵懶坐在蕭鳴鳳對面,蕭鳴鳳見薛燕進來,沉聲一笑:“你倒知道回來。”倒了水推到薛燕面前,也沒有理會嚴正英的意思。
聽傳聞蕭鳴鳳是個冷漠絕情之人,但嚴正英卻不認爲,只觀蕭鳴鳳對薛燕的態度,實在與冷漠兩個字牽扯不到一起,被晾在一旁的嚴正英也不生氣,反而自說自話:“知道二位來了洛陽,此處城鎮又是我無極宗地界,故嚴某也想一盡地主之誼,請二位移步我無極宗。”
蕭鳴鳳視線離開薛燕臉上,眼中的冷冽之色令嚴正英心中一驚,這眼神與看薛燕時的溫情不同,帶著令人心驚的懼意,讓人不敢輕視分毫,更不敢公然與他對視。
“阿燕,你意下如何?”蕭鳴鳳將問題扔向薛燕,薛燕放下手中杯盞,挑眉一笑:“既然嚴掌門登門來請,盛情難卻,我們自然要去無極宗走一遭了。”
“那便依你所言。”蕭鳴鳳臉上多有寵溺之色,應下嚴正英邀約。
嚴正英面上一喜,抱拳向蕭鳴鳳與薛燕示意:“那明日我便在無極宗中等著二位大駕光臨。”又是一陣說辭後他才離開,出了客房,嚴正英僵在臉上的笑意悉數退去,面色陰沉。
薛燕看了眼皺眉沉思的蕭鳴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你在想什麼?”
蕭鳴鳳捉住薛燕柔軟素手,細心握在手掌中把玩,語氣平和溫潤:“明知道是鴻門宴,你倒是不怕麻煩。”
“不是有你麼?”薛燕將手從蕭鳴鳳手掌移開,慢道:“青城山下,一系列出現的詭異事件,都是無極宗故意搗鬼,旁人只覺得無極宗的目標是拖垮青城,我倒不這麼覺得,怕無極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穆查了關於無極宗所有的資料,卻從中發現,無極宗故去長老曾華玉,曾與百曉生有過一段淵源,且在曾華玉還未去世時,百曉生經常去無極宗與他撫琴弄墨,二人關係匪淺,怕是曾華玉死前向無極宗透露了百曉生所著《秘聞錄》的秘密,所以無極宗想要的不是青城,而是藏在青城白家的《秘聞錄》。
而今無極宗掌門親自找到蕭鳴鳳,也是爲了弄清,是否蕭鳴鳳與他們抱著同樣目的,爲提早得到《秘聞錄》做打算。若薛燕等人有意推脫不去,反而會讓嚴正英心中懷疑,更多一分提防算計。
蕭鳴鳳也深諳其中關係,所以在薛燕答應嚴正英邀約時,並沒有反對而是順勢同意,不給對方任何懷疑的機會。